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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這還是兩個人共事, 這麽久以來,他頭一次面對平川大佐如此的怒火,松井中佐身體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 随後想到了什麽似的, 猛然間開口, “半個月前, 傅青隐曾去過情報機構。”

“這一切會不會是他幹的?”

松井中佐提起這件事情,就有些心有餘悸, “平川君,我非常懷疑傅青隐那日看見了接線員所記錄的內容。”

松井中佐的懷疑并不是沒有道理, 畢竟這個研究基地已經存在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而且從未出現過任何的意外。

就在半個月之前,沈聽肆這唯一的夏國人出現在了情報機構的辦公室,緊接着這個最為重要的研究基地就被暴露了出來。

雖然就算他看見了接線員記錄下來的東西, 沒有密鑰,也沒有辦法輕而易舉破譯掉那上面的內容。

可萬一呢?

“去看看,看看他怎麽說。”平川大佐的臉色也不甚好看,整個人眸光陰郁不已。

“這還有什麽要說的?!”松井中佐似乎是因為受了太大刺激的緣故, 胸膛劇烈的起伏了幾下後, 一連串的髒話徑直蹦了出來。

“最下等的賤人養的夏國人!也就只有這種垃圾才會沒有眼色,不知道研究基地的重要性,操/他/媽/的!”

“松井中佐, ”平川大佐冷冷的掃視了他一眼,“嘴上積點德吧。”

雖然平川大佐也很是氣憤, 畢竟一旦這件事情徹底暴露出來, 那将會帶來非常嚴重的後果,可卻也不能讓松井中佐這般肆意的辱罵于人。

傅青隐留在他們這裏, 還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并不是因為他作為一個夏國的人,選擇了投誠。

而是因為他曾經的身份——北平大學最年輕的教授。

他就相當于是插在那些年輕一代的知識分子身上的一把刀,時時刻刻的在警醒着他們,他們的先生在面對生命威脅的時候選擇了叛變,選擇了茍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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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只要提及就會感到萬分羞恥的事情。

夏國人最為重要的一個品質就是勇往直前的精神,和團結一心的力量,而傅青隐的叛變卻可以輕而易舉的摧毀這一切。

讓這些學生心中作為精神支柱的信仰,失去它原有的作用。

松井中佐不敢反抗平川大佐的命令,只能自顧自的生悶氣。

他一會兒憤怒的向前沖兩步,一會兒又停下腳步等待平川大佐,臉上充滿着焦躁和不安。

等到他們到達沈聽肆的辦公室的時候,松井中佐都快要氣成一只河豚了。

是的,沈聽肆在東瀛人這裏也有一個屬于自己的辦公室。

只不過他根本接觸不到涉及機密的工作,每日裏做的最多的也就是翻譯一些書刊而已。

這種事情,一般上了大學的人都可以做,可見,即便他現在已經取得了平川大佐的信任,但是對方依舊沒有把他當成自己人。

松井中佐用力的敲着房門,“傅青隐!趕緊給老子出來!”

“來了。”

伴随着一陣腳步聲傳來,沈聽肆從裏面打開了房門。

似乎是剛剛在午休的緣故,他的外套并沒有穿着,只虛虛的披在了肩膀上,頭發慵懶的耷拉下來,遮住了一部分的眉眼。

頭頂的白熾燈光不濃不淡的傾灑下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仿佛是午後餍食的小貓,安靜且美好。

他似乎是有些詫異,為何會有這麽多人突兀的出現在他的門前,眨了眨眼睛,疑惑的問道,“這是怎麽了?”

“你竟然還好意思問怎麽了?!”

氣急敗壞的松井中佐重重一拳砸在了沈聽肆身側的門框上,直接将門框砸了個凹痕出來,“今日的報紙,你沒聽到嗎?”

“報紙自然是看到了的,”沈聽肆點點頭,表現的十分的乖巧,“松井君是在說《美貌少婦和東瀛大佐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嗎?”

“現在的文人就喜歡寫這一些怪誕的小說,來吸引人的注意力,我知道平川君的為人,自然是不會當真的,這種小說也就那種,沒見過什麽世面的人才會去相信了。”

松井中佐:……

他娘的還真會說,他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你不覺得這個故事有些眼熟嗎?”眼看着松井中佐這個莽漢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平川大佐選擇了親自上陣。

沈聽肆自然是搖頭否認,“沒有啊,很眼熟嗎?我之前未曾讀過這樣的故事。”

說完這話,似乎是擔心對方還不太相信,沈聽肆又補充了一句,“雖然之前的報紙我都看過的,但是對于這種怪誕的小說,我一向都是不感興趣,只不過是今日份的報紙提到了東瀛大佐,我以為和平川君有關,這才仔細的看了看。”

“裝模作樣,說不定這小說就是你……”松井中佐還想要繼續懷疑,卻被平川大佐給打斷了。

“行了,不必再說了,我相信傅君的為人。”

他那麽無辜,那麽正直,又怎麽可能會寫出這樣荒謬的小說呢?

更何況,平川大佐知道沈聽肆從未接觸過電報,那日裏沈聽肆對于電報機的好奇和對它的陌生程度,完全做不得假。

沈聽肆唯一能夠接觸電報的機會就是那天他帶着沈聽肆去情報機構的那天。

而且對方也不可能有能力弄來一個電報機,更別說想要破譯他們的密鑰了。

做這件事情的,應當是反抗軍當中的某個人。

或許……

平川大佐忍不住皺了皺眉。

可能是他們用來做研究的某個夏國人,從罐子裏面逃了出來,試圖用這種方法,來引起別人的注意。

“打擾了,”平川大佐略帶着歉意的說了句,“傅君好好休息。”

等人離開後,沈聽肆脫掉身上虛虛披着的外套,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還真是兇險,他們第一時間就懷疑到了自己的頭上。

不過,倒也在意料之中了。

此時沈聽肆的後背早已經被汗給濕透了,若是平川大佐想要進來仔細檢查的話,說不定還會發現什麽端倪。

但幸好,他沒有。

9999滿是後怕的開口道,【宿主,得虧平川大佐相信了你,要是按照松井中佐那個火爆的性子,說不定都要把你抓到監牢裏去了。】

沈聽肆坐在沙發上,輕微的喘着氣,【道具還是有一定效用的。】

按照傅青隐記憶當中,對于平川大佐的認識,對方并不是這麽一個好說話的人。

但這也得益于他從9999那裏買來的技能,畢竟若是他們有證據的話,就算平川大佐因為“帝王的恩寵”這個道具對沈聽肆信任有加,也絕對不會如此輕而易舉的離開。

稍微緩了一會,心跳平穩了下來,沈聽肆饒有興致的和9999開起了玩笑,【以後還有這種道具,早點兒介紹給我,OK?】

【宿主,你還是趕緊休息一會兒吧,】9999都有些無語了,【昨天的時候才剛剛犯了瘾,晚上又折騰的破譯密鑰,你這身體你還要不要了?】

【這個世界可沒有一個念羽能給你延長壽命哦,】9999仿佛是一個老媽子一般,細細的勸導着,【宿主珍惜一下你的這條小命吧。】

【我沒事,已經感覺好多了。】沈聽肆坐在辦公桌前,開始今天的翻譯工作。

畢竟平川大佐給他安排的任務,他還是需要認真完成的。

——

這一邊,在離開沈聽肆辦公室以後,松井中佐迅速帶人沖進了青年日報的編輯部。

一大群提着槍的東瀛人将編輯部團團包圍了起來,吓得他們驚慌失措,有人甚至直接都被吓暈厥了過去。

但松井中佐卻絲毫不在乎,這些低等的夏國人死了就死了,對他來說就如同碾死一只螞蟻一樣,若不是因為注重他們東瀛人的名聲,再加上平川大佐經常在他旁邊耳提命面的,他現在都想直接槍斃了幾個編輯來殺雞儆猴。

“這位太君,”總編齊肅急匆匆的從樓上跑下來,鞋子都跑掉了一只,站在松井中佐面前不停地鞠躬道歉,“這是發生什麽事了?咱們有話好好說,可千萬別擦槍走火……”

槍這玩意兒,稍一不留神就能夠帶走一條命啊。

松井中佐在齊肅的再三請求下,才讓手下的人暫時将槍給收了起來,只不過他本人依舊是一副怒目圓睜的模樣。

他将手裏的那份報紙重重的拍在齊肅的面前,眯着一雙眼睛,陰測測的看着他,“這份報紙是你們出的吧?”

齊肅點點頭,心中忐忑不安,“是……是我們出的,不知這可有什麽不妥嗎?”

雖然報紙的頭版寫的是一個有關于東瀛大佐的故事,可是他們也沒有指名點姓就是平川大佐啊,更何況,這種故事一看就是編的嘛,取了這麽一個名字,很明顯就是用來吸引眼球的。

齊肅一臉懵逼,完全不知道松井中佐生氣的點在哪裏。

松井中佐簡直要被齊肅無辜眼神給氣死,他猛地一下大步上前,一手揪起了齊肅的脖子,“告訴我,這篇小說究竟是什麽人寫的?”

齊肅被勒的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整張臉漲的通紅,他拼命的拍打着松井中佐的時候,“咳咳咳……先……先松開……”

松井中佐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直接拿槍指着他的腦袋,“快點說!”

齊肅被吓得打了一身的寒碜,這才顫顫巍巍的擡手指向了縮在牆角的一群編輯當中的其中一個,“他,張北辰應該知道一些內幕。”

松井中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手下立馬就将張北辰架着提了過來。

“太君,冤枉啊。”張北辰心中都快要後悔死了,他當初就是看到這個故事的标題起的太過于獵奇,所以才通過了稿子,還把它弄到了頭版上面去,要是知道這篇小說能夠帶來這麽嚴重的後果,他就是打死也絕對不會過稿的。

“我只是編輯,負責過稿而已,這小說絕對不是我寫的。”

張北辰努力的解釋着,唯恐自己下一刻就變成了一具屍體。

松井中佐看着他那張誠惶誠恐的臉,皮笑肉不笑的開口道,“不是你寫的,那麽寫這篇小說的人在哪?”

說着這話,他慢慢的坐直了,身體居高臨下的看着所有的編輯部的編輯們,“找不到作者,你們所有人,通通死啦死啦滴!”

張北辰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寄來稿子的信封我還留着,我現在就去拿。”

松井中佐冷哼一聲,“那還不快點兒?!”

“好咧,好咧!”張北辰扭頭就跑,那速度快的,仿佛身後有什麽惡犬在追逐一樣。

不過片刻的時間,他就已經從厚厚一沓子信封裏面找到了那一封拿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将信封和原稿遞給松井中佐,張北辰怦怦直跳的心終于稍稍安定了一些,“都在這裏了。”

松井中佐剛接過信封,就被上面那狗爬式的字跡給驚到,“你們編輯部,連寫這種字的稿子都要收嗎?”

張北辰讪讪的笑了兩聲,“現在會寫一手好字的人其實并不多,而且我們一向看的是稿子具體的內容,作者的字寫得如何,我們一向是不怎麽關注的。”

松井中佐輕輕掃他一眼,嗓音當中夾雜着濃烈的逼迫和威脅,“下一次再看到寫的這麽醜的字……”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還不等松井中佐将話說明白,張北辰立馬就點頭應答了,“下次絕對不會再收這樣的稿子。”

松井中佐:……

這麽蠢的人是怎麽當上一個編輯的?

松井中佐擡手輕輕在張北辰腦袋上點了兩下,“我的意思是,下次再見到這樣的字,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們,明不明白?”

張北辰連連點頭答應,“明白的,明白的,絕對第一時間就通知。”

得到了線索,松井中佐也不再為難他們,拿着那封信就直接帶人離開了。

讓所有的東瀛人都踏出編輯部的大樓,一衆編輯們頓時癱軟在了地上。

這真的太可怕了。

他們從未想過,不過是發表了一篇小說而已,自己竟然就離死亡如此的近了。

“對不起……”張北辰站起身來,對着自己其他的同事們鞠了個躬,“這件事情都怪我。”

齊肅拍了拍他的胳膊,搖頭道,“這怎麽能怪你呢?你只是做了作為一個編輯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而且,我總覺得這篇文章不如他表面上所寫的那麽簡單,”齊肅遲疑了一瞬後,對其他的編輯們開口道,“剛才來的那個人,我聽說過,好像是駐紮在北平的松井中佐,是所有在北平的東瀛人當中的二把手。”

“他親自帶人來到我們這個編輯部找寫了這篇文章的作者,絕對不是這個作者隐喻了平川大佐這麽簡單。”

“說不定……”齊肅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這裏面有一些涉及到平川大佐的真實發生的事情。”

“那這……”

一群編輯們面面相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張北辰猶豫了一瞬後,開口道,“那下次若是再見到這樣的稿子……”

齊肅鄭重其事的說,“自然還是要把它刊登出去的。”

作為一個夏國人,他十分的厭惡,在他們國家的領土上作威作福的東瀛人

,只不過他個人的力量太過于渺小,而且他還有家人要顧及,他沒有辦法那樣的正面做出反抗。

但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還是可以辦的到。

東瀛人最好面子,絕對不會正大光明的對他們動手。

張北辰拍了拍腦門兒,一臉的懊惱,“可是……他們已經把那個信封給拿走了,那麽寫這篇小說的作者,豈不是很危險?”

齊肅無奈嘆了一聲,“只希望他能夠逃脫吧。”

對于這個人的安危,他們終究是無能為力了。

編輯部對面的茶樓上,八歲的小柱子喝下最後一口茶水,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

松井中佐原以為拿到了這份信封就可以抓到那個寫這篇小說的作者,可沒想到,他們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找到地方以後,卻發現這裏是一個早已經被廢棄了的舊工廠。

住在這裏的全部都是因為吃不上飯而四處乞讨的乞丐們。

他們衣着破爛,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上百個人連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字都沒有,又怎麽可能會寫的出那樣的文章呢?

他還有些不信邪,将所有的乞丐們都逼問了一遍,可卻始終沒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這些乞丐大字不識一個,有的甚至連小說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完全沒有辦法幫助松井中佐。

松井中佐大張旗鼓的帶着人進行抓捕,可結果到頭來卻什麽線索都沒有找到。

白白浪費了一天的時間,松井中佐氣急敗壞的回來了,“這個夏國人簡直是太狡猾了!一點線索都沒有流露出來!”

平川大佐卻仿佛早已經料到了會是這麽一個結果一樣,他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遞給松井中佐,“松井君先喝口水,緩一緩吧,這件事情不着急。”

在松井中佐帶人去尋找這篇小說的作者的時候,平川大佐也想明白了一切。

不管那幕後之人這麽做,究竟是想要聯系紅黨,還是想要聯系藍黨,他既然選擇了這種登報的途徑,那就說明他是獨立的一個人,想要把那些被迫進行了活體研究的夏國人們救出來,這個幕後之人勢必是要找同盟的。

那麽他們要做的,就是在這個幕後之人找到同盟之前,将研究基地給轉移了。

到時候只留一個空殼子給那些反抗者,就算他們帶着人找到了地方去,也終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平川大佐将自己的想法給松井中佐說了,松井中佐也頓時明白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明天我親自帶人過去,監督他們進行轉移。”

“松井君,辛苦了。”平川大佐點頭應了一聲,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

沈聽肆剛從東瀛人的租界出來,突然一個賣報的小童沖過來撞進了他的懷裏,手上的報紙瞬間散落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小童連連道歉,都顧不得撿地上的報紙,“大爺,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沈聽肆勾着唇笑了笑,蹲下身幫那小童一起撿報紙,兩個人靠近一些的時候,沈聽肆用極小的聲音說道,“小柱子演技不錯呀,都可以去拍電影了。”

小柱子羞澀一笑,悄咪咪的開口,“那個編輯部的人沒有傷亡,我在東瀛人進去開始就一直在門口守着呢,連槍聲都沒有傳來。”

雖然他知道極大的可能編輯部的人并不會被誤傷,但此時聽到小柱子肯定的回答,沈聽肆這才是徹底的放了心。

将從地上撿起來的報紙重新塞進小柱子的手裏,沈聽肆輕輕沖他笑了笑,“給你,拿好了,下次可不能這麽莽撞了。”

小柱子鞠躬道謝,“大爺,你可真是個好人,再見。”

看着小柱子拿着報紙一蹦一跳的離開,沈聽肆勾了勾唇角,轉身走向和他相反的方向。

——

依舊是那個廢棄的工廠,依舊是一群吃不飽飯的乞丐們。

當看到沈聽肆手裏提了好幾袋子的大肉包走過來的時候,乞丐們争先恐後的沖了過來。

沈聽肆并沒有嫌棄他們身上的髒污,挨個的給他們發了包子,“別着急,慢慢吃,這還有很多。”

小乞丐們很高興,許久都沒有吃到熱騰騰的大肉包子,“大爺,你可真是個好人。”

“好人?”沈聽肆呢喃着這兩個字,僅僅是半天的時間,他就已經從兩個不同的孩子口中聽到了這句話。

可他真的是一個好人嗎?

他似乎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只不過沈聽肆也不是會鑽牛角尖的人,很快的就将這個想法抛到了腦後去。

等到小乞丐們吃完以後,他這才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我需要你們幫我做一件事,事成以後,你們可以有吃不完的大肉包子。”

一群小乞丐瞬間眼睛就亮了,“大爺,你盡管吩咐,事情都包在我們的身上!”

沈聽肆将松井中佐的樣貌給這群小乞丐們描述了一下,随後又說道,“知道他明天帶着人大致去了哪裏就好,不要跟太近了,免得你們被發現。”

這些小乞丐們看起來一個個都髒兮兮,面黃肌瘦的,可實際上,他們遍布整個北平城,東家成李家短一切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們全部都知道。

絕對是一個用來打聽消息的好手。

而且乞丐的身份也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

為了表現出自己的誠意,沈聽肆先是拿了二十個大洋給他們,“這是預付定金,等你們把消息帶回來以後,我還有更多的大洋給你們。”

現在基本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夏國人生活都無比的困苦,就算很多人有心想要接濟這些小乞丐們,也終究是無能為力。

所以他們終日裏饑一頓飽一頓的,能維持着不被餓死就已經非常艱難了。

一下子看到這麽多的錢,一群小乞丐激動的都快有些說不出話來,一個個就差對天發誓,說要一定完成沈聽肆交代的事情。

——

朝陽如火,明明時間還尚早,可耀眼的金芒卻已然給大地帶來了濃烈的熱度。

監牢大門外面的空地上,十來個穿着長衫,學生打扮的年輕人們正十分焦急的等待着。

他們或站或立,時不時的交頭接耳,可卻又相顧無言,空蕩的街道上,只有一群人越來越重的呼吸聲。

終于,其中一個人忍不住了,那是一個長相斯文的男人,穿着一身簡單的長衫,站的筆直的身影給他略顯年輕的面容增添了一絲威嚴。

這是原主傅青隐曾經最看重的學生之一,樂傾川。

身為男二,自然是有顏有錢。

溫承松平民出身,一路憑靠着自己的能力考入了北平大學,而樂傾川則是因為祖上有錢,家裏人花錢将他買進了北平大學。

一開始的時候,兩個人是互相看不順眼,樂傾川瞧不上溫承松“骨子裏透露出來的那種窮酸氣”,溫承松看不起樂傾川那“有點兒臭錢就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傲氣”。

但在一次分組作業的時候,兩個人巧合之下被分到了同一組,被迫聯手對抗其他組的成員。

在這個過程當中,樂傾川明白了溫承松的隐忍上進,溫承松也懂得了樂傾川的張揚進取。

兩個人可以說是不打不相識。

懷揣着同樣夢想的少年人,很快的就成為了一對至交好友。

在後續的劇情當中,樂傾川貢獻了最大的力量——資金。

此時的他還不是劇情裏那個真刀實槍的上過戰場的樂營長,他板着一張臉,有些焦急,“方槿,你說他們怎麽還不出來?我聽說東瀛人經常會對抓捕起來的夏國人用刑,承松他們該不會……”

站在他對面的方槿微微擡起頭,露出一雙略帶悲傷的眼眸。

她是一名略微清瘦的女孩,剪着齊耳的短發,穿着時下最為流行的淺藍色校服百褶裙。

她似是有些無奈,但語氣卻異常堅定,“你放心,承松肯定會沒事的。”

兩個人說話間,被關了整整一個月的溫承松和他的同學們才終于被放了出來。

一直關在陰暗的地牢裏面暗無天日,時隔一個月終于再次見到陽光,溫承松都有些不适應了。

他下意識地擡手遮住了眼眶,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察覺到日光不再那樣的刺眼。

方槿和樂傾川連帶着其他的同學們一大早就在門口等着他們了,終于看到他們出來,一群人急不可耐的沖了上去。

“你……”方槿在看到溫承松的一瞬間就紅了眼眶,她顫抖的雙手想要去觸碰溫承松身上的傷,可又在即将碰到的一瞬間猛地縮回了手去,“痛不痛啊?”

原本灰白色的長衫校服幾乎已經變成了破布條,上面沾染了紅紅褐褐的血跡,整件衣服再也看不見原本的顏色。

溫承松輕輕笑了一聲,擡手揉了揉方槿的腦袋,“哭什麽,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又沒死……”

“不許說那個字!”方槿一瞬間就急了,連忙擡手捂住了溫承松的嘴巴,“你再說我就要和你生氣了。”

這個時代這樣的混亂,每時每刻都好似有人在死去,就當她是自私也好,她真的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就這樣離開。

溫承松連連點頭,“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哎呦呦,”樂傾川不由得開始張嘴調笑兩個人,學着溫承松的樣子,故意壓低了嗓音,“不說了,不說了,我不說了~”

他的這一番表現,直接惹得同學們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原本悲傷的氛圍一下子變得活潑了許多。

溫承松頗有些無奈的嘆了一聲,“你可別鬧了,我們被關了這麽久,身上都馊了,趕緊回去吧。”

他是喜歡方槿不錯。

可現在時局動蕩,山河淪陷,在國仇家恨面前,兒女情長顯得太過于微不足道了一些。

更何況在現在這麽一個情況下,他們每個人的命運都沒有辦法自己做主,說不定哪天他就犧牲了,他沒有辦法給方槿一個穩定而又幸福的未來。

就當他是懦夫吧。

如果勝利的那一天,他和方槿都還活着,他絕對會三媒六聘的将方槿娶回家。

承諾說出口時一定要做到的,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得到,所以他選擇不說。

方槿略微有些羞澀的低下了頭,她知道現在重要的并不是讨論這些情情愛愛,所以她就全當沒有聽見樂傾川的話。

或許是因為在監牢裏的時候一直都緊繃着身體,等好不容易回來放松了以後,溫承松身上的傷口竟然感染化膿了。

如果沒有消炎藥的話,溫承松能不能活下來都是一個問題。

“怎麽辦……”方槿急得來回跺腳。

消炎藥有多麽重要,他們心裏都明白,這類藥物被東瀛人嚴格地控制了起來,像他們這種學生想要拿到消炎藥,那簡直是難如登天了。

可溫承松危在旦夕。

樂傾川也急出了一頭的汗,雖然他家裏面比較有錢,可他們家做的是布匹生意,消炎藥這種東西他也是觸碰不到的。

思來想去,樂傾川咬了咬牙,“只能去醫院裏偷了。”

“你瘋了?!”方槿驚呆了,“醫院現在都在東瀛人的控制下,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不是嗎?”樂傾川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難道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承松因為感染而死去嗎?”

方槿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兩個人商量過後,最終決定由方槿留下來照顧溫承松,樂傾川前去醫院偷藥。

只不過現在大白天的還不能動手,得等到晚上天黑了才行。

——

沈聽肆下班走出租界的時候,發現外面竟然下雨了,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就連停放在租界門口的黃包車都少了許多。

啧……

沈聽肆輕輕嘆了一聲,這雨下的還真是應景。

看來今天晚上是有一場惡仗要打啊。

在沈聽肆接收到的劇情裏,今天晚上樂傾川為了給溫承松拿到消炎藥,偷偷潛入了東瀛人的醫院裏。

雖然他成功的拿到了藥,可在離開的時候還是被發現了。

于是他東跑西藏,最終在萬般無奈之下躲藏進了一個教堂裏。

而且在他逃跑的過程當中,還順手救下了一個因為受傷而昏迷的人。

那個人的真實身份是紅黨的地下工作者,因為這個人的緣故,樂傾川和方槿,溫承松三人最終也加入了組織。

看着這雨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趨勢,沈聽肆忍不住隐隐有些擔憂。

也不知道樂傾川是怎麽把那個發着高燒昏迷了的紅黨給撿回去的。

——

今夜的雨勢來得又急又快,太過于破舊的下水道完全來不及将這些雨水全部排出去。

暴雨形成的洪流漸漸堆積起來,幾乎快要淹到人的小腿肚。

醫院的走廊裏面也是昏昏暗暗,空當無比。

樂傾川小心翼翼的打開了藥房的門,此時,守着藥房的那名醫生已經睡着了,躺在單人床上打着呼嚕。

拍了拍自己怦怦直跳的心髒,樂傾川蹑手蹑腳的走到了一旁擺放着藥品的架子邊上,仔細的搜尋着。

藥房裏面沒有開燈,他只能夠通過透過窗戶照進來的依稀的光亮去尋找,但幸好,他并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就找到了盤尼西林。

這個藥太過于珍貴了,整個藥房也就只有一盒,樂傾川十分小心的将藥裝在懷裏,然後蹑手蹑腳的退了出去。

可就在他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窗外卻突然刮來了一陣陰風,房門被猛地一下子帶上,發出了巨大的一聲響。

躺在單人床上昏昏欲睡的醫生猛然間驚醒,沖過去開了房間的燈,然後就發現唯一的一盒盤尼西林消失不見了蹤跡。

他連忙打開大門沖了出來,“有人偷走了盤尼西林!”

頓時,醫院這一層的人從各個房間裏面沖了出來,四處尋找着那個偷藥的人。

樂傾川進來醫院的時候沒有敢走大門,是用繩索勾着窗戶上來,此時離開的時候自然也是如此。

他連忙沖到了走廊的另一頭,打開窗戶,順着繩索就滑了下去。

因為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和醫生們的白大褂區別太大了,終究還是有人發現了他的蹤跡。

“在那裏!不要讓他跑了!”

很快的就有東瀛的士兵提着槍追了出來。

槍聲在雨夜裏面格外的清晰。

但也幸好這雨下的夠大,樂傾川又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在瓢潑大雨的掩蓋之下,東拐西拐的擺脫了那些士兵。

現在他完全不敢往自己的住處去,萬一要是被東瀛的士兵發現了,進而又找到了溫承松,那他們這些學生都得完蛋。

于是,樂傾川選擇了一條和家的方向完全背道而馳的路跑了過去。

——

黃濁的泥水打着轉,嘩嘩沖刷而過,一個一身黑衣打扮的男人伏倒在雨水當中。

那是一個丁字形的小巷的拐角,若不是因為牆壁微微給予了他支撐,恐怕他早就已經被水流給沖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

男人的身體不斷的顫抖,鮮紅的血色源源不斷的順着身上的傷口流淌而出,卻又在綿延的大雨當中被沖刷了個幹淨,只剩下因為太過于疼痛而時不時劇烈抽搐的身體。

雨水漸漸的沒過了他的鼻子,男人拼了命的掙紮着想要活下去,可他實在是失血太多,身體太過于虛弱了。

即便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想要支撐起身體,卻也始終是在做着無用功。

鼻腔裏面漸漸湧入了渾濁的雨水,胸腔中的空氣也越發的稀薄,他感覺自己的胸膛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憋的他幾乎喘不上氣來。

他快要死了……

如果沒有人救他的話。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步履匆匆的腳步聲伴随着一道驚雷一塊響起。

看着越來越近的樂傾川,沈聽肆在心裏松了一口氣,有了一種終于來了的塵埃落定之感。

沈聽肆已經在這裏等了許久,一直觀察着那名紅黨的氣息,确保他能夠堅持到樂傾川的到來。

就在樂傾川一邊跑一邊回頭看,然後一腳絆在那名紅黨的身上,整個人都重重的跌進雨水裏的時候,給自己的面部做了一番調整的沈聽肆也從拐角走了過來。

“我的天吶,你們沒事吧?!”沈聽肆做着誇張的表情,走過去率先把樂傾川給攙扶了起來。

樂傾川身體猛然間一繃,再看清楚沈聽肆的面容确定他不是東瀛人後這才微微點點頭,說道,“多……多謝。”

“不客氣,這個人是你的同伴嗎?”沈聽肆說着話,低頭側眸看向方槿,發現他的臉上面全然都是緊張的神色,眼眸當中,也充斥着懷疑的神采。

甚至是連垂在身側的雙手都攥緊了,呼吸也放淺了許多,“我不認識他,看他渾身是血的樣子,好像不是什麽好人。”

沈聽肆不由得有些疑惑。

既然樂傾川這樣的警惕,那在原劇情裏,他是怎麽把這個人一起帶走,還悉心照顧的?

輕嘆了一聲,沈聽肆安撫狀的拍了拍樂傾川的手臂,“沒事,你不用怕。”

“我去看看情況,萬一他是個好人的話,我們這也算做好事了嘛,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樂傾川再次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點頭應了一聲,“那……那你注意安全。”

“嗯。”沈聽肆走過去蹲在路邊上将那人的臉從雨水當中翻了出來。

“呼——呼——”

男人就好像是擱了淺的魚,終于回到了屬于他的海洋,即便現在渾身高熱,昏迷不醒,還是下意識的張開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了起來。

沈聽肆擡手探上了他的脈搏,随後面容有些凝重。

這人傷的實在是太重了,更糟糕的是,這人的傷口已經感染發炎,必須要用到抗生素或者是消炎的藥物。

但在這個關鍵的節點,這一類的藥物全部都被嚴格把控着,只不過……

如果劇情不出錯的話,樂傾川懷裏此時就裝着一盒盤尼西林?

在沈聽肆思索的間隙,樂傾川有些不放心的問了一聲,“這位先生,你還好嗎?他的情況怎麽樣?”

沈聽肆擡頭看向溫承松,說話的語調當中帶着一股讓人無法反駁的堅定,“我們得救他。”

樂傾川沒有問為什麽,也沒有遲疑,他瞬間擡步走了上來,四下觀察了一下,确認周圍都沒有其他人後,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了昏迷不醒的男人的臉上,随後義不容辭的開口道,“前面有個教堂,我們可以去躲一躲。”

沈聽肆略微皺了皺眉,“你不介意?”

明明剛才的樂傾川還一臉警惕的模樣,怎麽突然就變換了一副說辭?

雨水打濕了樂傾川的頭發,一縷一縷的貼在頭皮上面,并不是很好看,但樂傾川卻笑得很燦爛,他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相信先生和我的想法應當是一樣。”

這個人身上有槍傷,絕對是反抗黨的一員。

作為一個有血有肉夏國人,他絕對不會見死不救。

沈聽肆笑了笑,“英雄所見略同。”

說着這話,他就抓住男人的手臂,打算将其背到自己的背上,還專門錯開了他受傷的地方。

但但就在他動手的時候,樂傾川卻阻止了,“我來吧。”

因為這具身體吸食了大煙的緣故,身體情況非常的差勁,那個受了傷的紅黨,看起來要比沈聽肆壯碩的多。

而樂傾川體能什麽的是不差的,背起一個成年男子來說,并不是一件太艱難的事情。

“先生幫我看着點周圍的人就行。”往前走了兩步,樂傾川又補充了一句。

畢竟他可沒有忘記他的身後還有着追兵呢,萬一被追上,連累了別人就不好了。

沈聽肆輕聲應下,“好。”

前進的路上,樂傾川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我叫樂傾川,現在是北平大學的學生,不知先生名諱?”

沈聽肆緩緩吐露出三個字來,“沈聽肆。”

“你的名字可真好聽,”樂傾川勾着唇瓣笑了笑,“我以後可以叫你沈先生嗎?”

沈聽肆腳下的動作不停,只覺得這個人的話實在是太多了一些,“随便。”

雖然下着大雨,但兩個人的速度并不慢,很快的就來到了那座教堂。

這座教堂是英吉利人建的,裏面的修女和神父也全部都是英吉利人,而且他們是向着夏國人的那一方,收留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孩子。

樂傾川背着人站在原地,沈聽肆上前去敲了門。

很快的一名全身都裹在黑色長袍裏面,只露出一張臉的修女走了出來,在看到樂傾川身上的人的一瞬間,她立馬讓開了道,“快點進來!”

這名修女的名字叫瑪麗,快速的将兩人帶到了後面的一處房間裏。

她指了指浴室的方向,“你先去洗個澡吧,剛淋了雨,別感冒了,我去煮點姜湯,給你們拿些換洗的衣服。”

說完這話,她就匆匆離開了。

看着瑪麗如此這樣熟門熟路的行為,沈聽肆猜測,她說不定已經救過好幾個地下黨。

浴室只有一個,沈聽肆讓樂傾川先去洗了。

沒過一會兒的時間,瑪麗再次回來,手裏拿了三件教父穿的柴斯特外套,“這裏也沒有別的衣服了,你們就先将就着吧。”

沈聽肆接過衣服道謝,“麻煩了,這已經非常好了。”

就在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鬧的聲音,緊接着就是一個修女跑了進來,“瑪麗,不好了,外面有一大群東瀛的士兵,說要搜查咱們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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