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不小心她出國了
一不小心她出國了
何道走出屋子，剛剛與劉翠迎打趣時的輕佻神色就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略顯憂傷的神情。
他不是不知道疼，只是，人在江湖浮沉多年，他早就不拿這種小傷當回事了，他剛剛是真的忘了自己胳膊受傷一事，所以劉翠迎那麽一問，他就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
他不以為意地嗤笑一下，心想：到底是出身高貴的大小姐，那點傷也能耿耿于懷，哪像我們這種貧苦百姓，就算是少了胳膊、斷了腿也得咬牙扛下去。
可他又隐隐覺着，自己心中有那麽一個位置，被劉翠迎的關懷狠狠戳中。畢竟，無論多麽皮糙肉厚的人，也都盼着有人能知冷知熱，能疼疼自己。
可他是個男人，他不允許自己軟弱。
所以，即便他剛剛心念顫動，他也以調笑的方式一語帶過，不願深談。
何道出門之後，劉翠迎就一個人留在黑黢黢的屋子裏。
她不敢點燈，她不知道鄭衡現在是否在派人追查她，如果派人的話又派了多少，她此刻就是驚弓之鳥，擔心點燈會招來追查的人。
她默默坐在一片黑暗之中，靜靜等着何道回來。
她很少會這樣身處于黑暗之中，平時一到了晚上，她就早早把蠟燭都點上，直到睡覺前才會一一吹熄。
因此，她從來都沒有這樣長時間身處黑暗之中的機會。
此刻，她靜靜坐着，不知為何，當她身處黑暗之中，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鄭陸瑜。
她想起自己刺傷鄭陸瑜的那晚。
那晚，鄭陸瑜吹熄了蠟燭，整個人與黑暗融為一色。
不知為何，那時的劉翠迎腦海中出現一副奇異的圖景——鄭陸瑜從黑暗中走出來，濃稠夜色就是他的千軍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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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意識到那晚的一個細節——當時鄭陸瑜輕輕松松就把劍從自己手中奪走，然後藏去櫃子後面了。既然如此，鄭陸瑜應該是有足夠的力氣避免被自己刺傷的，但他還是被自己刺傷了……
劉翠迎忽然覺得，鄭陸瑜雖然一直冷言冷語，但其實對她挺不錯的……雖然他對她偶有動手動腳，但并不是真的強迫她，若是鄭陸瑜真的像鄭衡一樣用心險惡，她早就折在他手裏一萬次了……
劉翠迎暗戳戳地想：其實鄭陸瑜這人挺不錯，等這次回府之後，我一定要跟鄭陸瑜好好相處！
屋外院子裏傳來響動，劉翠迎以為是何道回來了，她立刻高興地站起身，想要迎接他。
忽然，她察覺有些不對。若是何道回來了，他應該是正大光明地走進來，可外面的腳步聲偷偷摸摸的，而且聽起來好似不止一個人。
莫非……是鄭衡的人找來了？劉翠迎心下一慌，忙不疊想找地方躲藏，四下看看，忽然發現屋內的床沿有些凸起，她好奇地碰了碰，忽然發覺，這床竟是個棺材，那床沿的凸起正是棺材板的位置。
劉翠迎的內心是崩潰的，何道居然睡棺材？而且她剛剛就是在這張床上醒來的，所以說，她剛剛睡的是棺材？
但來不及想那麽多了，眼下保命要緊，劉翠迎趕忙鑽進棺材，并故意留了一個小縫用以觀察形勢。
她從小縫中看見，有兩個一身黑衣的蒙面人走過來，站在門外探頭探腦，并點燃了一炷香。
她看見，那兩人點燃的香升騰出白色的煙，在夜色中袅袅一炷。
她聞到了很香的味道。
然後她就沒有意識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晃晃悠悠的，好像仍然躺在棺材裏，但棺材好像在被人擡着走。
棺材蓋得嚴嚴實實，一點光都不透。劉翠迎摸出了身邊有一堆硬邦邦的東西，但因為沒有光，她看不見，只好用手一點點摸着。
嗯……她好像摸出那是什麽東西了……
是她的老熟人——“前輩”。
劉翠迎欲哭無淚。
她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于是暫且一動不動，先想辦法了解下形勢。
這時，她聽見棺材外面有人說話的聲音。
先是一個粗犷男聲：“哎，我說，就一副棺材和一副骨頭，怎麽這麽沉啊！”
然後，一個尖細男子聲：“你分明就是想偷懶！你自己說，這一路上，你都歇了幾次了？瞧着你壯的跟牛似的，讓你擡副棺材你卻一路喊累，真沒用！”
“你說的這是人話嗎？有本事你來擡！”
“你長得壯，當然是應該你自己擡！”
那粗犷男子怒吼一聲：“不擡了！”然後“哐”的一聲把棺材丢到地上，躲在棺材裏的劉翠迎差點沒被這一下給颠死了……
那尖細聲音馬上罵道：“你居然敢把将軍往地上摔！你這是大不敬！”
粗犷男聲回嗆：“什麽狗屁将軍！現在就是一堆骨頭！我早就說了，我們直接帶着骨頭回去，你不聽，非要裝進棺材裏一起帶回去，這下好了吧，棺材沉得要死，我們這一路走走停停。要是沒有這棺材，我們直接帶着骨頭回去，這會兒都到北羌邊境了！”
“我讓你把将軍裝進棺材裏，這不是能顯得我們對将軍心懷尊敬嘛！再說了，你平時扛棺材都能連走十裏路不休息，怎麽這次就嬌弱得跟個女人似的！”
兩人開始更加污言穢語地對罵起來，劉翠迎有點明白了，“前輩”生前是個北羌将軍，這兩人是趁夜去何道處偷取将軍遺骨的，兩人将遺骨裝進棺材中帶出來，卻因為當時夜色太暗，沒看見躲在棺材裏的劉翠迎，将她也一塊擡走了。
難怪那擡棺材的壯漢一直喊沉，棺材裏多了一個人呢，能不沉嗎？
劉翠迎的頭昏昏漲漲，想來是因為又中了迷香的緣故，那兩人擔心屋子裏有人，于是先用迷香熏了熏，結果躲在棺材裏的劉翠迎就不幸中招了……
劉翠迎頭又疼，心裏又很苦悶，看着情勢，估計只能等到二人休息睡覺的時候偷偷從棺材中出來逃走了，可她實在是很餓……唉，她可真是倒黴啊。
然而，更倒黴的是，這兩人專司民間考古——俗稱盜墓一職，體力都遠遠超出常人，而這次，二人被北羌皇族雇來尋回将軍屍骨，因而夙夜兼程想要趕回北羌，等兩人終于歇息小睡的時候，已經是幾日之後，兩人到達北羌境內了。
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劉翠迎用僅存的力氣，顫顫巍巍地推開棺材板爬出來。
然後，她便感到一股刺骨寒風侵入骨髓。
她許久未飲食，又相繼中了兩次迷藥，身子虛弱得很，因此更加不耐寒冷。
她的牙齒冷到不住相碰，但在逃跑之前，她還是脫下外衣，用外衣包裹了将軍的遺骸，她要帶着遺骸一起離開。
她覺得，那是何道的東西，她得替何道拿回去。
然後，她悄悄搬來十幾塊大石頭放進棺材裏，再将棺材板蓋得嚴嚴實實。
所幸，那兩人連着趕了幾天的路，又因為已到北羌境內所以戒心減輕，因此都睡得很沉，劉翠迎在他們身邊折騰了這許久，他們也都沒醒。
她抱着遺骸，跑了幾裏路，因為太餓太疲憊，終于眼前一黑栽倒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察覺自己身處昏暗帳內。
一個身着騎服的女子掀開帳子走進來，用蹩腳的漢話問她：“莊國人？”
劉翠迎點點頭，“嗯”了一句。
“你，吃東西。”那女子拿了水和肉來，劉翠迎一看見食物和水，就跟見了親人似的，兩眼淚汪汪，大口大口吃個不停。
劉翠迎心知，北地天寒，若是自己暈倒在野地裏無人發現，估計會活活凍死。幸好有好心人救了自己，劉翠迎估摸着，好心人應該是住在邊境的北羌國人。
那好心的北羌女子見她吃喝半天，估計體力也恢複得七七八八了，于是開始跟她搭話。
“你，被搶來的？”那北羌女子用蹩腳漢話問道。
莊國和北羌摩擦不斷，北羌騎兵常常策馬來莊國擄掠，見男子就殺，見女子就搶，而以步兵為主的莊國軍士卻奈何他們不得。莊國邊境百姓的生活很是悲慘，無數□□離子散，家破人亡。
正因如此，那北羌女子才會猜測劉翠迎是被擄掠來北羌後又逃脫出來的莊國俘虜。
劉翠迎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對救命恩人以實相告，她說：“我不是被搶來的，是因為各種巧合才來到這裏的，其中內情我三言兩句也說不清楚。總之，謝謝你救了我！”
那北羌女子回以爽朗的笑，說：“不是我救你，是我家男人救你。”
随即，一個豪爽的北羌男子掀開帳子進來，那男子的漢話顯然要比他妻子熟練得多，他張口就問：“你好些了嗎？”
劉翠迎笑着點點頭，同時心中盤算：若只是普通獵戶，怎麽會将漢話講得這般好？這男子定然有些來頭。
果然，那男子接下來說：“我本該盡快送你回國的，但眼下我有急事，我們的皇帝要來此圍獵，我奉命去監督圍校獵場，脫不開身，等我忙完這陣子，就送你回去。”
劉翠迎尚不知，當今北羌皇帝早就将她視為仇敵，倘若她知曉這一點，她勢必會即刻啓程回國。可她還不知道，她以為只要耐心等待圍獵結束，她就可以順利回國了。
于是，劉翠迎十分爽快地答道：“好，多謝你！”
十幾日後，北羌皇帝耶律合來到兩國邊境之地，率部舉行圍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