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今天這頓晚飯,應該是南婳吃的最豐盛的一餐。
梁聞序會給她夾菜,會用那雙養尊處優的手,幫她細心地剝掉蝦殼,将處理得幹幹淨淨的蝦仁放進她餐盤。
看着對方慢條斯理剝蝦殼的動作,南婳有些出神,視線全然落在梁聞序身上,他斂眸淡笑,漆黑筆直的眼睫低垂,一雙手冷白修長,指甲都修剪得圓潤幹淨。
明明是不必要的小事,他卻做得耐心十足,南婳高興不起來,總覺得這麽一雙手給她剝蝦殼,未免有些可惜。
南婳夾着蝦仁沾了特質的蘸水,送入口中,一絲酸甜糅合了蝦肉的鮮香,還有芥末淡淡的辛辣。
梁聞序拿過侍從遞來的熱毛巾擦手,見南婳吃蝦,薄薄的腮幫鼓起兩下,再塌陷,他嘴角噙着笑:“味道如何?”
南婳點點頭,看向他的眼亮晶晶的:“好吃。”
梁聞序對她的回答似乎很滿意,放下手中的毛巾,随口說了句:“你要是喜歡,我們下次再來。”
南婳愣了下,被他口中“我們”“下次”這樣的字眼驚住,詫異又缥缈,只言片語輕而易舉讓她的胸腔內湧過一陣退潮的浪,将她的心髒都淹沒。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南婳的心緒不再平靜,而面前的男人依舊溫和且從容,似乎只是随口接的一句話,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深思考量,聽的人卻當了真。
許是梁聞序一副握有十足主動權的姿态太明顯,亦或是南婳想聽見,輕聲問:“你怎麽确定,我們還會再見?”
梁聞序看着她,身形未動,頭頂上方的光線讓他壓低了眉骨,他眼裏含笑,朝南婳伸手:“手機給我。”
南婳輕抿了抿唇,似在考慮,也只是短暫的兩秒,而後乖乖将手機放在他掌心。
因這兩秒的停頓,南婳看見男人寬闊平直的手掌,還有手中線條明晰的掌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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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婳想起小時候長輩說的,掌紋錯綜繁多的人,一生奔波勞苦,掌紋少的人,則性情淡泊。
梁聞序屬于後者。
梁聞序的手在她屏幕上輕點了幾下,然後将手機還給她:“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下次想來,可以給我電話。”
南婳拿着手機,一時間覺得有些燙手,她和梁聞序的關系,好像有些許不一樣了。
冷清的通訊列表裏,因為這個夜晚,多出一個叫“梁聞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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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福華莊出來,雨終于停了。
濃稠的夜幕,籠罩着城市的霓虹,彌漫的暧昧燈光仿佛都驅散了這場秋雨帶來的涼意。
梁聞序的司機早早等候在店外,侍從急忙迎上去,為兩人打開了後座的車門,細心用手虛虛地擋着車門的上沿。
南婳跟在梁聞序身側,從用完餐到他們出來,這家店裏沒有人要求他結賬,就連侍從都沒提。
兩人一前一後上車,梁聞序明顯感覺到,身邊的姑娘似乎有話想對他說。
他身體松弛的靠着椅背,輪廓英俊分明的半張臉隐匿在靜谧安寧的夜色,清眉黑目,被半明半昧的光線描摹得深邃。
“梁聞序。”南婳的目光凝視着他的臉,輕聲叫出他的名字。
許是因為這頓飯,她覺得兩人的關系比點頭之交的陌生人更近一點,不再是那句膽怯且拘謹的“梁先生”,而是直呼他名諱。
少女的聲音幹淨清澈,洋洋盈耳,像清晨的白栀含着晶瑩的露珠,滾落在平靜的湖面上。
梁聞序很久沒有聽別人叫過他全名,因為不敢,就連老宅那位梁夫人,對他不滿,也只是克制怒火,咬着牙,虛僞地叫他一聲聞序。
唯有梁老爺子氣急敗壞的時候,才會聲若洪鐘地叫他的全名。
如今聽南婳說這三個字,梁聞序像鬼迷了心竅般,竟覺得好聽。
梁聞序側目,看向南婳:“嗯?”
面前的女孩目光清淩淩的,認真問:“今晚的晚飯錢是多少呀?我A一半給你。”
梁聞序挑眉,一時語塞,顯然等到的這句話在他意料之外。
他以為,吃完這頓飯,南婳會對他提些要求,聰明一點,至少會主動約他,比如下一次見面。
許是看出男人眉眼間的意外,南婳微微有些窘迫,這話的确有些煞風景,但她的目的挺單純的,不想占對方便宜。
有時和同學或者朋友出去吃餐,大家都是默認AA制。
梁聞序的确是愣了一下,繼而沒來由的笑起來,眼神裏有清泉般的亮:“這兒的老板是我朋友,我來不要錢。”
他勾着唇笑,磁沉悅耳的聲線清晰且緩慢:“所以,你不用擔心欠我人情。”
看來他猜到了她的心思,南婳點了點頭,挺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體,細想甚至有一絲尴尬。
這些錢財,梁聞序并不在意。
而她已經開始後悔,剛才就那樣喊出他的全名,太過唐突。
黑色林肯平穩地行駛在雨後幹淨的柏油馬路上,窗外是斑斓的霓虹燈火,通往學校的路,高樓大廈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連綿的行道樹,讓這條路變得幽長安靜。
到了學校門口,梁聞序下車,幫她打開車門。
南婳下車,擡眸對上男人那雙深邃溫和的眼,她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他替她解圍。
雖然那晚她說過謝謝,可當時腦子都是混沌的,麻木的聽從房經理的指揮,甚至沒敢擡頭看他的眼睛。
南婳頓了頓,黑白分明的眼眸安靜地注視着他,說得認真:“梁先生,謝謝你那晚在SOMAL幫我解圍。”
“還有今天請我吃飯,又送我回學校。”
小姑娘的語氣太過誠懇專注,差點讓梁聞序以為,自己做了什麽天大的善事。
梁聞序并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但在南婳面前,他覺得他是。
“怎麽不叫我梁聞序了?”
面前的男人微低着頭,勾唇輕笑,語調似調侃。
對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還有含笑的唇,南婳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了一下。
很沒出息的,又開始緊張了。
她老老實實回答:“叫‘梁先生’更适合。”
梁聞序挑眉,像在思索着什麽,直到少女輕聲對他道別,“再見”二字被夜晚的風揉碎,融進夜色裏。
女孩迎着光,纖薄輕盈的背影似被光浸透,晚風不停歇,揚起她綢緞似的長發,如同黑色薄紗,蒙散在他眼前。
梁聞序伫立在原地,俊逸眉眼間仍是那抹成熟的溫潤,他不急不緩地開口,一字一語如此清晰:
“南婳,下次見面的時候就叫我‘梁聞序’。”
他的語氣溫柔,有點暧昧,又有點認真。
“很好聽。”
南婳身形頓住,以為自己聽錯。
身後的男人準确的叫出她的名字,并非她先前承認的,謝詩雅。
南婳反應慢半拍的回頭,心跳加速,不偏不倚地撞上男人正望向她的視線。
梁聞序嘴角噙着笑,修長挺拔的身姿伫立在夜幕下,單手插兜,一身熨帖規整,裁剪精良的定制西服盡顯矜貴,與這裏格格不入。
唯獨那雙深邃的眼勝過溫柔的良夜,似流動着雲霧遮不住的清冷月光。
這場初秋的雨,來得猝不及防,帶着些許的涼意。
南婳緩慢控制着呼吸,可心跳卻已不再平靜,她很清楚自己每一次見到梁聞序時,心髒就像被海浪撞擊的孤帆,晃晃悠悠。
有那麽一瞬間,讓她想抛下理智,緩慢駛入這個苦澀又暗含溫柔的秋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