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少年心神江湖客
少年心神江湖客
北羌兵強馬壯，與莊國一直保持亦敵亦友的微妙關系，時常進犯，不斷試探，偶爾洽談。
這一次，之所以選在邊境地區進行圍獵，就是對莊國的一種示威與施壓。
北羌男兒不似中原男子尊儒重道，他們作風彪悍，為人豪爽，獵能彎弓射雕，戰能策馬揮戈，論體力與戰鬥精神，中原男子遠遠不及。
北羌的圍獵也從不擺花架子。
在莊國，皇帝若是舉行圍獵，侍衛們不僅早早清好場地，還會事先驅逐兇猛野獸，并準備溫順的動物供皇帝捕殺。
而在北羌，圍獵前的準備工作只有一項——清除獵場內的百姓，以免傷人，其餘的，再無別的準備。
北羌有一鎮國之寶，名為圓月彎弓，相傳北羌祖先開國之時，曾用此弓射殺敵将，從而奠定勝局打下北羌江山。
耶律合拉開圓月彎弓，全神貫注地瞄準獵物。
耶律合的樣貌與中原人不同，他高鼻深目，側面看起來線條優美至極，且極富侵略性，盡管常常在外奔波，膚色仍白得耀眼。
耶律合利落地同時射出三箭，三支箭“嗖”地一聲同時破空而出，尖嘯的聲音直沖萬裏長空，而半裏多外的三匹灰狼同時嘶鳴倒地。
耶律合興奮地仰天長嘯一聲，屬下也都歡騰雀躍大聲叫好，場面熱鬧喧騰至極。
耶律合笑得爽朗開懷，欲策馬回轉繼續搜尋獵物，而剛一回轉，竟瞟到一個站在圍獵場旁邊的漢人女子！那女子正蹲在地上逗一只野兔，壓根就沒在看他。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早就震驚無比。那女子，就是他心心念念要報複的女人！
收買莊國大臣一事是見不得光的，所以他沒告訴過別人，倘若他現在明目張膽地走到女子面前，待那女子認出了他，沒準會把當時的事捅出來。他只好暫且耐住性子，同時吩咐親信待圍獵結束時将那女子帶來給他。
此時，圍獵場內的豺狼虎豹早就死的死傷的傷了，再獵下去也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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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合準備回程，而回程之前，他拾起一支箭，連弓都沒拉，直接用手将箭擲了出去，正中那只野兔的腹部，劉翠迎被這突如其來的箭吓得差點跳起來，野兔當即斃命，耶律合看都沒再看她一眼，馳馬回程了。
回到帳中後，耶律合獨自豪飲，等着親信把那女子給他帶來。
不一會兒，親信掀開帳子，告訴他，當他們前去抓人的時候，發現那女子已經離開了。
耶律合臉色一變，氣憤之下将桌子掀翻，并勒令親信無論如何都要把那女子給他抓回來！
今日一早，那救了劉翠迎一命的北羌男子告訴她：“皇帝上午時會來此圍獵，我要去圍獵場戍守，你可以去參觀一下。大概中午的時候就會結束，一結束我就送你走。”
劉翠迎聽了男子的話，跑去圍獵場看熱鬧，可那時候，耶律合正在圍獵場的另一頭獵殺野豬，劉翠迎抻着脖兒張望了半天，都沒看到北羌皇帝的影子。她極度無聊之時，遇到了一只野兔，那野兔也不怕人，她便跟野兔玩了起來。
圍獵結束後，男子即刻便送劉翠迎去邊境。
他們走了大概有一個時辰的時候，忽然有一群北羌士兵從後面追上來，将他們二人團團圍住。
士兵頭領走上前，用北羌話對那男子說，他們要抓這女子獻給皇帝。
那男子一聽，才知道原來這女子是皇帝要的人，他自然遵從聖命，準備把劉翠迎交出去。
劉翠迎聽不懂北羌話，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麽，但她猜得到，這群北羌官兵是來抓她的。
劉翠迎連忙策馬奔馳，而一群官兵緊随其後追捕她。
她馬技雖還可以，但跟生長在馬上的北羌人比起來，她就差得遠了。很快，北羌官兵們追上了她，并将她圍了起來。
劉翠迎既不解，又恐懼，慌亂之中，她從包袱中掏出一把北羌将軍的肋骨，将骨頭丢向官兵們。
官兵被吓了一跳。本來，區區骨頭而已，官兵們早就見怪不怪了，但他們沒想到，劉翠迎這麽一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少女，居然會随身帶了一包人骨……
就在這時，劉翠迎又掏出将軍的大腿骨，用盡全力揍了其中一位官兵的馬，把那馬疼得要瘋了，一下蹿了出去，馬上的官兵拼命勒馬卻勒不住，就這麽被馬馱着向遠處奔去……
其餘的官兵見同伴的身影越來越遠，心中很是氣憤，頓時要圍上來，說時遲那時快，一只短箭“嗖”的一下從暗處飛過來，刺中了一位官兵的胳膊，那官兵頓時渾身發麻，然後就從馬上栽到在地，動彈不得。
而短箭又一只一只地飛過來，箭上似乎是塗了能夠抑制行動的藥，中了箭的官兵都倒地不起，而劉翠迎在箭雨的掩護下，早已趁機越跑越遠。
過了一會兒，劉翠迎聽見後面傳來馬蹄的“嘚嘚”聲，聽起來只有一匹馬的樣子，還有人在喊她“劉姑娘”。
劉翠迎勒馬回首，只見一個漢人男子從後面策馬追過來，那是個細眉細眼的俊俏青年郎，正是何道。
他鄉遇故知，劉翠迎一下子眼眶就濕了。
劉翠迎忍着哭腔問他：“又是你救了我？”
何道心中得意，卻仍故作無所謂地說：“全天下除了我之外，又有誰能夠猜到你在這裏？又有誰能夠及時趕來救你？”
那副模樣，活像個邀功的少年。
何道混跡市井多年，卻毫無市井間的腌臜油膩，反倒有幾分清爽的少年意氣。盡管他已不是少年的年紀，卻因絕頂聰慧的頭腦而懷着一種天真的通透。
也許真正聰明的人，至死都是少年。
劉翠迎眼眶更濕了，卻“噗呲”一下笑了出聲，然後便與何道一塊，策馬向南而去。
一路上，何道簡單地講了一下他尋來此地的經過——
那天，他想去太子府報信，卻發現太子府附近埋伏了鄭衡的人，無奈之下只好先行回店再做打算。然而回到店裏之後，他卻發現劉翠迎不見了。
與劉翠迎一塊不見的，還有“那家夥”和棺材。何道清楚“那家夥”的來歷，立刻就想到是北羌人偷走了“那家夥”，而劉翠迎的消失很可能就與此事有關，因此他立刻啓程前赴北羌。
不過，北羌太過遼闊，他只好如大海撈針一般漫無目的地搜尋。或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他終于找到了劉翠迎，且正好是在劉翠迎被追拿的時候。
何道把當時用來掩護劉翠迎逃跑的東西拿給她看，劉翠迎左看右看，疑惑地嘟囔：“這……難道不是只簫嗎？”
“小笨蛋！”何道罵她，同時也有些得意地跟她炫耀：“這叫吹箭，是從海外淘來的好東西，這玩意射得準力道強，我出遠門的時候都會帶上它。”
劉翠迎眼冒小星星，十分崇拜地說：“原來你還去過海外啊！”
何道得意洋洋：“這世上哪有我沒去過的地方啊！”
“那……海外遠不遠啊？好不好玩？”
“當然遠啊，可遠了。那裏的人都生得很黑，穿着稻草紮成的裙子，那裏熱得很，花草樹木都是我們中原沒有的種類，動物也都生得奇奇怪怪。以後找個機會，我帶你去海外玩！”
劉翠迎興奮地跳了起來：“真的？那……那你發誓，你發誓一定要帶我去！”
何道不肯，可劉翠迎逼他一定要發誓，她實在是太想去看看了，她怕何道只是随口一說不認賬，于是她沒完沒了地糾纏着何道。
何道實在是被纏得沒辦法，只好無奈地閉上眼睛，伸出手指天盟誓：“我何道在此發誓，今生一定帶劉翠迎劉姑娘去海外，若有違此誓，就……呃……就讓我一輩子做不成生意，變成窮光蛋去街頭要飯！”
何道睜開眼睛，瞧着劉翠迎，又是無奈又是耐心地說：“這下行了吧？我一個倒賣東西的販子，最怕的就是沒生意做，這可是條毒誓啊，你總該滿意了吧？”
劉翠迎撇撇嘴，心滿意足地繼續趕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摘下包袱遞給何道，說：“這是那位将軍的遺骨，我把它偷回來了，但是剛剛逃跑的時候，用這個當武器來着，所以遺骨不全了……還給你！”
何道側着頭瞥着劉翠迎，只見她眼若星辰，雙目澄澈見底，不由得心中一動，笑吟吟地收下了包袱，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地說道：“你個傻丫頭！我真正想要的，是那副棺材，這副遺骨只是偷棺材的時候順手帶出來的，你把它還給我也是沒用的。”
劉翠迎聽聞此言，眉毛委屈失望地耷拉下去，何道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說：“不過，我要謝謝你，在逃命的時候還想着要為我拿回這副遺骨來。”
聽到何道這樣講，劉翠迎才稍稍舒懷了一些，何道溫柔地說：“我們找個地方，把它埋了吧，就算是讓将軍魂歸故土了。”
劉翠迎點了點頭，輕輕笑了笑，她生得靈氣，一笑起來更加好看。何道看着她的笑容，忽覺心中暢快至極，仿佛他前半生的奔波勞累都在劉翠迎的一個笑裏消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