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第二天,袁笛早早醒了,自己拄着拐杖洗漱完,坐上輪椅往外走。輪椅劃過大理石地板,聲音有點大,于是她皺着眉頭,一步三停,那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的了。
沒等她挪出門,走廊另一邊傅斯年的房門就打開了,他穿着一身休閑衛衣,頭發剛吹幹,有些淩亂。
傅斯年走過來,幫她推輪椅,袁笛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橘子味沐浴露的香氣,想必他是已經出門運動過了,回來洗了澡。
“想出去走走嗎?”傅斯年竟然先開了口。
袁笛點了點頭,兩人就從另一個門出了別墅,遺憾的是,這邊的門前沒有臺階,輪椅可以順着地面的弧度自己滑下去。袁笛想:這麽一個勤于鍛煉的帥哥,臂彎又結實又可靠,不用來公主抱真可惜。
“傅哥哥早上運動過嗎?”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被你的輪椅聲吵醒的?”傅斯年挑眉反問。
袁笛的臉微微發紅,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聲音會那麽大……”
“你不需要道歉,不是你的錯,明天我讓人給走廊鋪上地毯,就不會有聲音了。”
“我可以晚一點起床,或者用拐杖。”
“你是客人,不需要那麽做。”
袁笛被他的話觸動,歪着頭聲音澀澀的:“不知道鄒斐哥哥什麽時候回來?”
“你不喜歡這裏。”十分肯定的語氣,帶着自傲和讨人嫌的自以為是。
袁笛按住輪椅的控制鍵,輪椅驟然停下,傅斯年的大腿碰到輪椅後背,他輕輕“嘶”了一聲。
“我不喜歡這裏,但我明白鄒斐哥哥的好意,換了任何一個人,也不會在父母去世後,立刻就安心地住進陌生人家裏。”袁笛臉上有幾分怒意,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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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看起來有些驚訝,不過還是笑了笑,向她道歉:“突然有些感觸,冒犯了袁小姐,請不要放在心上。”
“第一,不要叫我‘袁小姐’,第二,我很記仇的,只是道歉的話,我不想原諒你。”
“那你想讓我怎麽叫你?怎麽賠罪?嗯?”他漫不經心地問着,最後一個疑問的尾音又短又輕,仿佛在清晨的陽光下變得神秘莫測起來。他的身上有一股與鄒斐相似的貴氣,卻因為眼角那一顆淚痣,多了幾分暗藏的邪氣。
“我叫袁笛。”袁笛松開按鍵,于是傅斯年又推着輪椅前行,進了別墅後面的林蔭道。
“還有一個問題呢?或者,我用你欠我的二十三個小願望抵消?”
“不可以抵消的!”袁笛氣鼓鼓的樣子,好像一只充了氣的河豚,“我答應了給你實現小願望,和你惹我生氣了,這是兩碼事。”
傅斯年立馬抓住她的漏洞:“那我就不能許‘請袁笛不要生傅斯年的氣了’這樣的願望嗎?我覺得這個願望很容易實現,你也不吃虧,如果我許願要個一兩百萬——”他居高臨下地睨着袁笛,給她帶來了強烈的壓迫感和不安感。
“一切解釋權歸袁笛所有,哼哼。”袁笛得意地晃着腦袋。
傅斯年哂笑一聲,不再與她争辯。他扶額沉思,好像遇上袁笛這種幼稚的人,他引以為自豪的控制力會完全脫軌,聊天的內容全都變成了她的叽叽喳喳,真是不可思議。
袁笛見他沒有再挑撥試探的意思,松了一口氣,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演技,她只能強行把自己代入設定好的“幼稚無腦大小姐”人設中去,才能騙過跟她不怎麽熟的傅斯年。像傅斯年這樣警戒心很重的人,反而會被簡單的套路困住。
比如,在無數次嚴詞拒絕無果,反而被她噼裏啪啦一堆令人啼笑皆非的大道理壓下來之後,他還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加了袁笛的維信。袁笛看着手機上的“好友申請”,手指劃過,果斷按了“拒絕”。
傅斯年:?
“不好意思手抖了,傅斯年你再發一次申請。”
聽到她改了稱呼,傅斯年不由一愣,無奈地搖了搖頭,又發了一次申請。
袁笛哈哈大笑,又按了“拒絕”,還用一副“我就是在耍你,你快來揍我啊”的表情望着傅斯年。
傅斯年從未見過她這樣無理取鬧的人,懶得再搭理她,就把她的輪椅停在小山坡上,按下固定鍵,松了手打算離開。袁笛也不喊他,自己按了一下按鍵,把輪子一推,任由輪椅從小山坡上往下滑。
她還“咯咯”笑着,聲音清脆悅耳。
傅斯年才走下小山坡,看見她的輪椅滑下來,本能地吓出了一身冷汗,三步并兩步,跑過去拉住了輪椅的後背,袁笛沒有拉住椅子,因為強大的慣性滾了出去,幸好山坡很矮,她只滾了兩步就停下了。
“你是不是瘋了?!”傅斯年聽見她還在笑,把她埋在草叢裏的腦袋別過來看着自己。
袁笛嘴裏咬着一棵青草,臉上淚痕斑駁,一雙眼睛大而無神,呆呆地望着天空。傅斯年無言以對,忽然覺得她有點可憐,心一軟,拿着自己的手機加了她的維信,又把她攥着的手機摳出來,點了同意申請。
傅斯年把她抱到輪椅上,問她身上有沒有受傷,腿上的石膏有沒有磕碰到。
袁笛搖搖頭,淚水再一次滾落,細細的聲音好像在嗚咽。
她說:“疼。”
一次散步,就這麽草草結束了,傅斯年請了家庭醫生來給她檢查身體,并沒有別的傷,只是手肘上多了一塊淤青,醫生讓她盡量少用手。
送醫生離開的時候,傅斯年忽然叫住他,問:“如果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性格惡劣喜歡捉弄人,還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有一些過激的舉動,這有什麽醫學上的解釋嗎?”
“她身上近期發生了什麽重大變故嗎?如果不是——”
醫生的話還沒說完,傅斯年就說:“她的父母去世了。”
“那真可憐,或許她只是渴望別人的關愛吧,畢竟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傅斯年松了口氣,把腦海裏那個荒唐的想法抛之腦後,心情頗好地多問了一句:“如果不是,那是因為什麽?”
醫生呵呵一笑:“如果不是,那當然是有喜歡的人了,想要引起對方的注意啊,小女生鬧別扭很常見,多哄哄就好了。”
說完意味深長地看着傅斯年,還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告誡他:“未成年還是不要越界,注意點。”
這不是很明顯嗎?女方就是剛才看過的袁小姐啊!小姑娘又嬌又俏,眼睛紅通通的跟個兔子似的,不光遭遇橫禍,還為情所困,真可憐,啧啧。
袁笛趴在落地窗前的長沙發上,手裏捧着一盒哈根達斯,面前放着搞笑的番劇,哈哈大笑,她忍不住又回味了一下傅斯年剛才炒豬肝似的臉色,從她做出那個冒險的舉動後,對着她總是神色恍惚,有時候很溫柔,有時候又對她避如蛇蠍。
典型的妄想症發作。
番劇放完了,袁笛覺得時機正好,應該趁熱打鐵,就打開維信給他發了個撒嬌打滾的表情包,立刻收到了一串省略號。
“你今天為什麽要那麽做?”思來想去,傅斯年覺得還是應該直接問袁笛。
袁笛又發了一個黑人問號臉的表情包,接着是一個可愛的乞丐小人捧着碗,底下配字:想知道為什麽,打錢喲~
傅斯年準備給她發一千塊的紅包,但因為剛回國,不太适應國內的聊天軟件,他多打了一個零,紅包發出去,不到一秒就被袁笛領取了,後面還跟着可達鴨要錢的表情包。
傅斯年又給了她一千,沒想到袁笛還是秒收,又一個要錢表情包過來。
他覺得自己的脾氣挺糟糕的,然而對着袁笛,似乎什麽脾氣都發不出來,頂多一口氣噎在嗓子眼,又幹又澀罷了。
五塊到一百的可達鴨表情包發完了,傅斯年每一個都給她發一千塊的紅包,袁笛笑得直打滾,沒想到第一眼是個萬年冰山,第二眼是個都市精英的傅斯年,竟然會被這種小把戲套上。說不定他還是個純情處男,沒有經受過社會的摧殘,被他媽保護得嚴嚴實實,一只母蚊子都飛不到他面前。
這可不是袁笛胡說,今天早上她和傅斯年散步回來,餘嫂的臉色就跟棵西藍花似的,而且袁笛的午餐也與衆不同,一盤子水煮西藍花和兩個水煮蛋,美其名曰營養餐就是這樣的,讓她不吃拉倒。
因為腿腳不便,她的三餐都是餘嫂直接送到房裏,外人根本不知道她吃了什麽,所以這個癟她只能暫時吃下,等着日後再報仇。
鄒斐什麽時候回來呀?告狀她可得心應手了。
傅斯年等了許久,也沒等到袁笛的下文,正撐不住要睡覺了,突然手機震動,袁笛的頭像旁出現了一個紅點。他揉着眼睛點開,是一張學校通知的截圖,提醒欠款學生繳納學費,上面只有袁笛和袁翊的名字。
袁笛:騙錢交學費鴨,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