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經理的話,無比清晰地回蕩在偌大寂靜的包廂內。
張海安驟變的臉色猶如牆上暗沉發白的石灰,眉眼間閃過一絲錯愕和慌亂,剛才不可一世的嚣張氣焰,此時全都偃旗息鼓。
這場暗含火藥味的博弈,因為這瓶來路不明的酒,似有扭轉。
南婳俨然還在狀況之外,看向桌上這瓶紅酒,眼神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經理口中那位送酒的先生是誰,也不知道這瓶酒到底意味着什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因為這瓶酒的出現,張海安的氣焰收斂,跟剛才判若兩人,眼底流露出的惶恐不像是裝的。
張海安松開緊扣南婳手腕的手,神情複雜的看她一眼,眉間擰起的褶皺似能夾死一只蒼蠅。
他以前怎麽不知道,南婳竟然跟梁家的人有關系?
賈總監一時沒發現這瓶酒的特殊之處,見張海安面如菜色,愁眉不展的樣子,不解地問:“張總,您這是怎麽了?不就是一瓶紅酒嘛。”
這瓶酒的确價值不菲,罕見且珍貴,想來送酒的那位身份尊貴,一定來頭不小。
賈總監剛一開腔,張海安心煩氣躁地打斷:“閉嘴,你別說話!”
而面對酒店經理時,他又低了低頭,換了副嘴臉,試探般詢問:“那位先生個,就在隔壁?”
經理挂着那張标志性的職業笑臉,伸手做出邀請的姿勢:“張先生,有勞您跟我走一趟。”
一聽經理邀請他去一趟隔壁,張海安面露難色,眉頭擰得更緊。
目送張經理跟那位經理離開,包廂內只留下南婳和賈總監兩人。
賈總監先是一頭霧水,随即拍下紅酒的照片,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敲到飛起,很快,和張海安的臉色如出一轍,随即起身,也去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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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婳原本是要走的,當目睹張海安和賈帆一前一後神色驚慌的離開,還有眼前這瓶未開封的紅酒,這似乎成了困擾在她心頭的謎團。
隔壁那位差人送酒的先生,出現得恰到好處,像是一直等待着為她破局。
還說,她的天賦,遠比這瓶酒要珍貴。
靜默片刻,南婳還是選擇留下。
對于這瓶酒,南婳顯然有些孤陋寡聞,網上搜索才知道,這瓶酒的價格竟高達七位數。
她仔細在腦海中搜尋,并未發現自己相識的人中,有誰有能力買得起這樣一瓶紅酒。
而下一秒,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某人那張熟悉清隽的面龐。
“梁聞序”三個字宛若一道驚雷,在南婳平靜如死水般的心底轟然炸開。
真的是他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南婳神情微怔,心髒劇烈收縮了一下,呼吸連着心跳一起亂了。
到底是什麽樣的自信,讓她敢這麽确定,隔壁那位一定是他?
突然間的盲目,南婳自己都覺得好笑,她牽了牽唇角,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南婳一直記得,那天梁聞序打來的那通電話。
他說,等她想清楚,他們的見面才有意義。
他希望她想清楚什麽?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豪華包間,此時寂靜冷清,深色大理石圓桌中央的微型景觀,依舊流水潺潺,蔥茏的假山被氧氣泵滾出的水霧幽幽萦繞。
南婳坐在椅子上,身形未動,望着眼前圓桌上的山珍佳肴出神,“梁聞序”三個字冒出來後,她的心緒就已經不再平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張海安和賈帆再也沒有回來,南婳緊繃的脊背微微松弛,慶幸的同時,心情也在未知的等待中浮浮沉沉。
她的腦袋沮喪地耷拉下,一時猶豫不定,該不該主動去隔壁,向那位先生道謝。
對方出現的很及時,為她擺平了一場鬧劇般的紛争。
可一想到對方極有可能是梁聞序,南婳的心思卻沒有了先前面對他時的坦然和純粹,竟生出一絲膽怯。
下一秒,包廂的門被外面的侍從輕輕推開,聽聞身後清淺的腳步聲,南婳握緊手機,回頭。
門外身姿挺拔的男人步履從容,纖塵不染的皮鞋走過深棕色的地毯,那張英俊端方的臉,讓人過目難忘,南婳再熟悉不過。
梁聞序偏愛黑色襯衫,裁剪精良,質地考究,在瑩白吊燈下襯得肩線筆直利落,骨骼料峭,整個人的氣場清冷淡漠,讓人不敢靠近。
唯獨那雙望向南婳,溫潤含笑的眼,讓他有了些許溫度。
兩人視線相撞,梁聞序的目光溫和而克制,唇角噙着抹似有若無的笑痕:“我以為再見面,還要等很久。”
男人的語氣卻并不意外。
南婳起身,輕輕颔首:“梁先生。”
兩人站得不遠,依稀能嗅到對方身上那絲幹淨清冽的雪松香,淺淺的氲開,連同空氣裏原有的苦澀煙草味都淡了些。
梁聞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五官深邃的面容被溫暖的燈光暈染,緩緩勾了勾唇,輕笑:“不是說好,叫我梁聞序?”
兩人的關系說深也不深,說淺,卻比陌生人要親近,而且總是在她最為難時出現。
不同于南婳刻意保持的禮貌和疏離,梁聞序的态度還和那晚一同用餐時一樣,溫和從容。
連同那晚分別時的暧昧,也重現,分毫不減,像清晨的霧霭沾了碎金般的晨光浮動在兩人之間。
南婳的臉頰微微發燙,擡眸對上男人含笑的眼,心虛地不敢停留,只一眼便匆匆垂落:“剛才那位經理說隔壁有位先生,沒想到是你。”
梁聞序淡淡“嗯”了聲,眼底的笑意和溫和有所收斂,幽深的目光輕描淡寫掃過包廂,最終落在大理石圓桌那杯紅酒上。
紫紅色的液體中,靜靜躺着一張斷成兩截,已經毀壞的房卡。
想起剛才張海安誠惶誠恐的解釋,還有卑躬屈膝的道歉,梁聞序壓低了眉骨,神情靜默了一瞬。
他對這個姓張的略有耳聞,最擅長潛規則,頂着制作人的身份,利用錢權,做過的腌臜事不少,即便面前的女孩不說,梁聞序也猜到,這裏發生了什麽。
梁聞序不急不緩端起桌上那杯紅酒,清隽的眉眼間喜怒難辨:“張海安人不行,跟他談合作,容易吃虧。”
今天也是湊巧,梁聞序知道南婳在這,所以多留了個心思,倒是沒想到,她今天來見的人是張海安。
注意到面前的男人正垂眸盯着酒杯中的房卡,漆黑的瞳仁沉靜如深潭,不知在想些什麽,似乎不用她多說,便能知曉剛才這裏發生的鬧劇。
南婳緩緩呼吸,纖長的眼睫輕顫,心想,要是有個地方能把她藏起來就好了。
因為這張房卡,好像就在這一刻,她先前在梁聞序面前表現出的理智和自尊,都被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容不得她有任何遮掩。
心底的曠野寸草不生,一片荒蕪,只剩被大火肆意燃燒後的貧瘠。
南婳低頭,阖下眼簾,不敢去看梁聞序現在正用怎樣的眼神看她。
那股被人玩弄于指掌中的無力和屈辱感,快要壓彎南婳挺直的脊背,她艱難地咽了咽幹澀的喉嚨,聲線沙啞,為自己蒼白的辯解:“約我的人是僑亞的音樂總監.....沒想到張海安也會來。”
如果知道張海安是僑亞的股東之一,南婳不會投稿,也不會帶着渺茫的希望趕過來,自取其辱。
梁聞序靜靜地聽她講,眉間輕蹙的褶皺卻沒有因女孩的解釋而舒展,他垂眸凝視着她,溫和的目光透着一絲微不可察的無奈。
包廂的門敞開着,裹挾着夜晚涼意的過堂風湧進來,吹動女孩垂落在胸前柔軟的發絲,輕輕掃過她纖直瓷白的肩頸。
南婳的語氣漸漸弱下去,不等梁聞序開口,她的眉眼認真,充滿感激:“剛才謝謝你幫我解圍。”
雖然不知道梁聞序怎麽會在這,又那麽及時出現,但如果沒有他,今晚的局面,只會比先前的那次飯局,更加糟糕。
女孩的聲音很輕很淡,沒什麽大的波動,有股子壓抑的平靜。
“沒什麽好謝的。”梁聞序掀起眼簾看着她,長睫斂下的瞳仁黑亮深邃:“南婳,我不喜歡看你為難。”
南婳眼神微怔,呼吸驟然間全亂了,胸腔似被一道翻滾的巨浪吞沒,久久不能平複。
梁聞序骨節明晰的手不急不緩地放下那杯紅酒,繼而擡眸,對上女孩清澈的眼,喉間溢出的聲線溫和從容:“你想尋求幫助,那個人為什麽不能是我?”
南婳安靜地伫立在原地,似被男人幽深靜默的眼神牢牢地困住,無處可逃。
胸腔裏那顆心髒仿佛不再屬于自己,怎麽也按不住,砰砰直撞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