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溫承松至今還記得自己初次見到傅青隐的那一日。
陽光燦爛, 春光融融,空氣中彌漫着清甜的桃花的香氣,好似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且富有生機。
他作為剛進入北平大學的新生, 和一群懷揣着夢想的同伴們坐在操場上, 看着那個年輕的先生在上面侃侃而談。
說人生, 說理想, 說家國,說未來。
一群十幾歲的少年人, 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懷揣着一腔熱血, 帶着崇高的理想,踏上了一條注定渺茫的路。
溫承松至今還記得對方在自己耳邊曾說過的話。
鮮衣怒馬少年時,不負韶華行且知。
他們的故土,他們的親人, 被欺辱,被霸淩,被剝奪,被毀壞。
只有年輕一代站起來, 肩負着時代的使命, 能夠在這無數的侵略者中争取一個未來。
他那樣信了,便也那樣做了。
他的老師,傅青隐, 帶着他們這些年輕人,從發表在青年報紙上的文章開始, 到後面收留反抗軍的同胞, 有失敗,也有成功。
但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 他們付出了努力了,竭盡全力了,便從不後悔。
兩年時間,他們看着他們的同胞們從被侵略者肆無忌憚的欺淩,一步一步的成長到不再被其他國家的人壓着打的地步,他們的反抗終于有了效果,整個世界中也終于出現了他們的聲音。
可結果就在他們終于看到了希望,他們終于有了反抗的資本的時候,只不過是一次全校師生被捕,他的老師,他們人生中的至高信仰,那個帶領他們前進的燈塔,叛變了。
多麽的可笑,多麽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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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頭人的叛變,讓他們此前所有人的努力都好似變成了一場笑話,讓好不容易堅定起來的民心又在一瞬間垮掉了。
溫承松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這個人。
細碎的短發自然的垂落在鬓邊,露出一張線條利落,十分幹淨的臉,他的眉眼間一片疏淡,剔透的瞳孔當中沉澱着墨色,卻又透露着隐隐的關懷。
“呵!”
溫承松是笑了一聲,他一定是因為被關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面動彈不得,所以魔怔了。
否則這個人怎麽可能會關心他呢?
溫承松鄙棄了一下自己,将那種不應該有的情緒甩出腦子,随後怒罵道,“你個叛徒,你不得好死!”
“怎麽,當東瀛人的走狗給你當初優越感來了,看到我們落的這樣的下場,你很高興是不是?”
溫承松的話就仿佛是一滴冷水滴進了滾燙的油鍋裏面,讓原本還算安靜的牢房瞬間沸騰了起來。
“走狗!”
“內奸!”
“叛徒!”
種種咒罵聲不絕于耳,那些學生們一個個怒目圓視,張大着嘴巴,竭盡所能地搜刮着語言文字來咒罵沈聽肆。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被綁了起來,動彈不得的話,說不定每個人都會沖上來,像一匹餓狼一樣從沈聽肆身上撕咬下一塊血肉。
沈聽肆沒有回答,只是幽幽的發出了一聲感嘆,随即又問9999,【這個主角看起來情緒好像不是很穩定的樣子。】
【他都已經被抓起來變成階下囚了,不裝鹌鹑,靜下心來思索逃跑路線,反而卻在這裏罵罵咧咧?】
雖然沈聽肆猜測溫承松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見到昔日帶領他走向反抗這條道路的老師,變成了叛徒以後太過于氣憤,可卻還是讓他有些一言難盡。
9999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許,他就是因為太生氣了吧。】
“啧,”沈聽肆嗤笑一聲,宛若琉璃的眸子中收去了所有的溫和,轉而帶上了一抹極度的冷,“你們的廢話可真多。”
話音落下,沈聽肆突然狠狠一腳踹向了那個捆綁着一名男學生的柱子。
“砰——!”
一聲劇烈的撞擊聲響起,整個柱子連帶着男學生一起重重地翻倒在地,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
男學生重重摔倒,整個前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一聲沉悶的碰撞,他身上鐵制的鐐铐也在同一時間嘩嘩作響。
劇烈的疼痛讓他的面容變得扭曲了起來,全然顧不得再張口謾罵,只一張臉憋的通紅,不停的發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
牢房的地面是夯平了的泥土,男學生在倒地的一瞬間,有數不盡的煙霾被他吸到了肺裏面去,男學生感覺自己的喉嚨裏仿佛被灌了滿滿一大瓶的辣椒水,火辣辣的灼燒着,嗓子仿佛快要冒煙。
他的眉心死死的皺了起來,臉上的表情痛苦又猙獰,整張臉失去了血色,變得格外蒼白。
已然是徹底的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就連罵人似乎也張不開口了。
但那個行兇的人卻并沒有因此而輕易的放過他。
沈聽肆輕輕走過去,毫不留情的擡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再罵一句試試?”
那只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格外的漂亮,可此時卻宛若死神的鐮刀一般鉗制着溫承松的命脈。
仿佛他只要再稍稍用上幾分力氣,男學生就會在頃刻間斃命。
“你一個階下囚,就要有一個階下囚的覺悟,你在這給我耍什麽臉色呢?”
“嗯?”沈聽肆最後一個字落下,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那男學生的臉,“我現在想要弄死你,易如反掌,你知不知道?”
男學生被掐的脖子上青筋爬起,太陽穴一股一股的跳動,那雙眸子裏的恨意更深了幾分。
“你有本事沖我來!”溫承松拼命的晃動着身體,用力的掙紮着,可他的血肉之軀又怎麽抵得過那些鐵質的鏈條呢?
除了做無用功以外,他最多只是耗盡力氣罷了。
沈聽肆聞言扭頭,重重的一腳踹在了他的肚子上,“怎麽,你也想嘗試一下?”
說着這話,沈聽肆走到了一旁去。
那裏放着一個鐵盆,棚子裏面滿滿的都是燃燒的猩紅的炭火。
沈聽肆将一個烙鐵從碳盆底下抽出來,緩緩塞進了那些炭火之中。
随着時間的推移,原本漆黑之色的烙鐵慢慢染上了一抹紅,到最後燃起了噼裏啪啦的火星,整個烙鐵紅的瘆人,就連它周圍的空氣都被灼燒的扭曲了幾分。
清風透過牢房的縫隙吹進來,落入那炭火當中,在濃煙裏化為灰燼。
沈聽肆在煙霧裏轉身。
他穿着一身裁剪合體的西裝,頭發也打理的一絲不茍,明明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打扮,可那雙眼眸裏透露出來的冷意,卻無端的讓溫承松感到陣陣心寒。
衣擺帶起微風,沈聽肆踱步路過那灼灼燒着炭火的鐵盆,手裏閃着猩紅之色的烙鐵,就那樣湊近了溫承松的面頰。
“你不服是不是?”
沈聽肆再想要動手,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夠了。”
平川大佐從他背後走出,擡手輕輕拍了拍沈聽肆的肩膀,“還是個學生呢,你這麽一下子下去,他真的要死了。”
“死了活該!”沈聽肆怒氣沖沖,随即又重重一腳踹在了溫承松的腰窩處,“不過是一個最低等的夏國人,活着也是浪費資源。”
平川大佐假意阻止了一下,卻根本沒有使多大的力氣,沈聽肆的那一腳落下後,溫承松頓時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随即整個身子弓了起來,像是一只煮熟的蝦子一般。
随後,平川大佐有些自責的開口,“實在是抱歉,是我沒有攔住傅君,讓你受委屈了。”
但這話裏面究竟有幾分真心,恐怕就只有平川大佐自己知道了。
溫承松的臉上恢複了些許的血色,他自嘲般的冷笑了一聲,“還真是難為你關心我。”
平川大佐并沒有因為他的冷嘲熱諷而感到生氣,反而是繼續十分溫柔的勸說着,“雖然我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在夏國的身份又是什麽,但似乎好像你也是傅君的學生吧?”
“作為你們夏國人中最為出色的老師,他都已經棄暗投明選擇了歸順我們東瀛,不知我今日是否榮幸也能看到你做出這樣的選擇呢?”
溫承松一口血沫吐了出來,若不是平川大佐躲得快,直接噴到他的臉上了,“你休想!做夢!”
平川大佐的臉頓時就黑了下來,幾乎快要維持不住那分溫和的表情。
他略帶嫌棄和厭惡的後退了兩步,然後才對沈聽肆開口,“傅君,不要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情。”
說完這話,他便急匆匆的轉身離開了。
沈聽肆注視着平川大佐漸行漸遠的背影,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原主當時其實也經歷了這麽一遭。
但是因為這個地方并沒有什麽監控,畢竟在這種關押着重刑犯的艦艙裏面,每個人或多或少的都會對犯人做些什麽事情,只要不是太過分的,長官們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過去。
再加上原主也不知道平川大佐一直在暗中觀察着,所以他在初次見到溫承松不僅被鎖了起來,身上還全部都是用刑後留下的傷口,甚至還被強迫的注射了許多大煙的針孔的時候,僞裝出來的情緒瞬間就有些崩了。
畢竟他自己就是吸食了大煙,才獲取了東瀛人的信任的,他對于這些大煙的副作用再清楚不過了。
而溫承松和其他的學生們竟然被注射進了那麽多濃度不同,效果也不盡相同的大煙。
這幾乎是完全可以徹底的摧毀他的理智和精神!
原主之所以敢抛下一切正大光明的叛變,來到東瀛這邊,就是篤定他的學生們可以繼續做他未曾完成的事情。
可他才剛剛獲得了平川大佐的信任,沒多久都還沒有探尋到多少有用的信息,被他寄予厚望的學生溫承松竟然就被抓了過來,甚至還差點被廢!
原主雖然也只是崩潰了那麽一小會兒的時間,可時刻觀察着他的平川上校還是将他的表現都看在了眼裏。
原本就沒有多少的信任,再次變得岌岌可危了起來。
沈聽肆對于溫承松和另外一個學生的這一番暴揍,就算沒有徹底的安了平川上校的心,但信任度終究還是加深了的。
要不然對方也不會就此而離開。
此時,在這個小小的監牢裏,沒有了監視,也沒有了其他旁人的存在,只剩下昔日裏一群志同道合的師徒們,滿懷警惕地互相試探。
沈聽肆将手裏那個燒的通紅的烙鐵收拾了起來,又将跌倒在地的另外一名男同學攙扶了起來。
他沉默地做着這些,并沒有說話,可溫承松卻在一旁冷笑一聲,“曾經我最最敬重的先生,如今卻做着這般是個人都能做的事情。”
“傅青隐,你滿意你現在的生活嗎?”
聽着這人頗有怨言的話語,沈聽肆悠悠的嘆了一聲,“子非魚,又安知魚之樂?”
“好一個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溫承松滿臉的嘲諷,“那你就在這裏茍且偷生吧。”
沈聽肆冷不丁的來了一句,“難不成要像你一樣的,被抓起來,被注射進大煙,然後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嗎?”
溫承松怔住了,仿佛是有些沒有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注射大煙?”
在他的印象裏面,大煙好像只是用來吸食的,吸食了大煙以後會變得身體乏力,渾身懶惰不堪,而且這玩意兒上瘾,一旦吸過以後,就再也戒不掉了。
可什麽時候大煙又可以注射了呢?
“呵,”沈聽肆發出一聲嘆息,“你以為東瀛人往你身體裏注射的那些顏色奇怪的東西是什麽?治療你身上傷勢的藥嗎?”
“這種東西一經染上便很難戒掉,你也不想為了這種東西醜态盡出的苦苦哀求吧?”
溫承松都快要傻掉了,他雖從未接觸過這種東西,但卻也早已知曉這東西的危害。
在夏國的人剛剛被其他國家入侵的時候,有無數的人民都在大煙的作用下掏空了身體,散盡了家財,最終變為了大煙的傀儡。
而大煙除了讓人上瘾,無法自拔以外,還會逐漸的讓人失去力氣,行走坐立都會變得十分的困難,終日裏只能躺着。
如此這般,連個槍炮都扛不起來,又何談上戰場反抗其他的入侵者呢?
若不是一位姓林的軍官竭盡所能的處理了一大批上瘾大煙,恐怕現在就算他想要帶着同胞們一起反抗侵略者,都連人都湊不齊。
溫承松的心中出現了一陣陣的後怕,擔心自己終究也會變成那樣沒有理智的怪物。
“你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溫承松轉念一想,又感覺沈聽肆不懷好意,畢竟他不開口,由着自己在大煙的作用下,漸漸失去理智,不是更好嗎?
沈聽肆垂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仿佛是在逗着小孩兒玩兒一般,“沒有什麽別的想法,只不過是想要看看你的醜态罷了,看看處處指責我的你,是否能夠經得起身體的渴望呢?”
溫承松憤憤不平,牙齒咬得嘎吱作響,“我絕對不會如你這般成為東瀛人的走狗!”
沈聽肆點頭,“那我等着。”
只不過在離開之時,沈聽肆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住了溫承松原本傷痕累累的身體,“看在曾經咱們師生一場的份上,就給你這個體面吧。”
溫承松很想狠狠的罵回去,不要他的破衣服。
但羞恥心終究還是沒有讓他将這話說出口。
——
當沈聽肆走出監牢大門的時候,平川大佐已經在門口等着了,“傅君可是和你曾經的這些學生已經是敘完舊了?”
沈聽肆又恢複了那種略顯得唯唯諾諾的樣子,“是。”
“看樣子傅君和這些學生全部都是認識的,聽說現在組織整個北平的學生們游街抗議的帶頭人,就是傅君曾經最得意的學生溫承松,”平川大佐幹笑了幾聲,“不知我們抓來的這些人當中,可否有那個溫承松?”
一個帶頭大哥自然不是這麽輕而易舉就能被抓到的。
但他們提前收到了間諜的通知,知道學生代表溫承松想要組織一場大規模的游行示威活動。
于是他們提前蹲點,将到了那個地方的學生,全部都給抓了起來,若是他們當真抓住了溫承松,那他們想要徹底的融入北平也會變得簡單許多。
畢竟許許多多的夏國人都是大字不識一個,而且赤手空拳的也不知道能夠做些什麽來反抗他們東瀛人,更加上很多人根本就沒有這個膽子。
可一旦有人帶頭,事情就會變得麻煩起來了,而且這些學生們寫的那些文章全部都在試圖喚醒麻木的夏國人。
如此行進平川大左,又怎麽可能不制止呢?
只不過很可惜,沈聽肆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沒有,雖然這些全部都是我曾經教授過的學生,但這當中并沒有溫承松。”
平川沒有很失望,似乎早已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畢竟那日抓捕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想着單獨抛下同伴逃離。
哪個組織的的領頭人會愚蠢到自己留下來當活靶子呢?
再加上他們給那些學生們個個都上了刑,那樣嚴重的刑罰就是他們東瀛的武士都不一定能夠忍得下來,可那些學生們卻始終堅持,他們當中并沒有溫承松這個人。
平川大佐不認為一群沒有經歷過戰火的洗禮的學生們,可以做到這個份上。
只不過他心中始終是存着一分懷疑的,沈聽肆今日将他心底的那一份最後的懷疑也給打消了。
“既然如此,那就要傅君多費心了,”雖然這些學生當中并沒有溫承松,但也并不代表着他們就毫無用處了,平川大佐擡手拍了拍沈聽肆的肩膀,“如果傅君能夠從他的嘴裏獲得更多的情報,我想,一個小小的記錄員的身份就已經配不上傅君了。”
二十多個學生被抓,北平大學那邊定然會坐不住,而那個領頭的溫承松,說不定也會想方設法的将他的同伴們救出去。
這些學生他們自然是要放回去的,只不過要怎麽放,什麽時候放,還是他們說了算。
沈聽肆立馬表現出了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多謝大佐。”
得到肯定的回答,平川大佐便也不欲再多說什麽,就要轉身離開了。
但就在他離開之際,沈聽肆腦海當中突然蹦出來一個想法。
【統子,我抽到的那個帝王的恩寵的道具,是不是可以用到平川的身上?】
9999直接被沈聽肆問蒙了,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該做何回答,【應該是可以的吧……?】
【但是我也不太确定究竟有沒有用。】
畢竟這個道具一般都是宿主的身份是帝王的寵妃的時候用的,用完以後就會獲得帝王全部的寵愛和所有的信任,三千寵愛集于一身,後宮女子只她一人。
但是用到平川大佐身上的結果嘛……
【能用就行。】沈聽肆聽了這話直接将道具取出來丢到了平川大佐的身上。
反正無論他再怎麽做任務,也不可能成為後宮當中的一個寵妃,這個道具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麽用,畢竟也是他獲得了S級的評價以後才抽出來的。
無論結果如何,試上一試都是無所謂的。
就當廢物利用了。
那個道具被取出來的時候,其實就是一個散發着淺黃色光芒的小光團,在被沈聽肆扔出去以後就徹底的沒入了平川大佐的後心處消失不見。
平川大佐離開的步伐連停頓都沒有,就好像剛才那個道具從未出現。
【啊這……】9999完全摸不到頭腦,【這到底有沒有作用呀?】
在它這裏能看得到道具已經被使用過了,可是為什麽看不出來效用呢?
9999再次查看了一下道具的使用方法,随後略帶遲疑的對沈聽肆順道,【宿主,這個道具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要不你回頭給平川看一看?】
一時嘴快就直接把這話說了出來,看到沈聽肆臉色漸漸黑下來以後9999才終于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那個……宿主,如果我說我剛才只是開個玩笑,你信嗎?】
沈聽肆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漫不經心的開口道,【你覺得呢?】
雖然看起來似乎确實是有些可笑,但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姑且一試了。
于是,沈聽肆轉過身,和平川大佐後背相對,随後輕輕喚了一聲,“平川大佐。”
在開口的一瞬間,沈聽肆微微側過身,露出半張臉。
平川大佐帶着些許不耐煩的轉過身,原本還想要斥責沈聽肆,畢竟他的事情很多的,可沒有那麽多時間來和一個吉祥物一般的存在,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可就在扭頭看到沈聽肆的霎那間,平川大佐感覺自己的晦暗的世界裏,仿佛猛然間照進了一束光,将每一處陰暗的角落都給照亮了。
他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去親近沈聽肆,腦海當中仿佛有一道來自于世界之外的聲音,在不停的告訴他:這是你最信任的人。
平川大佐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可卻始終無法生氣,而且心中還湧現出了一股無端的開心。
他下意識的露出一張笑臉,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溫柔了許多,“傅君是還有什麽事嗎?”
沈聽肆想要試一試這個信任究竟有多少,因為思索了一下後,試探着問了一句,“不知道平川大佐想要怎麽處理這些被抓來的夏國學生呢?”
平川大佐不假思索的回答,“當然是要好好利用他們的身份,盡可能地把他們背後支持的紅黨一網打盡了。”
【他竟然真的回答了耶!】9999有些震驚,【宿主,你要不直接讓平川大佐把溫承松他們給放了呗。】
沈聽肆頓時有些無語。
這道具只是會讓平川大佐比較信任他而已,并不代表着就可以直接把平川大佐的智商拉到零了。
“這個方法很不錯,”沈聽肆十分贊同,轉而又提起了另外一個問題,“一直都聽說東瀛的科技十分高超,我也曾有幸見識過,只是來了咱們租界這麽長時間,從未親自體驗過這些東西究竟是如何運用的,不知道我今日是否有這個榮幸?”
“這好辦,”平川大佐轉身的瞬間又對着沈聽肆招了招手,“正好我要去情報部門看看,你跟我一起來吧。”
平川大佐在前面帶路,沈聽肆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原主雖然來到這個租界已經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了,但一直都因着信任度的原因,始終被約束着行動,除了少數的幾個地方以外,那些隐藏着軍事機密,或者是其他戰略資源的地方,他是一直都沒有資格去進入的。
沈聽肆跟着平川大佐來到了一棟古色古香的小樓前,這棟小樓似乎是曾經某個封建制度時期高官修建來用來賞景的,整棟樓的周圍一片平坦,就連一棵高一些的樹都看不見。
這就能夠保證絕對不會有人潛伏在周圍打探情報。
而且樓周圍還有許多的東瀛士兵在來回巡視着,以确保不會有任何一個外來闖入人員。
“大佐!”身為這塊租界的最高統治者,門口的守衛在看到平川大佐的瞬間立馬就将脊背挺直了起來,敬了個十分标準的軍禮。
随後有兩個人從隊伍裏走出來,一左一右地打開大門。
平川大佐趁他們點了點頭,然後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
沈聽肆自然也是跟上。
在他路過的時候,排列兩隊的守衛紛紛投來了注目禮禮。
畢竟一個夏國人進入這裏,實在是有些太過于出人意料了。
這些守衛的等級不高,自然是沒有資格去質疑平川上降的,但另外一人則不然。
松井中佐看到沈聽肆的一瞬間就立馬警惕了起來,“大佐,這個人……出現在這裏,是不是不太好?”
這裏可是整個北平租界的情報機關,通過電報都可以探查到整個區域的軍事部署,萬一沈聽肆是假裝投誠,把他們的部署洩露出去的話……
可平川大佐卻絲毫不以為意,“沒關系,我相信傅君,他只是沒有見過這些東西,好奇而已。”
松井中佐:……
夏國的下等人最狡猾了,大佐你清醒一點啊!
但奈何平川大佐根本聽不見松井中佐心中的哀嚎,反而是興致勃勃的給沈聽肆介紹起了這些東西的用途。
電報機沈聽肆沒有見過,也不會使用,平川大佐也知道這些,所以并沒有太過于遮攔,畢竟此時也并沒有什麽電報信息傳送進來。
忽然,就在平川大佐滿心歡喜的講述着的時候,有一臺電報機卻突然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平川大佐飛速的跑過去看,“什麽信息?”
很快的,東瀛的接報員就将收到的消息給謄抄了下來。
平川大佐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了身旁還有着沈聽肆的存在,原本對于他滿心滿眼的信任頓時蕩然無存,那雙眼眸裏面閃爍着冰冷的神色扭過頭來,看着沈聽肆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但幸好,沈聽肆此時乖乖巧巧的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站立的位置和接報員有相當一段距離,是根本看不見接報員寫下來的東西的。
平川大佐這才松了一口氣,将接報員謄抄下來的那張紙反手扣在桌面上,“剛才有點事情,怠慢了傅君,還請傅君不要介意。”
沈聽肆輕笑着搖了搖頭,“正事重要,我明白的。”
他不動聲色的一一将所看到的一切都記在心裏。
離開的時候還特意向平川大佐道謝,“今日我真的學到了很多東西,也長到了見識,多謝平川大佐。”
平川大佐樂呵呵的,拍手拍了拍沈聽肆的肩膀,“沒什麽大事啦,都是一些淺顯的東西而已,以後你若是還有什麽其他不懂的也都可以來找我。”
沈聽肆微微一笑,“如果我真的有疑問,還望大佐不吝請教。”
平川大佐不過是嘴上客套幾句,話說的無比的動聽,可倘若沈聽肆真的提出一些什麽要求的話,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當然可以,”平川大佐揮了揮手,召來一個小兵,“安安全全的将傅君送回家裏去。”
在“帝王的恩寵”這個道具的作用下,只要沈聽肆沒有做什麽太過分的事情,平川大佐基本上還是信任他的。
若是剛才站在這裏的是其他人,就算是平川大佐确定對方沒有看見那張字條上面寫着的東西,恐怕也絕對不會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讓離開了。
“多謝,”沈聽肆輕輕笑了笑,随即發了一張好人卡,“平川大佐您可真是一個大好人。”
被誇贊了的平川大佐感覺心裏美滋滋的,“這沒什麽的,以後有什麽需求還可以來找我。”
沈聽肆乖巧應下,“好的。”
他會來找他的,只希望等到那個時候,平川大佐還能夠如現在這樣的……笑意盈盈。
在沈聽肆離開之後,平川大佐的臉立馬就垮了下來,轉身就将松井中佐給罵了一頓,“你站在這裏幹什麽?一天閑的沒有事情做嗎?!”
松井中佐愣怔了半晌,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平川大佐就好似只有那麽一瞬間的發瘋,罵完之後,他的态度又變得和藹了起來,“走吧,不是還有個會要開?”
松井中佐:……?
大佐難不成是吃錯藥了嗎?
走出了這棟小樓,沈聽肆就沒有讓那名東瀛士兵送他了,而是自己攔了一輛黃包車。
回到家裏,沈聽肆将房間的門從裏面反鎖,随後将9999給叫了出來,【我上個世界任務完成以後,是不是獲得了很多積分?】
9999點開宿主的面板,應了一聲,【是的,S級的評價共獲得1000積分,這些積分可以在任務商城裏面買任何你需要的東西。】
說完後,9999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麽一樣,又急忙補充了一句,【但是只能買符合這個時代的東西哦。】
要不然的話,直接買來星際的能量炮,頃刻間就可以将這一片地方給夷為平。
【宿主,你想要買什麽呀?】
9999頗有些好奇,畢竟它的這個宿主事事親力親為,完全不像它從前輩系統那裏聽來的別的宿主依靠技能。
得知沈聽肆想要買東西,它還挺意外的。
【你們系統應該也算是人工智能的一種吧?】
沈聽肆冷不丁的來了一句話,直接将9999吓了一大跳,【那個……這個……】
9999支支吾吾,一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樣子。
沈聽肆心下了然,【不能說?】
【是,】9999點點頭,【抱歉啊,宿主。】
【沒事,】沈聽肆對此并不在意,他只需要知道9999比這個世界的電報機要高級的多就可以,【看看系統商城裏有電報機。】
【好的,我找找。】
過了一會,9999将商城界面展現在了沈聽肆面前,【宿主,有的。】
沈聽肆點了購買,眼前突然一片白光閃過,一個嶄新的電報機,就這樣憑空出現了。
他拿着電報機左右打量了一下,和剛才在東瀛人那裏看到的別無二致。
只不過……新的一個問題出現了。
沈聽肆他并不會用這東西。
略微思索了一下,沈聽肆詢問9999,【我不會用電報,你們這個東西沒有說明書嗎?】
【沒有哎,】9999有些尴尬,【不過如果宿主想要使用的話,可以購買和它相關的技能。】
【宿主,這個民國黑客初級技能就可以。】
9999挑挑揀揀,将合适的技能展現在沈聽肆面前,随後又補充道,【不過宿主想要完全攔截住東瀛人所有的電報是不可能的哦,只能攔截北平這裏的,而且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十。】
【足夠了。】沈聽肆對此不置可否。
若是這技能真的強大到可以攔截住夏國所有東英人傳遞的電報,那他豈不是可以直接破壞掉東瀛人在夏國所有的戰力部署。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夏國人缺少武器彈藥,也可以很容易的戰勝東瀛士兵。
那他也就沒有了做這個任務的必要。
沈聽肆伸手點擊了購買,随着積分被扣除,一個銀色的小光點随之沒入了沈聽肆的腦海。
龐大的技能知識讓沈聽肆腦袋有些發脹,他下意識的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他之前從未接觸過這方面的東西,想要在短時間內盡可能的融會貫通,恐怕還需要下好一番功夫才行。
在沈聽肆連續熬了一整個夜晚沒有睡覺,眼眶裏面布滿紅血絲的時候,9999整個統都有些麻了,【宿主,我知道你是想要快點把這個技能學會,但是你也不能這麽拼啊,身體要緊!】
要知道上個世界就是因為自家宿主太拼了,差點還沒到任務結束的時間就噶了,還是念羽拼盡全力才延長了三個月的壽命。
沈聽肆擡起頭來,露出一雙因為持續熬夜而顯得有些猩紅吓人的眼,【沒事,我已經學了個七七八八了。】
9999:……
宿主做任務太拼命了怎麽辦?急……在線等。
【宿主,你真的已經很棒了!】眼看着沈聽肆還要繼續研究,9999拐着彎的用他的花式吹捧來阻止,【這個世界的人研究了這麽久的東西,宿主只用了一個晚上就能做到這樣,真的好棒呀,已經足夠用了,速度快點休息休息吧。】
沈聽肆也知道過猶不及,只不過是因為他剛拿到這項技能,不知不覺的就沉浸了進去。
側頭看了一眼透過窗戶照進來的日光,沈聽肆将電報機收好,起身準備去洗漱,可才剛剛走了兩步,他的身體卻陡然出現了一陣痙攣。
蒼白的指節用力繃着,緊緊的抓住了桌子的邊緣,這才讓他沒有摔倒下去。
【宿主!】9999驚叫出聲,【你怎麽了?!】
沈聽肆冷眸掃過,【無礙。】
那個大煙的副作用不是一般的強,這具身體昨天就已經犯了一次瘾,而昨天沈聽肆沒有吸食大煙,單純的硬扛了過去。
這具身體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沈聽肆咬着牙,轉身走到沙發上坐下,将一個抱枕緊緊地捏在了懷裏。
不過幾個呼吸間,那本就殘破的身體更加的破敗不堪,對于大煙的欲望和精神的克制宛若一對敵人一般争鬥不休,一副不弄死對方誓不罷休的氣勢。
沈聽肆雙手緊緊的攥着,青色的血管一根一根的從蒼白的皮膚上湧現出來,因為太過于用力的繃着,每一根血管都變得鼓鼓囊囊。
就仿佛是有千千萬萬的蟲子在血管中爬過,就連那雙向來古井無波的眸子,也浮現了一抹赤紅。
毫無血色的臉頰更加的蒼白,黃豆大小的汗珠顆顆滾落。
9999在一旁幹着急,卻什麽忙也幫不上。
戒斷反應,只能靠沈聽肆自己挺過去。
他垂頭靠坐在那裏,緊閉着雙眸,一言不發。
仿佛是一塊被打碎了的美玉,孤寂又凄涼。
9999感覺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沈聽肆緊阖的眸子才終于睜開眼,它那帶着些許機械音的嗓音中染上了一抹哭腔,【宿主,你吓死我了,嗚嗚嗚……】
沈聽肆擠出一抹淡淡的笑,【沒事了。】
煙瘾上來的時候身體會十分難受,會控制不住的,想要将那大煙吸食到自己的身體裏去。
可一旦挺過了這段時間,那麽對于這藥劑的瘾就會越來越小,直至最後徹底的消失不見。
沈聽肆蒼白的臉色逐漸的恢複了一些紅潤,只不過那身體卻依舊消瘦。
他坐在沙發上緩了一會,随後起身去洗漱,強撐着精神,将早飯吃完才躺回了床上去。
身體已經很弱了,不吃飯可不行。
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下午,等沈聽肆再次睜眼的時候,暖黃色的夕陽灑落,将半邊天空都染成了橘色。
世界兜兜轉轉,陽光依舊燦爛,這滿目瘡痍的大地,和高高懸挂在天空的日頭沒有半分聯系。
它始終那樣散發着自己的光芒,努力的照亮着每一個角落裏的黑暗。
睡了一覺,身上那種難受的感覺少了很多,沈聽肆再次坐在了桌子前。
平川大佐以為他沒有看到那名接線員在紙上寫的那些東西,可實際上,沈聽肆趁所有人都湊上前沒有注意他的時候,踮起腳尖兒看了一眼。
并且将那名接線員寫的東西牢牢記在了腦子裏。
鋼筆的筆尖劃過雪白的紙片,慢慢的将那接線員寫的東西全部都翻譯成了文字:
「活體研究有進展,夏國豬不夠了,盡早安排送過來。」
9999瞬間變了腔調,【這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他們竟然拿活人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