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一推門進去, 就看到所有的僧人都倒在了地上,除了門口的小僧。
那小僧睜開眼,沖她點了一下頭, 便守在了門口。
阮秋白看向江冽, 對方坐在正廳中央, 頭微微低下去,像是失去了神智。
周圍的蠟燭緩緩燃燒着,透明的煙氣浮動,像是将人困在時間的陣法。阮秋白曾經聽教主說過,江冽被了恨關在少林寺, 以梵音灌之。
雖然江冽的遭遇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中,但當時就連教主也笑了一聲:“人人都說焚天教的人心狠手辣。毫無人性。然而有時候和這些道貌岸然的正道比起來, 炎某還是甘拜下風。”
如今阮秋白以同樣的陣法困住對方, 就是為了引起江冽的心魔,讓他走火入魔。
明日就是月圓之夜,正是江冽受到焚炎功反噬之時,她用毒只是為了加速這個過程而已。
阮秋白的嘴角溢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她看着江冽無聲無息地坐在那裏,似乎對她的到來一無所覺。任他的武功再高強, 也只不過是籠中雀。
她只要稍加手段,就讓他毫無還手之力。
更何況,江冽擁有的武功還是在她們教主的默許之下。只是一個喪家之犬而已,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已是他的運氣,現在焚天教只是收回不屬于他的一切罷了。
“江冽。”
她讓手下将蠟燭移開, 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江冽的長睫顫了顫, 他緩緩擡起頭。
昏黃的燭光下,他的眼眸如同浸潤墨汁的琥珀, 幽暗掩住一切情緒,只有陰冷的氣息溢了出來。
阮秋白的臉上還帶着笑意:“看見我很意外嗎?畢竟整個明德城,也只有我這個伯母來看你了。被關在這裏的感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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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冽的指尖動了動,微微皺了一下眉。
阮秋白一擡眼,門口的弟子瞬間上前,将椅子擡到她的身邊,她施施然坐下,一挑眉梢:“是不是感覺渾身無力,氣血翻騰?那就對了,軟筋散和‘醉夢’的功效混在一起,饒是了怨還在世,恐怕也會神志不清。你還清醒着,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
江冽啓唇,聲音沙啞:“是魏鈞讓你來的?”
阮秋白一笑,殷紅的唇瓣像是藏在白蛇吐出的紅信:“他?你認為以你伯父的性格,會想到讓我下毒這個辦法?江冽,這麽多年,你還是看不清誰是你真正的仇人啊。”
江冽擡眼看她,氣息亂了一瞬。
阮秋白很是滿意他的變化:“當初,你信任鐵鋒削,卻被對方捏斷了根骨,你求助白蠶心,卻被對方當成了藥人。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麽你總是一步錯,步步錯?”
江冽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以前你對別人傾注信任,沒想到十年過去,還沒有絲毫的長進。不愧是江向明夫婦的兒子,永遠識人不清。”
江冽啞聲道:“你要說什麽?”
阮秋白一笑:“莫急,少林寺的人馬上就要來了,你一會兒就變成個只知道殺戮的瘋狗,能清醒的時間不少了。我本可以直接将你丢出去,但是我畢竟也當過你的伯母,在你失去人性之前,我可以告訴你一部分真相。”
江冽的眸光一閃:“你是……魔教的人?”
阮秋白一怔,接着掩唇一笑:“中了‘醉夢’還能反應得這麽快,看來白蠶心在你身上試的藥并非全無用處。”
她雙手交疊,儀态驕矜,嘴角帶着笑意,然而眼裏的冷然讓屋內的燭光都閃爍了一瞬:“不錯,我是魔教的人。你的每一次掉入深淵,都有我們的推動。就連你這條命,也是我們教主故意手下留情,要不然,你真以為你會等到那幾個廢物過來?”
江冽的眉心驀然一動:“炎遠冬……他故意留下我的命,是為了什麽,是想看我一步步地殺死所有江湖人?”
阮秋白眯起眼,聲音柔和了下去:“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原因卻不能告訴你……江冽,你知道的這些就已經足夠了。足夠你到了地府向你的爹娘交代了。只是可惜……”
她幽幽一嘆:“你到底,都沒有替他們報仇,到死,看文來摳摳君羊八六一齊齊三三零四整理也沒完成他們的遺願……你知道你母親曾經跟我說過什麽嗎?”
阮秋白看向江冽:“她跟我說,你對痛覺沒有反應,因此受了不少欺負。不求你以後大富大貴,只求你平安無憂,勝友如雲。但看你現在……形單影只、衆叛親離,像是一只喪家之犬。你口口聲聲說為了父母報仇,卻只殺了幾個廢物,又沒活成你父母希冀的模樣,你茍活在世有何意義?”
江冽的氣息頓時一變,身旁的燭火瞬間熄滅。
阮秋白下意識地向後繃緊身體,意識到自己被一個渾身不能動的“廢物”吓到,她的面容染上了冰寒:“僅僅是這些就受不住了?是不是氣血翻湧,如墜深淵,卻偏偏不能動?”
她緩緩站起,看向窗外的夜色:“因為‘醉夢’,你練焚炎功的反噬提前了。等少林的那和尚過來,我就打開這扇門,屆時無論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和尚,還是牆頭草一般的百姓,都将成為你的獵物,你就能肆意殺戮、發洩魔氣了。我知道你殺了了恨還不夠,這就把所有的和尚都送到你的刀下,我這個伯母做得如何?”
守在身邊的小僧走到門口,忍不住勾起嘴角。
誰都沒有看到,江冽卻動了動手指。眼底的猩紅被一點點壓下去——這燭火有毒,雖無色無味,然而江冽察覺到了不對勁,是直覺,也是……一點幻聽。
他在梵音靡靡之中,神智似乎再次抽離,燭火若近若離,耳邊似乎響起一道輕柔的,帶着嗔怪的聲音:“燭火有毒,傻子……”
掌心的冰涼讓他瞬間清醒,他屏氣凝神。雖然免不了吸入一些毒素,但以他的神智還能控制住。
待所有和尚倒地後,他終于等到了幕後之人現身。看到阮秋白進來,對方是站在魏鈞身後的人,他并不驚訝。畢竟魏鈞雖有心機,卻膽識不足。對方是魔教的人,在他的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恐怕也只有魔教,能如此不擇手段,潛藏十年只為了颠覆武林。
但無論誰是兇手,何種陰謀,只要他手中握着刀,他就能斬斷一切。
即便是阮秋白、炎遠冬又如何,他們今夜設此大局,便是要讓他和少林相互纏殺。但他們恐怕沒有想到,他并未受毒粉影響。他只要等炎遠冬獻身,殺了對方一切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他微微伸手,将門外的刀喚進手中。
直到聽阮秋白咬着字眼笑道:“你若是下不去手,我就再給你添把火。你能如此聽話地在折柳枯坐一天,是不是以為可以等到一個結果,以為可以換來清白?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了怨不是你殺死的,是我故意殺死引來少林的引子,但是這裏沒有人相信你——就連你身邊的那個女子也不相信。”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底帶着憐憫:“你以為她說去找證人,為何這麽久都沒有回來?那是因為她早就逃走了!這個時候她恐怕已經逃到了明義城。我怕你不信,特意讓屬下看仔細了。她離開的時候帶着一馬一騾,倉皇得像是逃命。”
江冽的眸光沒有半分閃動。
阮秋白緩緩走過來,腳尖慢得像是在慢條斯理地碾死每一只螞蟻:“江冽,你從未懷疑過她的心思嗎?一個女子怎麽可能會毫無怨言地待在她的殺父兇手的身邊?”
江冽緩緩擡眼,似乎在質問她為何知道米丘的身世。
阮秋白搖頭一嘆,似乎在嘆息江冽的遲鈍:
“查出她的‘身世’不麻煩,沙猶河還在監獄呢,我們只需要一點手段就能全問出來。他說米丘是沙如海的女兒,因為對你投入了感情,才忘記生養之恩跟在你身邊。你當初能因為幾大門派對你的虧待就屠殺宗門,怎麽能相信一個和你有殺父之仇的女子心甘情願地跟在你身邊,還任勞任怨地為你奔波?”
江冽的眉心驀然一動。
阮秋白摸了摸鬓角的發:“我承認那姑娘有幾分能耐,能言善辯,還故作善良。但是你從來都沒有發現她的不對勁嗎?憑空出現的身影,只存在口中的身世,還有她所謂的醫術……我猜猜她用什麽迷惑了你,是感情,還是秘籍?你以為她這個沙如海唯一的女兒知道秘籍在哪裏,所以故意留她一命?”
“但是一個有趣的事情是……”阮秋白忍不住輕笑:
“她根本不是沙如海的女兒。因為我們查到,在嶺南根本沒有米容這個女子,更沒有米丘這個人。沙如海也只有一個兒子。”
燭光映在江冽的眼底,金黃之中,仿佛摻雜了紅色的絲,他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氣息沉沉。
“看你的模樣,原來你早已懷疑但是不敢承認啊。畢竟你一承認,就代表你從始至終都是孑然一身,從生下來就是個可憐蟲,到最後半點真心也沒留下。”
江冽驟然擡眼,阮秋白微微一笑:“今天我就幫你斷了最後一點念想吧:她從一開始就騙了你,因為——沙如海的那本秘籍就在我的手裏啊。”
江冽的眼底瞬間爬滿了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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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丘馬不停蹄,回到明德城的時候燈火通明,她渾身快散了架。
她踉跄地從馬背上下來,摸着馬兒的頭道:“馬兒、馬兒,快走吧。”
馬兒小小叫了一聲,瞬間回頭。米丘看着對方的背影,一時間複雜難言。用包裏的草汁胡亂地給自己易了容。此時遠處大亮,是少林寺的和尚們要來了。
米丘不想耽誤時間,混着看熱鬧的百姓再次進入濟世堂。遠遠地看了一眼困住江冽的正廳,那裏沒有絲毫聲響,她頓了頓。
這狗崽子真的等了一天……
她摸了摸眉梢,還未發表什麽感想,看人群騷動起來趕緊躲進阮秋白的卧房。她記得在原文裏寫,阮秋白藏在濟世堂十多年,為了安插人手,控制勢力,早已将濟世堂挖空。
在她們的卧房地下,就是她挖的密室。而《焚炎神功》的剩下兩份,就藏在這裏。
沙如海當初說将秘籍放在江冽猜不到的地方,就是送給了魔教。其用炸】藥作為利益輸送的工具,一直和魔教有往來,阮秋白算是他的引介人。當初察覺到江冽來者不善,他知道這秘籍在他手中沒有好處,畢竟十多年過去沒有一個人挑明真相,幹脆将秘籍送給魔教讨個好。
魏鈞的秘籍當然也送給了阮秋白,讓其代為保管。在原文裏,江冽殺死所有人之後,已是強弩之末,倒在地上九死一生,失去了補齊秘籍的機會。
這一次,因為米丘的介入,讓阮秋白有了更加充足的時間準備,有了鐵鋒削和白蠶心的前車之鑒,對方根本不會将秘籍帶在身上。
這個地下迷宮,成了最好的藏秘籍之地。
米丘走到兩人的書房,牆上的水墨畫畫了四季草木,她在“竹林”上摸索了幾下,書架瞬間翻轉。
最簡單的密碼就是最安全的密碼,米丘很是得意自己對原文劇情過目不忘。
一落地,周圍漆黑一片,她拿出火折子,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深吸一口氣,先點了一下“存檔”。
魔教的暗室,可不像是白蠶心的地宮好闖,暗器機關不計其數。
不過沒關系,她失敗了還可以讀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