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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兩人乘坐專屬電梯, 從一樓直達16樓。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入眼便是幹淨簡約的裝修,不同于樓下酒店的金碧輝煌,高調奢華, 這裏的布置主要以冷色調為主。

腳下厚實的深灰色地毯繡着菩提樹葉的花紋, 鋪滿整個長而寂靜的走廊,兩側清冷的壁燈, 照亮牆壁上極具藝術感的油畫, 仿佛遠離了城市的喧嚣和浮躁。

南婳現在才發現, 酒店的頂樓竟還有這樣一番天地。

兩人走過安靜的長廊,只餘清淺的腳步聲回蕩,南婳注意到冷色調的暗紋牆壁上, 挂着一幅幅畫像, 其中有一副, 她幾乎一眼就認出來, 畫中的人是匈牙利著名的鋼琴家, 李斯特。

這裏的風格,像極了學校的聲樂樓。

見女孩望着牆上的油畫看得出神,梁聞序的腳步慢下來,他眼睫輕掀, 他黝黑的眼底劃過抹淡笑, 随即問起南婳, 其他畫中的人物。

從德國的韓德爾到意大利的斯卡拉蒂,兩人你問我答, 饒有興致的玩起看圖識人的游戲, 南婳準确地認出每幅畫像中的人物,梁聞序則會看畫冊側邊的小字确認。

“這個......我得想想。”南婳微仰着腦袋, 巴掌大的小臉精致小巧,纖長卷翹的眼睫被光暈染,似翩跹的蝶,沾滿了閃爍的碎金,振翅欲飛。

梁聞序颀長的身體懶懶倚着牆,微歪着腦袋,黑黢黢的眼如透明冰川下暗流湧動的深海,不動聲色地凝視着她。

南婳盯着牆上的畫端詳了幾秒,細細的眉輕蹙起一道極淡的褶皺,似在認真思索,很快,她的眼睛突然亮起來,扭頭看向梁聞序,盈盈的聲線不經意間多了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嬌俏:“應該是法國的拉威爾。”

南婳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清澈的眼神充滿希冀地看着梁聞序,想從他那裏得到正确答案。

梁聞序垂眸,就這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角噙着笑,也不知在想什麽。

這是他第一次見南婳這麽開心。

面前的女孩似乎真的沉浸在這個心血來潮的小游戲中,一雙波光粼粼的眼,潋滟生動,褪去之前的沉悶膽怯,無形中流露出屬于她這個年紀所特有的,少女靈動嬌憨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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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婳的堅韌獨立,敏感要強,讓他差點忘了。

這個小姑娘也才19歲,正處最美好的青春年歲,本該和同齡人一樣,張揚熱烈,明媚燦爛。

梁聞序忍不住想,南婳在親近的人面前,會不會就是這樣。

眼前的男人不言不語,眼裏的笑意卻有種說不出的溫柔缱绻,南婳卻在他直勾勾的注視下慢慢紅了臉,終于後覺後覺,自己的“得意忘形”

走廊悠長而寧靜,可柔軟的胸腔內鑼鼓喧天。

南婳長睫輕顫,嘴角揚起的笑痕悄悄收斂,輕聲問:“.....我猜對了嗎?”

梁聞序看了眼畫冊旁的标簽,笑着點頭:“果然是文化人。”

南婳的臉愈發燙,被誇反倒有點不好意思:“我只是運氣好。”看到的恰巧都認識。

她不知道梁聞序帶她來的是什麽地方,猜測道:“這裏是不是會辦一些文藝展覽之類的活動?”

聞言,男人俊逸的眉骨輕擡,饒有興致地看她一會,而後低低的笑出聲。

“周明森要是聽見你這麽說,應該挺高興。”

周明森出了名的愛玩,從小學習不大好,長大了卻偏喜歡文化人那一套,這酒店風格是按照他爹喜好裝的,而這頂樓的會所,則是周明森專門差設計師設計成了如今看到的文藝風。

這風格任誰看了都猜不到這是家娛樂會所,棋牌桌球,能想象到的娛樂活動這裏都有,難怪這姑娘會誤會成藝術品展覽場地,可算是給周明森長臉了。

南婳不解,梁聞序正要解釋,忽然被身後一道熟悉的男聲打斷:“序哥,你怎麽才來呀,三缺一,就等你了!”

孟松瑄從包廂出來,打算去趟衛生間,沒想到剛出來就看見梁聞序帶着一姑娘擱走廊站着。

當瞥到梁聞序的身邊,站着的正是那個叫南婳的主唱,孟松瑄斂唇笑,一副了然的神情。

剛才在酒店看到這姑娘,梁聞序的眼神就不大一樣,唯一讓他意外的是,梁家這位大少爺居然真把這姑娘帶在身邊了。

和孟松瑄對視的一瞬,南婳認出來,這人她曾在SOMAL見過。

梁聞序同孟松瑄微微颔首,随即帶着南婳走進一間包廂。

包廂門推開,裏面熱鬧的交談混着靡靡之聲傳來,整個室內浸在冽然的煙草和微醺酒精裏,奢華的吊燈散發出暖黃的光線,裏面的陳設一覽無餘。

白色的羊絨地毯上,擺放着一張麻将桌,再往裏是桌球,K歌的地方,裏面三三兩兩坐着人,與門外的清冷低調極為割裂。

包間內一群年輕的男男女女中,有道熟悉的男聲正跟人喊:“你們誰再去給序哥打個電話,催他快點兒。”

K歌的人裏有人抽空回應:“我看算了吧,你沒聽剛才序哥正跟妹子約會嘛,這時候攪人好事,這不缺德嘛。”

南婳神情浮現一絲詫異,她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身旁的梁聞序,這和她先前猜測的藝術展廳,文藝場所大相徑庭,怪不得這人聽了會笑出聲。

很快有人發現他們,緊跟着包廂內的笑談聲明顯靜了一瞬,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齊刷刷落在兩人身上。

梁聞序的神色顯得波瀾不驚,恍若未見,擡手輕搭在南婳的肩膀上,暧昧中又保留一絲克制,只是用一股輕微的力帶着她向前,步履從容地朝牌桌走去。

在場所有人或許都在看梁聞序,可南婳卻覺得,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同樣燙人,充滿着各種意味不明的打量。

梁聞序無論在哪,一直都是人群中的焦點,他似乎習慣了衆人的注視,旁若無人地偏頭,低聲提醒南婳,待會會見到周明森。

果然,周圍所有的視線中,有一道是屬于周明森的。

從兩人進包廂開始,周明森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在心裏連連卧槽了三聲。

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個兒兄弟帶着那個叫南婳的姑娘徑直走過來,一直走到他面前。

恍惚間,有種迎頭一棒的感覺。

南婳沒想到,梁聞序帶她來的地方竟然是牌桌,而且坐在她對面的人,正是那晚要她聯系方式,并被她當場拒絕的周明森。

周明森嘴裏叼着煙,旁邊還坐着個年輕女孩,長發白裙,妝容卻濃豔,酒紅色的美甲妖豔惹眼,手裏拿着打火機,正欲幫周明森點煙。

兩人四目相對,南婳面無表情,還算鎮定,周明森微微偏頭,躲過打火機燃起的火苗,取下嘴裏的煙,一時間沒了興致。

周明森吩咐侍從再拿張椅子來,神情卻隐隐有絲怨念。

當初到底是誰跟他說的,他覺得這姑娘一般,沒興趣,這才多久功夫,兩人居然勾搭到了一塊,而且如此和諧,站在他面前。

震驚的不止周明森,還有包廂內的其他人,衆人神情各異,靜了幾秒的包廂,很快又熱鬧起來。

梁聞序站在南婳身側,看了眼周明森,向桌上的人介紹,“南婳”,再一一對着桌上其他兩人,對她說:“周明森,郝子怡,還有剛才遇到的孟松瑄。”

南婳微微颔首,同他們打招呼,當輪到周明森,她迎上對方好奇且意味深長的打量,清麗的眉眼間沒什麽多餘的情緒。

周明森身旁的女孩興致缺缺的收起打火機,撩起眼簾掃了眼南婳,眼神算不上友好,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梁聞序自然而然拉開面前的一張椅子,示意南婳坐過去。

南婳愣了下,身形未動,這是要讓她上牌桌?!

“我、我不會打牌。”她抿了抿唇瓣,面露難色。

身前的男人似乎早就猜到,嘴角勾着抹波瀾不驚的弧度,手不輕不重的搭在她肩上,低聲安慰:“別怕,有我在。”

他說:“我教你。”

郝子意之前沒見過南婳,也沒聽任何人提過這個名字,但這是梁聞序帶來的人,跟包廂裏其他女人多少有點不一樣。

郝子意笑眯眯地問:“妹妹看着面生啊,以前怎麽沒見過?”

南婳頓了頓,認真回答:“我們也是剛認識不久。”

女孩的聲音輕輕柔柔,好聽的像是黃鹂鳥,盈盈又缱绻。

一聽她跟梁聞序剛認識不久,郝子意挑眉“哦”了聲,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沒多問,心裏只道梁少爺眼光不錯,平日裏鮮少帶女伴,這頭次帶出來,挑妹子的水準是要比其他人高一些。

梁聞序聽了挑眉,冷白似玉的面龐疏淡靜默,并未搭腔。

南婳自然不明白其他人的心思各異,注意力只在眼前疊得整整齊齊的牌上。

對于她這種從來沒摸過牌的小白來說,第一次上桌就遇到三個在牌場上身經百戰的牌友,她心中有所顧慮,又有點不好意思,輕輕靠近身旁的梁聞序,小聲表達自己的窘迫:“我沒錢。”

會不會打是一回事,有沒有能力承受輸贏就是另一回事了。

梁聞序勾唇,喉間溢出一聲悅耳的輕笑,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偏頭又朝女孩湊近了些,薄唇掀動:“盡管玩。”

他抽了張椅子,就坐在南婳身邊,語氣雲淡風輕:“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梁聞序知道南婳急缺一筆錢,不知道數額多少,又不肯向他借,他想到的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就是帶她上牌桌。

靠她自己光明正大贏來的錢,哪有不收的道理?

有了這句,南婳隐隐約約忽然間明白,梁聞序為什麽會帶她來這裏。

他在用另一種方式幫她。

意識到這一點,南婳好不容易恢複到平靜如常的心髒再次狂跳起來。

她深知梁聞序是危險的,可還是在他發出邀請時,沒有拒絕。

她張了張唇,考慮到包廂裏還有別其他人,欲言又止。

從衛生間回來的孟松瑄一見自己的旁邊,坐着那個叫南婳的小姑娘,平日裏幾乎不上牌桌的梁大少爺竟然就坐人姑娘旁邊,看樣子是當起了參謀。

見孟松瑄出現,周明森的目光終于肯從南婳身上挪開,輕咳一聲,嚷嚷:“去趟衛生間怎麽這麽長時間?”

“快點,就差你了。”

孟松瑄用毛巾擦了擦手丢給侍從,随即坐過去,從頭到尾臉上都挂着笑,對于南婳的出現一點也不意外,一副早就知情的樣子。

對上周明森略帶陰霾審視的目光,孟松瑄的眼神很無辜,同時看周公子憋屈的樣子,全程憋笑得難受。

直到周明森黑着臉吃了他一張牌,他才收斂。

桌上的麻将磕磕碰碰,碰撞出的清脆聲響回蕩在包廂內,剛才還有人抽煙,這會全都把煙給滅了,不遠處的侍從将窗戶打開通風,萦繞在空氣中殘留的煙草味漸漸淡去。

南婳雖然不會打牌,但梁聞序教得耐心,三言兩語指點,南婳一點就通,當聊到這牌的輸贏,起步就是兩萬,南婳聽得心口一緊,捏在手中的牌頓時不敢往外打了。

以她的爛牌技,該不會讓梁聞序輸到傾家蕩産吧?

對面的周明森懶懶靠着椅背,手中捏着牌把玩,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一旁的女伴貼心地将撥了皮的葡萄遞到他嘴邊,他張嘴含住,時不時旁若無人的說句調情的話,逗得那女孩紅着臉嬌嗔。

南婳黛眉輕蹙,瑩白的腮邊微不可察鼓了鼓,直到身旁的男人湊近,溫沉悅耳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提醒她:“專心。”

兩人的距離猝不及防的拉近,屬于梁聞序身上那股清冽好聞的雪松香席卷而來,伴随着薄唇間輕吐的溫熱唇息,淺淺淡淡的噴灑在她薄而敏感的皮膚上,酥酥麻麻。

南婳緩慢調整着呼吸,側目看他。

燈光下,男人的臉英俊立體,那雙深邃含情的眼深陷在眼窩中,被光浸透,像緩緩流淌着的琥珀質地的河。

南婳肩膀微微耷拉下,憂心忡忡地問:“我手氣向來不好,你要是被我——”

面前的女孩貝齒輕咬住下嘴唇,蹙着眉頭,似乎擔心的不得了。

梁聞序淡淡勾唇,伸手握住女孩猶豫不決的手,将她捏在手中的那張牌打出去,慢條斯理地問:“被你怎樣?”

這樣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就像周明森和他身邊的女伴,一樣暧昧。

男人溫熱寬厚的手掌覆上她微涼的手背,短暫的貼緊,又離開,卻燙得南婳指尖發熱。

她低了低頭,試圖掩藏眼底的慌亂,以兩人能聞的聲音說:“被我輸得傾家蕩産怎麽辦?”

聞言,身旁的男人挑眉,含笑的眉眼間若有所思,當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南婳看着眼前亂七八糟的牌面,心中越發沒底。

忐忑間,梁聞序語速不急不緩地開腔,說是玩笑又透着認真:“那我只能賴上你了。”

屬于梁聞序的氣息不經意間越過她的肩,似有若無的萦繞在她頸間,隔着衣衫也依舊難以忽視的體溫,烘得她全身都有點發熱。

南婳咽了咽幹澀的喉嚨,默不吭聲,兩抹可疑的緋紅慢慢爬上臉頰,原本瑩白的耳朵根也燙得驚人。

她強裝鎮定,像個老實巴交的小學生,身體坐得端正筆直,白皙指尖去拿牌,卻在丢出去時被制止。

梁聞序幫她重新理牌,從中抽出一張丢出去。

他笑:“剛才教的,都忘了?”

他算是發現了,這姑娘心慌意亂的時候,就容易出錯。

南婳有點不服輸:“我都記得的。”

兩人因為悄悄話不經意間的靠近,旁人看了都覺得無比暧昧的距離,坐于對面的周明森雖全程盯着牌面看,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可餘光卻一直留意着對面的動靜。

周明森這人最好面子,被南婳拒絕這事兒,他一直耿耿于懷,雖說不該跟個女人計較,可當看見她跟在梁聞序身邊,這種令人不爽的憋悶感,跟團棉花似的,一直堵在心口。

難不成這姑娘根本不似表面那麽單純,一番挑挑揀揀後,在他和梁聞序之間,選擇了後者?

見多了女人慣用的小伎倆,周明森沉着臉,越想越覺得,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

他現在的女伴,不比南婳差。

同樣是小鳥依人,溫柔無害小白花的類型,關鍵是床上功夫一流,這會正幫他捏肩。

然而此時,周明森卻覺得心煩,擡手打斷她,吩咐她上旁邊玩去,別擱這晃眼。

女伴不知他情緒的陡然轉變,雖有不滿卻也只能乖乖聽話,去找其他姐妹唱歌。

女伴一走,周明森心不在焉地丢了張牌出去,梁聞序随即指點南婳杠牌,周明森這才回過神,自己竟然将即将胡牌的關鍵一張牌給打出去了。

他輕啧了聲,料定這局要輸,但看對面那姑娘因為這個杠格外開心,周明森暗自撇嘴,反倒對輸贏無所謂了。

目睹今天這牌場,孟松瑄全程都心情很好,就是憋笑有點難受,能讓周公子吃癟的,以前只有梁聞序一個,現在看來,又多了個南婳。

兩人居然還真湊到一塊了。

眼看着牌就快摸完,南婳還在研究梁聞序教她的,順子對子點炮帶勾,身旁的男人在這時起身,那雙骨節勻稱的手推開她的牌,輕描淡寫的語氣:“胡了。”

南婳驚訝,黑白分明的杏眼彎成兩道皎潔的月牙,眉眼間的欣喜顯而易見。

周明森懶懶推了牌,看了南婳一眼,“喲,手氣不錯呀,第一次打牌就能贏我們仨。”

郝子意在一旁笑嘻嘻:“序哥教得好,妹妹想輸都難。”

南婳也覺得梁聞序教得好,讓她沒有輸錢,玩了一局,她也摸到了些規則和技巧。

梁聞序看了眼正在洗牌的麻将機:“下一局,我看着你打。”

南婳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放心,我不會給你丢臉的。”

小姑娘的架勢,似把牌桌上的游戲當成了一場檢驗他教學成果的考驗,梁聞序被女孩眼底的認真逗笑,低低笑出聲,越發覺得這小孩有趣。

桌上幾位,都是打牌的老手,梁聞序不教,僅憑南婳,根本不是對手。

南婳也有點心虛,自己剛才信誓旦旦的話是不是說得太早,然而意外的是,這局她打得依然順利,當看到最後的牌面時,她回頭看梁聞序:“這是不是贏了?”

梁聞序挑眉,笑着點頭,長臂越過她的肩,幫她推了牌。

其他三人神情各異,卻也是心照不宣,周明森盯着面前的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唯一清楚的是,這局開始前,三人都收到來自梁少爺的同一條短信,內容只有言簡意赅的一行字:

“讓她贏,錢從我賬上出。”

梁聞序這人本質是個商人,見多了他在生意場上那些從不留情的手段,就跟他這人一樣,看似溫潤和煦,人畜無害,實則對誰都淡漠,對誰都絕情。

周明森算是跟他同穿一條褲子長大,在他眼裏,梁聞序對誰都一樣,不分男女,更沒有例外。

然而今天在南婳身上,梁聞序的關心顯然超出他們的預想。

南婳中途起身去衛生間,由梁聞序暫時幫她打兩局。

女孩一走,郝子意已經克制不住八卦因子,沖梁聞序揚了揚下巴:“哥,你跟這姑娘什麽情況?”

“該不會就那次在SOMAL,你們就認識了吧?”孟松瑄若有所思地分析。

周明森百無聊賴地看了眼桌上洗好的牌,意味不明道:“這姑娘清高得很,她怎麽突然跟着你了?”

梁聞序還在想剛才贏的錢夠不夠,聞言,波瀾不驚地看他一眼,淡聲糾正:“不是跟,是我賴着她。”

周明森:“什麽意思?”

梁聞序:“字面意思。”

一旁的孟松瑄和郝子意聽了也瞪大了眼睛。

卧槽?

序哥這是來真的?

......

其實包廂內有獨立的衛生間,但有人在用,南婳只能出來。

沿着紅毯鋪陳的走廊一直往前走,每個包廂的實木門隔音效果很好,任憑其中如何喧鬧嘈雜,走廊裏仍靜悄悄的,就連溫度也低了兩度。

南婳走到公共衛生間,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許是在悶躁的包廂盯了太久麻将,她這會腦子都有點昏昏沉沉。

回想起剛才在牌桌上的一幕,她忘了自己打過什麽牌,贏了多少錢,滿腦子都是梁聞序那句:“那我只能賴上你了。”

明知這句話裏揶揄調侃的成分居多,可南婳卻忍不住在心底反複琢磨,揣測對方的言語裏,會不會藏着一絲認真的情緒。

要不然,她實在想不通,梁聞序為什麽願意幫她。

和梁聞序相處的點滴,危險又極具誘惑性,她一邊充滿理智的告誡自己,應該離他遠一點,可另一邊又無比清醒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他。

直覺告訴她,梁聞序一定是有所圖的,至于圖什麽,腦子裏冷不丁冒出個聲音。

南婳看着鏡中的自己,神情微怔,連忙搖了搖腦袋,接了捧冷水撲在臉上,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待臉頰發燙的熱度漸漸散去,她才深吸一口氣,轉身去了隔間。

不多時,隔間外傳來兩道高跟鞋踩過大理石地面的聲音,又有人來了衛生間,啪嗒的打火機聲響,來人站在洗手池邊聊天:

“周明森什麽情況,居然讓你打扮成這樣?”一道女聲稍帶調侃的語氣:“該不會最近換口味了吧?喜歡單純柔軟小白花?”

“誰知道呢,我打扮成這樣,也沒見他多熱情,倒是一直盯着梁聞序身邊那女的看。”

女人輕啧一聲,吐出一道煙圈:“這群公子哥真是不好伺候。”

周明森的女伴對着鏡子補口紅,靜了兩秒,話題忽然扯到南婳。

“你說今天新來的那個,到底什麽來頭?居然跟着梁聞序。”

“能傍上梁聞序,真是不簡單啊。”

“別看年齡不大,手段倒是高明,剛才打牌你看見沒,梁家那位坐旁邊親自教。”

“看見了,我還看見周明森的眼睛一直往那女的身上瞟,你可得當心,別讓人鑽了空子。”抽煙的女人以過來人的身份指點。

周明森的女伴不懂:“什麽意思?”

那人覺得好笑,揶揄道:“難道你沒發現,你今天的穿着打扮,都跟那女的很像嗎?”

一樣的長發,一樣的學生氣穿搭,要是沒化妝,就跟複刻似的。

說完,周明森的女伴明顯靜了一瞬,淡淡輕嘲:“脫了衣服,還不都一樣?”

她跟周明森本來就是各取所需,他圖一樂子,而她只圖錢。

等那兩道高跟鞋踩過地面的聲音漸漸消失,南婳才推開隔間的門走出來。

她走到水池邊,在感應水龍頭下仔細的沖洗雙手,任憑清澈溫熱的水流滑過手背,自指縫間流走。

有錢人的圈子就是這樣,女人常換,當做逗趣玩鬧的消遣,而她們也心甘情願用一段青春和身體換取一份不菲的酬勞,大家各取所需,南婳雖極少接觸這群人,但在SOMAL兼職的那些日子,也聽樂隊的成員聊到過。

心裏忽然冒出一個聲音:那她和梁聞序呢?

在他眼裏,她是不是跟這些女人沒什麽區別?

南婳洗手的動作頓了頓,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思考這樣不切實際的問題。

雲泥之別的兩人有了交集,大抵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那如果只是短暫擁有呢?

南婳自顧自搖了搖頭,抽了張紙将手上的水擦幹淨,似乎從梁聞序主動幫她開始,她思考的問題也漸漸偏離了自己原來的軌道。

南婳轉身走出衛生間,正要原路往回走,走廊盡頭處忽然出現兩道身影,一名中年男子摟着一個身着連衣短裙,背影高挑的女孩從轉角走了過去。

看到女人一閃而過的那張熟悉的臉,南婳愣了下,她好像看見了自己的室友,謝詩雅。

南婳猶豫了兩秒,還是跟上去,只想确認一下自己有沒有看錯。

進包廂前,中年男人的手就已經閑不住,迫不及待地鑽進女孩的上衣中摸索,女孩不避不躲,配合地依偎在他懷中,在衣衫被扯掉那一刻,一男一女一同進了包廂。

走廊裏又恢複了剛才的冷清,空蕩安靜地像是南婳的錯覺。

剛才驚鴻一瞥的人,的确是謝詩雅。

南婳沒再上前,面無表情地原路返回。

這裏是娛樂會所,每個人都有來往的權利,她都來了,謝詩雅自然也能來。

回到包廂,裏面的熱鬧和靡靡之聲依舊。

麻将桌的旁邊,有公子哥正教女伴打桌球,還有一群男男女女正拿着話筒唱歌,其中幾個面孔有些眼熟,聽孟松瑄說,那是幾個小網紅。

那道熟悉的身影此時正坐在她的位置上。

男人懶懶靠着椅背,即便是閑散松弛地坐着,身姿仍挺拔,不知一旁的郝子意說了什麽,梁聞序淡淡勾唇,笑得漫不經心,溫潤疏淡的眉梢眼尾勝過窗棂外的彎月清輝。

這樣的場合,梁聞序應付起來,顯然比她游刃有餘得多。

南婳淡淡收回目光,沒再回牌桌,轉身去了相對僻靜冷清的偏廳。

這裏一個人也沒有,像間臨時的休息室。

恰好室友林錦棠在這時發來消息,詢問她什麽時候回學校,提醒她待會會有宿管部的過來查寝。

南婳看了眼時間,這會趕過去怕是來不及了,她坐在靠窗的沙發上回複消息,還是想等梁聞序這局結束,跟他說一聲再回學校。

南婳以為會很快,卻在沙發上等得打起了盹兒。

......

隔壁的牌桌

梁聞序垂眸看了眼時間,想着南婳去衛生間,卻許久沒回來,他側目看了眼不遠處玩樂的一行人,眉心微擰,索性起身去找。

正欲出門時,餘光留意到偏廳,梁聞序的腳步停住,看見米白色沙發上靜靜靠坐的那抹熟悉嬌小的身影。

女孩閉着眼睛,呼吸均勻綿長,毛茸茸的腦袋枕着立在一旁的抱枕,柔軟的身體失去支撐似的斜靠着沙發扶手,暖金色的光影鋪在她纖長濃密的睫毛上,蓋着奶油般的眼睑,睡顏安靜溫順,瘦瘦小小的一團,像只小鹿。

她或許回來了很久,要不然也不會在這睡着。

梁聞序神情靜默,凝視沙發上睡着的女孩片刻,他眸色微斂,并未将人叫醒,而是吩咐侍從拿來一條羊毛薄毯,輕輕蓋在南婳身上。

牌桌上,見梁聞序隔了好半晌,還是一個人回來,周明森往他身後看了兩眼,遞給他一支煙,揚了揚下巴:“哥,南婳呢?”

“該不會走了吧?”

梁聞序看他一眼,神情疏淡平靜,接住那支煙:“在偏廳,睡着了。”正欲點燃時,又想到什麽,将煙重新收起來。

周明森垂眸,神情若有所思,他原本還想問他,對南婳是不是認真的,又覺得這個問題從他這個萬花叢中過的人口中說出來,實在好笑。

答案自然是顯而易見的。

梁家好歹是京都的名門望族,最講究門第,談戀愛玩玩可以,若要動真格,就不只是傷筋動骨這麽簡單。

一整晚,梁聞序話都很少,垂眸盯着手中的牌,一張一張丢出去,不知道是他手氣好,還是牌桌上有人故意放水,梁聞序一晚上替南婳贏了20萬。

20萬的賭注,對幾人來說不過毛毛雨,梁聞序卻在想,這筆錢對南婳來說,夠不夠她應急。

......

南婳不知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等迷迷糊糊轉醒時,頭頂上方不是宿舍的白熾燈,而是那盞璀璨耀眼的吊燈,身上也不知何時多了條純白色的薄毯。

像是意識到什麽,南婳急忙起身,手邊的手機還在,她看了眼時間,瞬間陷入絕望。

她居然睡了一個小時之久,這會早就過了宿舍的門禁時間。

屏幕中還有林錦棠半小時前發來的消息,詢問她今晚是不是不回去了。

南婳還沒來及懊惱,微信未讀消息下方,還緊跟着一條支付寶的轉賬提醒。

20萬的金額,南婳以為自己剛睡醒,腦子還不太清醒,數了三遍2後面跟着的零,确認真的是20萬,而且這筆錢是梁聞序轉來的,她的手一哆嗦,手機直接砸在地上,在地毯中發出一聲“哐當”的悶響。

這筆飛來巨款成功讓南婳的大腦空白了一瞬,她還在想梁聞序為什麽會給她轉錢,而且還是一筆巨款。

直到耳畔清淺的腳步聲傳來,垂落的視野中出現一雙一塵不染的男士黑色皮鞋,再往上,是兩條包裹在西服褲中,修長優越的長腿。

面前的人走近,彎腰俯身,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先她一步,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

頭頂上方傳來男人磁沉低緩的聲音:“醒了?”

南婳呼吸微窒,反應慢半拍地擡眸,不偏不倚地撞進那雙溫潤含笑的眼裏。

梁聞序剛才出去接了通電話,回來就看見這姑娘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睜着一雙幹淨清澈的眼,神色茫然,瑩白光潔的額頭上還留着一道被扶手壓出的淺淺一道印。

南婳眨巴眼,微赧的臉頰浮現一絲窘迫,一開口聲音還有點啞:“不好意思,我剛才睡着了。”

隔壁的棋牌聲和笑鬧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歇,室內靜悄悄的,似乎只有他們。

南婳:“他們都走了嗎?”

梁聞序淡淡“嗯”了聲,垂眸問她:“還困不困?”

南婳搖頭,忽然間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連忙道:“對了,我剛才收到一筆金額很大的轉賬。”

看着女孩眉間蹙起的褶皺,梁聞序緩緩勾唇,神色尤為平靜:“今晚難得手氣好,那都是替你贏的。”

南婳的心情忐忑,拿起手機就要操作:“這也太多了,我現在退給你。”

她只要她的那部分就夠了,已經完全足夠支付養老院下個季度的生活費。

有錢人的牌桌,一局的輸贏是尋常百姓好幾個月的工資。

梁聞序眼睫低斂,伸手按住女孩在屏幕上跳躍的指尖:“不用。”

他并不在意,溫柔克制地收回手:“不是一開始就說好,‘贏了歸你,輸了算我的’?”

南婳張了張唇,有種“受之有愧”的感覺,即便如此,這也太多了。

在她做兼職,獲取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幾十,大幾百元面前,這筆20萬的巨款,竟讓她覺得無比沉重。

面前的男人似乎看出她心中的顧慮,清隽的眉眼依舊溫和,好似和風微拂:“不用有心理負擔。”

“只能說碰上你,是他們手氣不太好。”他的語氣像安慰,又似調侃,帶着淡淡揶揄的成分。

南婳頓了頓,望着他,心中有不解,有沖動,繼而輕聲問:“為什麽——”

為什麽願意這樣幫她。

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面前的男人遠在張海安這類人之上,他想要什麽,也能輕而易舉得到,他願意這樣幫她,是想得到什麽呢?

她的聲音清清細細,漸漸低下去,比那晚他送她回學校時輕柔的風聲還要小。

梁聞序微微俯身,幽暗深邃的視線與南婳平齊,定格在女孩臉上。

也不知是他心血來潮發的慈悲,還是在幾番拉鋸之後對這姑娘有了點認真的意味。

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連他自己都未曾仔細去想過。

有句話說得挺好,人與人之間最強的濾鏡,不過是一雙偏愛的眼睛。

梁聞序覺得,他對南婳大抵也有這種偏愛。

或許第一次見她就産生了,只是當時這細微的變化容易讓人忽略。

至于偏愛的結果是好是壞,他并不急着考慮。

短暫的對視,南婳猜不透面前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麽,只是覺得,他笑得很好看。

清眉黑目,挺鼻薄唇,英俊立體的面龐都被這笑暈染,多了分缱绻,令人心動的溫柔。

梁聞序眸色深斂,末了擡手,微涼似玉的指尖輕捏了捏她軟綿綿的臉頰,淡淡笑着:“想你開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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