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Chapter 3
能回答白知行的人,此刻正毫無所覺、滿腦袋黑線地看一地狼藉。
瘦削的小臉藏在米白色毛絨絨的帽子裏,一雙大眼睛漆黑又清亮,環視周圍,內心極度抑郁。
易漪很想坐下來抽根煙冷靜冷靜。
這血,這刀,這一地倒下碎掉的玻璃櫥窗。
一地雞毛。
……她這是恍惚間把自己家艹成了兇案現場?!
她又迅速否認。
怎麽能怪她呢,明明都怪家裏不耐艹。這地毯這房子,都已經陪她這麽多年了,怎麽還學不會自己收拾?
家裏開了新風系統和暖氣,溫度回暖。
易漪脫掉外面裹着的繭型大衣,小心翼翼把貼在左側鎖骨下、被折起一個角的紗布捋平,拉開衣櫃,從一堆幹淨全新的睡衣裏拆出一件,小心覆過傷口上扣好。
紗布上滲出一點血跡,像雪白的砂地開出朵鮮紅的花。
她綁好頭發,彎腰,用右手把壓在地毯上的電腦桌擡起,挪開。
——實木質地、重幾十公斤的電腦桌,被她單手托起,輕巧繞過地上那把“兇器菜刀”,放到落地窗外陽臺上。
她左手還有點使不上力,不過這已經是她恢複最快的一次,她很容易滿足。
畢竟前天鮮血淋漓地進醫院、失血到昏迷,今天就傷口都收口可以出院、正好還可以去食樓買份午飯回家吃。
完美。
醫院新來的護士和護士的小夥伴都驚呆了。
唯有她的主治醫生一臉淡定:“常規操作。她天賦異禀,沒死着進來就能活蹦亂跳地出去。”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血不拉乎的她。
——易漪有點懷念當初那個還會驚慌失措、咋咋呼呼,見她非要出院,恨不得把她打個蝴蝶結提回病床的實習小醫生。
把被血沾髒的地毯卷好放在一旁,她再次打開衣櫃,抽出一張全新的地毯妥帖鋪好,再搬回電腦桌放好。
一切又回歸到了昨天受傷前的樣子,她松了口氣,起身去客廳,把鄰居送的水果放進冰箱,打開盒飯。
午睡後再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易漪睜開眼睛,直覺精力回過許多。
連日的陰雨終于停了,只是天還蒙蒙灰,路上濕漉漉的泛着水色。
宜出門,宜送洗地毯。
她想了想,将本來打算明天送地毯去清洗的行程挪前,直接換下睡衣穿上大衣,右手拎着地毯出了門。
出門的時候,發現對門的門剛好阖上。她只看到半個巨大的塑料袋,裝滿了蔬肉食材,一片碧綠大蒜葉還調皮伸出,垂在白色袋子外邊。
她歪了歪頭,這就是失聲後的不方便之處了,否則直接喊一聲就可以。
這裏的防盜門質量好,打開的時候悄無聲息,對方也沒注意身後,不然她可以先當面表達謝意,再約定之後還禮正式感謝。
救她的人與這位鄰居是好友,兩人還主動給她送了果籃,并體貼地沒有貿然探視。
他們都是善良的人。
結果就這麽錯過,她不禁有些遺憾。
不過也沒關系,之後再見就行,畢竟對門,她是一直在的,總會有機會送還些禮物給他,尤其要謝謝那位送她去醫院的善心人。
如果沒有那位善心人,她雖然也不會死,但是大概得在外邊挺屍個幾小時才會被路人發現,那就太慘了。
神思已經飄遠,面上卻還是冷淡一片,腳步不停,拎着地毯徑直往電梯間走。
……
白知行提着一堆食材,走在團隊員工後面進屋,剛關上家門就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
齊宇一下樂呵了:“俗話不是說得了重病,小病就不敢來嗎?怎麽還感冒了?”
白知行對他的調笑見怪不怪,無奈:“上午淋了場雨。”
他的助理已經十分體貼地給他遞了杯姜茶。
“白老師重病?!”員工愕然。
“相思病,重不重?”齊宇啧啧。
恍然大悟,衆人嬉笑:“哦~!”
圈內外都知道,白寧有個女朋友,似乎在外留學多年,一直沒回來。
他已經等了七年。
提起這個話題,齊宇看見白知行思緒微恍,指了指電視機旁一對已經褪了大半顏色的陶偶:“那個就是你們白老師女朋友,美不美?”
幾個人連忙湊過去,圍着那對陶偶仔細研究,疊聲驚嘆:“哇這麽漂亮。”
“好般配啊!”
兩個都穿着校服的手掌高的小人坐着,男孩模樣清隽,頭微微歪着,臉頰貼着女孩發心,背脊挺直;女孩倚靠在他肩頭,瓜子小臉,輕合的眼眸線條柔美,唇畔帶笑,似畫裏走出來的仕女,典雅隽永。
他們在用同一副耳機,聽同一首歌。
齊宇看着白知行回神,随着幾人連綿的贊美眉眼舒展,面上漸漸浮現出腼腆的紅與甘冽的笑,時不時還解答一二關于曾經的美好相遇,眼神裏滿是追憶的幸福。
……悶騷!
齊宇心裏大聲逼逼,緊跟着又是一陣心酸。
——怎麽就有人能狠心讓這樣好的孩子整整等七年呢?
齊宇嘆着氣去幫忙拾掇食材。鍋挺大,已經下好湯料,剛開始熱着,雙邊鴛鴦鍋,一邊紅油熱烈一邊清湯如水,這會兒還不太燙。
齊宇翻翻白知行幾人剛剛帶回來食材:“咋沒買酒?”
白知行轉過頭來:“喝什麽酒,喝醉了又撒酒瘋,別看別人我說的就是你。”
齊宇怒了,氣沉丹田:“大豬蹄子!”
白知行:“……”
齊宇:“為你拼死拼活幹了這幾年,借你搬家難得聚個餐都不讓我們喝酒,你說,你是不是沒把大家放在心上!負、心、漢!!”
白知行:“……”
不要試圖和女人争辯。
拿了女主劇本的男人也不行。
齊宇洋洋得意宣告勝利。白知行看着一圈人眼巴巴的,每次齊宇一說話就猛點頭的模樣裏,最終投了降。
衆人紛紛報上要的酒,又讓順便再買點飲料回來,白知行一一記下,一擡眼正好看見齊宇拉着助理嘀嘀咕咕,最後偷偷摸摸給助理塞了個雙肩包。
白知行看住兩人,似笑非笑地撇了下嘴。
齊宇背脊一陣發涼,理直氣壯:“怕你們擡不動,讓小李拿個包去背怎麽了?”
白知行好笑地垂眸:“沒怎麽。”
……當然沒怎麽,反正他真想要怎麽,都是從源頭抓起的。
買完酒,小李欲哭無淚地看着自己的包,他特意找了個“那邊更快”的借口遠遠繞到另一個收銀臺,把齊宇交代的三瓶烈酒偷偷摸摸往包裏放,不成想還沒來得及把果酒往裏塞遮掩罪證,白知行已經提着半打啤酒慢條斯理走過來,輕描淡寫地挑眉:“啧。”
輕飄飄一個語氣詞,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蹿腦門,小李打了個立正瑟瑟發抖,白知行提起那三瓶烈酒看了眼:“人頭馬VSOP?還挺挑。”
随即一聲冷笑:“他一喝就撒酒瘋你不知道啊?慣!”
小李:QAQ嘤他是老板啊老板啊!發錢的衣食父母!!QAQ!
然而內心的咆哮并沒有什麽用,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小老板(白知行)把那三瓶烈酒拿出來,放進自己提着的袋子裏,又把自己那半打啤酒放進背包中:“嗯,是擡不動,背着吧。”
……老板打架,殃及“理魚”QAQ!
小李淚流滿面。
成功收繳了兩瓶烈酒,将酒瘋子掐死在襁褓之中,白知行心情極好,提着酒走在前面,小李在後面亦步亦趨委屈巴巴地跟。
剛出超市,白知行正想找個地方把VSOP先撂下,側前方不遠處,一個消瘦筆直的身影,卻突然撞進他眼底。
水墨畫般的人緩步前行着,烏黑的長發落在一側肩膀上,有幾縷漏下來,随着人的走動晃出柔情的弧度。
他一時怔愣,站在那裏遠遠地望,望見她眉眼極淡,一如往昔清和隽美,像寥寥幾筆的寫意山水,一眼望不到盡頭。
轉瞬,卻萬山千水皆入心中。
平地卷起呼嘯狂風,白知行整個人都氣血上湧,大腦一片空白。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幻覺嗎?
他眼瞳劇顫,貪婪而渴求地看着那人影,下意識加快腳步,想要離得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卻在這時,那人似有所覺,倏地側過頭來,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一時大眼對大眼。
靜默的空氣裏,似有憑空一道閃電劈下,兩人身上瞬間負載百萬伏電壓,相觸的視線一路火花帶閃電。
幻覺驟真,七年的渴求在這一刻視線,白知行整個人都在顫,聲音也在抖:“漪漪……”
他情不自禁再上前一步。
卻見易漪轉身拔腿就跑!
!!!!!
白知行臉色陡變,毫不猶豫扔掉酒就追:“易漪!你站住!!!”
話一出口,前面的人蹿得更快了。
白知行氣笑了。
跟他跑?
十七歲她就沒跑過他,現在還想跑得掉?!
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