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南婳愣住。
據她所知,這場商業峰會40分鐘前就結束了,參會嘉賓都已經離開,只留下她們這群志願者清理打掃會議廳。
也就是說,梁聞序在這待了近40分鐘,僅僅是因為等她。
雨越來越大,順着後座敞開的車門盡數落進去,打濕了車內的真皮座椅,南婳短暫猶豫了兩秒,身體比大腦最先做出反應,低聲謝過助理後,彎腰上了車。
車門關上,綿密潮濕的雨瞬間被隔絕在外,雨聲不再,車內靜谧安寧,雅致的香薰清冽好聞,似山間泉水穿過茂密竹林帶來的潔淨竹香,似有若無的萦繞在南婳鼻端。
上車後她明顯有一絲拘謹,禮貌地坐在靠窗邊緣的位置,雙腿并攏,薄背筆直端正,像是怕弄髒他的車。
梁聞序唇角微微上揚,心情莫名有點好,他從身邊拿起一條深灰色的,疊得方方正正的羊絨薄毯遞給南婳:“覺得冷,就先蓋着。”
女孩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米色外套,剛才伫立在風雨中,身子微微蜷縮着,似乎風再大點就能将人吹跑。
薄毯很明顯是全新沒有使用過的,南婳連忙婉拒,搖搖頭,說自己不冷。
梁聞序倒也沒強求,只将薄毯放在兩人中間,她要是需要,随時都可以拿去用。
南婳看向窗外,這裏是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燈火璀璨的鋼鐵森林屹立在連綿不絕的雨幕下,在逐漸黯淡的夜色中投射出奪目絢爛的光芒。
從高考結束來到這座城市上學後,她經常在這座城市穿行,可仍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至少這樣的繁華,南婳極少去留意。
梁聞序向來寡言,不大愛聊天,顯然身邊的女孩跟他是一樣的,自上車後就一直很安靜,像是習慣性用沉默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亦或是窗外的建築,比他更有吸引力。
“是不是要回學校?”梁聞序于靜默的氣氛中開腔,似閑聊般最先挑起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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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婳側目,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就這麽稀裏糊塗直接上了梁聞序的車,連對方要去哪都沒問。
南婳輕聲應下,發現司機行駛的路,正是回學校的方向。
南婳擡眸撞上梁聞序那雙正注視着她的眼睛,對方的眼神清明而坦然,隐隐有笑意。
“你為什麽會在這等我?”南婳想了想,認真問。
他們好像也不是很熟,雖說有過寥寥幾次照面,也不至于讓他在此特意等她40分鐘。
有錢人的時間向來珍貴。
梁聞序勾唇笑了,狹長的眼尾微揚,黑亮的瞳仁如遠山銜霧,似乎一直在等她這句提問。
“剛好順路,想送你一程。”
黑色賓利彙聚在夜雨連綿的車流中,梁聞序的語氣溫和且從容,窗外霓虹閃爍,斑駁的光影匆匆掠過他冷白清隽的側顏,天生優越的骨相,輪廓的線條利落流暢。
南婳見過不少男人穿西裝,大多數人都是靠衣着裝點自己,提升氣場,梁聞序卻不同,再名貴的西服穿在他身上,也不過只是一種點綴,絲毫不敵他與生俱來的氣場。
在這之前,南婳并未想過,自己會和梁聞序同乘一輛車,也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清對方的臉。
其實,他本人比小冊子上的照片更好看。
感覺到女孩明目張膽的打量,梁聞序眉骨輕擡,眼神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嘴角噙着抹極淡的笑痕。
南婳長睫微斂,故作鎮定地抿抿唇,可梁聞序這一笑,卻成功讓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微微颔首,聲線柔軟幹淨:“有勞梁先生了。”
南婳雙手搭在腿上,手機握得很緊,瑩白纖細的指骨修長漂亮,無意識摩挲着屏幕,梁聞序垂眸,将女孩的局促和緊張看在眼裏,和那晚在SOMAL沒什麽區別。
“其實不用這麽怕我。”梁聞序慢條斯理地開腔,眉眼慵懶疏淡,沒什麽架子。
南婳扣緊手機,想否認,面前的男人卻一眼便猜透了她的心思:“我和周明森不太一樣。”
梁聞序淡淡說着,冷白明晰的指骨輕敲着真皮扶手,性感勁瘦的腕骨配上昂貴的百達翡麗,無處不提醒着南婳,兩人之間的雲泥之別。
“感覺到了。”她頓了頓,誠實地回答:“所以剛才才會上車。”
對于這個答案,梁聞序似乎很滿意,他垂眼看她,深斂的眸色被光暈染,有了幾分溫度。
“吃晚飯了嗎?”他問。
“.....吃過了。”
南婳說完,小腹很不配合的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響,回蕩在安靜的車廂內,直接戳破她拙劣的小謊言。
南婳的臉倏地一熱,忙用手捂住肚子,清麗小巧的面龐浮出抹窘迫,試圖忽略掉這絲尴尬。
梁聞序單手搭在扶手上,喉間溢出一聲極低的輕笑,似乎是被南婳的反應逗笑。
他若是不笑倒也還好,可笑出聲,南婳頓時有些坐不住了,越想越尴尬。
他或許是知道的,志願者要等會議結束,清理完會議廳才能離開,期間不提供任何食物或是晚餐。
梁聞序淡聲開腔:“先去福華莊。”
南婳疑惑地看向身邊的男人,以為他是在對她說話,直到前面的司機回應道:“好的,梁總。”
梁聞序擡眸看她:“我還沒吃飯,要不要一起?”
他的語氣溫潤謙和,沒有今天會議上天生上位者的矜貴姿态,此時笑得淺淡,距離感收放自如,讓人挑不出一絲破綻,以至于南婳都不好意思惡意揣測對方。
南婳這回沒再拒絕,說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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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吃飯的地方,在福華莊。
司機将車停在店外,梁聞序最先下車,撐起那把長柄黑傘,南婳從車上下來,向他靠近。
雨點滴落在傘面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兩人同站在一把雨傘下,南婳的目光悄悄落過去,注意到握着傘柄的那只手,五指冷白修長,指骨明晰勻稱,像極了質地清透的名貴玉器。
許是對方自身的教養和紳士,黑色傘面自然而然朝南婳的方向偏移,抵擋了潮濕陰冷的風雨,梁聞序左半邊的西服被雨霧打濕,也并未在意。
兩人距離拉近,南婳才真切的感覺到梁聞序的強大氣場。
他的身量高而挺拔,肩背寬闊,南婳163的身高,與梁聞序同行時腦袋只堪堪到對方的肩膀。
“這家店的甜品不錯。”
頭頂上方傳來男人慵懶好聽的聲線,南婳挨着他走,依稀能感受到他唇齒間輕吐的溫熱氣息,還有身上那絲幹淨清冽的雪松香,夾雜着此時冷空氣裏的淡淡潮意。
南婳在他貼近的氣息中,呼吸輕輕屏住,心跳卻又亂了。
這是一家唐代建築的中餐廳,圓雕牡丹的邊柱,古色古香的楠木屏風,入門便是假山流水,池中景致清幽蔥茏,氧氣泵制造出滾滾氣泡,浮出的白色煙雲自水面袅袅而升。
兩人進門,便有侍從過來,主動幫梁聞序收了傘,也不多加詢問,畢恭畢敬地引領二人往長廊更深處走。
福華莊雖然是一家經營幾十年的老式中餐廳,但這裏的甜品結合了中西方美食的特色,甜而不膩,清雅爽口,是客人必點的菜品之一。
南婳走過熟悉的曲徑連廊,看着水池中緩緩游動的金色錦鯉,細細的瞧:“聽說這的招牌是流心芝士榴蓮撻。”
梁聞序挑眉,有些意外:“你來這吃過?”
南婳彎唇輕笑,搖了搖頭:“來這做過兼職,見過沒吃過。”
去年她在這打暑假工,雖然只是傳菜的服務員,可福華莊的薪酬要比其他餐廳高一些,當然,門檻自然也高,除了學歷要求,南婳還為此特意去辦了□□康證。
兩人雖然只見過幾次,但梁聞序應該早就看出來,她就是一個家境普通,醉心賺錢的窮學生,提起兼職中的細枝末節,南婳平靜且坦然,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好遮掩的。
畢竟的兩人的差距永遠都在,并非她掩飾就能裝作不存在。
南婳垂眸瞧着池中紅白相間的樓蘭錦鯉,似乎覺得很有趣,唇角揚起抹盈盈的笑痕,明澄的眸子變作兩道彎月,瞧得認真,眼底不經意間有皎潔的光流出,似明月吸引了熠熠星辰。
梁聞序眸色深斂,目光不動聲色劃過女孩瓷白幹淨的側臉。
好歹也見過幾次面了,卻是他第一次見這姑娘笑,在此之前,這姑娘對他始終保留戒備和拘謹。
聽見南婳的回答,梁聞序的确是沒想到,從她去酒吧駐唱,他也大概了解,這姑娘好像很缺錢。
侍從将兩人領到一間極為低調雅致,茶香四溢的包間。
梁聞序十分自然地為南婳拉出椅子,将侍從提前給他備好的坐墊放在女孩的座椅上。
梁聞序将菜單遞給南婳:“看看想吃什麽。”
南婳心想,既然來都來了,倒不如在這填飽肚子,于是接過梁聞序遞來的菜單,點了兩道。
梁聞序似乎常來這吃飯,沒看菜單,憑記憶點了幾道菜,南婳在旁邊聽着,不禁懷疑兩人能不能吃得完,默默在心裏估算起這頓晚飯的價格,擔心自己的餘額夠不夠。
梁聞序自然不清楚南婳心中所想,他擡手為她倒了杯茶,語氣仍是慢條斯理的溫和:“點的都是這的招牌菜,待會好好嘗嘗。”
南婳輕抿了口茶水,纖長的眼睫簌簌扇動,影子落在秀挺的鼻梁上,眼窩深處有一輪藏在水底的圓月:“你喜歡吃甜食?”
剛才聽他報的菜名,大多口味偏甜。
梁聞序緩緩勾唇,笑:“這都被你發現了?”
南婳“嗯”了聲,同樣對他揚起笑臉,還想推薦給他一家,開在她們學校附近的甜品店,味道很不錯,梁聞序應該也會喜歡的。
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南婳,看到來電提示,南婳眼睫落下去,朝梁聞序微微颔首,随即起身去偏廳接電話。
古色古香的包間靜谧安寧,茶香幽雅醇厚,兩人隔着那道金色的镂空雕花屏風,女孩窈窕纖薄的背影嵌于其中,柔軟壓低的嗓音似有若無的飄過來,浮在這深如藍墨的夜色中,風都變得溫和。
這通電話是桐市養老院的孫院長打來的。
南婳站在窗邊,臉上沒了剛才的淺笑,安靜注視着池邊擺放的那盆豔燦秀麗的花,在細雨中輕輕搖曳。
孫院長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奶奶傷得不重,大夫開了藥,這裏有護工照顧,你也別太擔心了。”
最近桐市天氣不太好,老太太在養老院待不住,一直嚷嚷着要出去找孫子,前天趁護工沒注意,偷跑出了養老院,結果跑到馬路上就被迎面而來的電瓶車給撞了。
好在電瓶車車速不快,老太太也只是膝蓋磕在了地上,護工找到後,當晚帶着老人在醫院上了藥就回來了。
南婳聽得心口一緊,眨了眨酸澀的眼眶:“謝謝孫院長,這次多虧有你們。”
孫院長:“老太太畢竟是我們負責照顧,出了這樣的事,我該向你道歉才是。”
孫院長頓了頓,直言道:“就是下個季度的生活費,就差你奶奶的沒有交了。”
“這樣一直拖,護工都有意見了。”
南婳握緊手機,任由窗外的冷風灌入,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一些:“孫院長,這兩天我會把生活費轉過去的。”
“我奶奶就有勞您費心了。”
孫院長微笑:“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那就先這樣吧。”
通話結束,南婳眨巴眼,對着窗外深吸一口氣,待調整好情緒,才轉身回去。
屏風之後,菜都已經上齊了。
她不在,梁聞序也一直沒有動筷子。
南婳落座,細細的長眉微蹙,眼神帶着歉意:“抱歉,讓你久等了。”
“沒關系。”
面前的男人眉眼溫和,用公筷夾起一塊黑松露雞粒芋角放在南婳手邊的餐盤中:“這的招牌,你應該會喜歡。”
南婳抿唇,輕揚着嘴角說了句謝謝。
梁聞序垂眸,俊臉無波無瀾,眸光劃過女孩微微泛紅,波光粼粼般清澈的眼睛,奶油般的眼睑下隐隐殘留着潮濕的痕跡。
她像是掉過眼淚,可神色與剛才無異,落在梁聞序眼裏,真實的情緒隐藏得并不高明。
梁聞序以為南婳會對他說點什麽,但面前的女孩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