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搬家
搬家
那次晚飯過後，張熙熙沒有回複程惜然的問候信息，那條信息就躺在她的微信列表裏，沒有點開，但也沒有删除，最後為了避免分心，她把程惜然設置成了消息免打擾。沒有結果的事情，那就不要浪費時間、浪費心情、浪費精力去處理了。人生也應該有一個回收站，把不美好的人和事全部丢進去。
又開始了日常的社畜打工生活，慈善晚宴的進程穩步推進着，還有一周就是慈善晚宴舉辦日，部門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來，平日裏最恨加班的Rik也連着熬了幾個大通宵，确定品牌服裝、現場物料、場地燈光音響等雜七雜八的事情。張熙熙發現人一旦忙碌起來，什麽情啊、愛啊早就丢到一邊去了，每天到家第一件事，甩掉高跟鞋，卸妝、洗澡、睡覺。她的二十四小時裏，除了睡覺的八個小時是完全屬于自己的時間，剩下的時間全部撲在工作上，時間都是以分秒計數的。
這天早上，張熙熙收到阮圓圓的信息：“熙熙，房子有着落了。”随即發來幾張房屋的圖片，房子不大，是一室一廳，還好小區算新，所以基礎設施比較齊全，大門有門禁，安全系數也比較高。“這本來是房東準備給兒子的，因為想自住，所以裝修什麽的都挺好的，結果他兒子出國了，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來，房東就想先租出去。”阮圓圓繼續補充着房屋的信息。房子坐落在南三環，雖然離張熙熙上班的國貿CBD大約有半個小時的車程，但是北京的公交地鐵都很方便，對她來說不算個太大的問題。
“晚上，你下班之後，我帶你去看看房子，要是合适，就簽了，省的你總住在酒店裏，也夠貴的。”阮圓圓發來一條語音條。
張熙熙回複了一個OK的表情。
下班後，張熙熙背着自己的大包小包站在雜志社門口等阮園園的出現，這時候突然一個陌生男子突然騎着自行車轉了個彎，停到張熙熙面前，聲音輕浮地說：“美女~等人啊，這是等誰呢？”看着來人面生，張熙熙向後撤了幾步，并未搭理他，轉而掏出手機，快速給阮圓圓發送信息：“到哪兒了？”阮圓圓很快回了信息：“不好意思啊，熙熙，今天群采時間延後了半個小時，我還在采訪現場呢，估計得晚個四十分鐘。我請你喝奶茶賠罪。”張熙熙回複了個表情表示理解，畢竟職場上的時間不屬于自己，不可能精準地按照上下班時間進行。這時候她身後突然想起男人的聲音：“美女，給誰發微信呢？”
她被聲音驚吓的猛然回頭，發現還是此前搭讪的男人，雖然害怕，但還是惡狠狠地瞪了回去，她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也不是毫無反擊之力的小白兔，略帶警告意味地說：“你再騷擾我，我立馬報警，你信不信。”這是雜志社大門口，再往前走就是人流如織的商業街，後面不遠處又有保安站崗，量他也不敢繼續騷擾。果然，對面的人聽到警告之後，仍是嘴硬地“切”了一聲，随後騎着自行車離開。雖然沒有受到生理傷害，但是張熙熙還是如吃了蒼蠅屎一般惡心，真應該讓警察把所有性騷擾的人都關進監獄。
“下次遇到這種人，直接報警，別跟他客氣。”聽到熟悉的聲音，張熙熙回頭一看，原來是Rik，剛下班的他目睹了剛才事情的全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真是應該給他閹了。”他狠狠地說。“你住哪兒？我要不給你送回去吧，我的車停在地下車庫了，你等我一會。”張熙熙想到自己還住在酒店，解釋起來也很麻煩，況且自己還約了阮圓圓看房，所以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約了朋友，她馬上來，我在這兒等她一會，你放心，我沒事。”Rik是自己回國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雖然毒舌了一點，但是心腸好，她很感激他。Rik聽後也不強求，指了指手機：“有事微信我，随時在線。”說罷，向停車場走去。
下班的時間段，雜志社內湧出不少人，大家一起說說笑笑走出大樓，臉上雖然難掩一天的疲憊，但是更快樂的神情占了大多數，她覺得這樣的生活就很好。突然聽到一個小姑娘說：“哇！你看今天的雲，透着金光诶~”她聞聲也看向天空，湛藍的天空上飄着團團白雲，雲層的背後遮住夕陽，陽光經過散射透出微微金色，像是日漫裏的場景。她拿出手機，将這個場景框柱，一時興起，發了朋友圈，配文：“今天的雲是金色的。”在她發出朋友圈的一分鐘後，收到了來自程惜然的點贊。
想到五年前戀愛的時候，她也很喜歡給他拍天空和雲彩，下課後、上學前、實習後，每次遇到好看的風景，她都會記錄下來，發給他。二十歲的時候，張熙熙收到了一份來自程惜然特殊的生日禮物，是一本厚厚的相冊，翻開相冊，裏面是張熙熙分享給他的所有照片，有天空、有夕陽、有路邊鮮花、有江川湖海。每一張照片上都标注了日期，一整摞相冊足足有一百多張照片，翻到末尾，是程惜然的字跡：“這是我們共同看到的風景。”自從他們認識以來，張熙熙分享過的每一張照片，他都有好好保存。如今她仍然喜歡将生活中這些小美好記錄下來，只是再也沒有分享給他的習慣了。想到這裏，她突然想到什麽，從微信列表裏向下翻，找到了父母的微信，雖然父母已故去五年，但是她仍然定期會給他們的手機充話費，也沒有注銷他們的微信號，她将拍攝的天空發給母親，在微信框裏輸入進信息：“媽，你看，今天的天空好美。”父母的頭像一如往昔，只不過朋友圈動态永遠不會再更新，也不會再有新的消息跳出來。
二十分鐘後，阮圓圓姍姍來遲，她提着一杯奶茶，歉疚地向她跑來：“今天采訪的時間延後了，我們就一直在那裏等，晚了半個多小時，給你帶了你最愛的奶茶，對不起啦。”張熙熙接過她手中的奶茶，上來就是一大口，“看在奶茶這麽好喝的份上，原諒你。”二十分鐘後，阮圓圓的車駛入一個小區，“陶陽托人找的房子，我也是第一次來，從小區外面看還可以，聽說是2005年建成的。就是這小區裏怎麽沒有停車位啊？”車繞着小區開了一圈，果然沒有看到地下停車場，張熙熙表示理解：“算了，好多北京的小區都這樣，建的早，那時候還沒有那麽多車呢。”房子在小區9棟5層，是個一室一廳，坐東朝西，家具齊全，看得出來，房東本意是想自住，所以裝修花了不少心思。
看了屋內的陳設，張熙熙對這個房子很滿意，但是價格方面仍然有一些顧慮，房子七千一個月，雖然房租費用已經處于北京均價之下，但是對于剛回國工作不久的張熙熙來說，需要花費她月工資的近三分之一，仍然是筆不小的支出。看出張熙熙的顧慮，阮圓圓主動開口：“我讓陶陽再跟房東說說，看看能不能砍下點，能省一點是一點，蒼蠅腿也是肉。”有的時候，張熙熙覺得上天對她也不薄，她的父母和朋友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遇到過最好的人。經過一番協商，房東松口了兩百，将電子合同發過來，半個小時後，合同簽署完畢，張熙熙在北京重新擁有了第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從小區出來，張熙熙說：“我有點想看看我爸媽的房子，當時賣房的事情是我舅舅處理的，也不知道買家是誰。”
兩人開車前往張熙熙此前居住的小區，距離越近，張熙熙的心跳越來越快，終于體會到古人所說“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近五年沒有看到那幢房子了，也不知道是誰住在了裏面，裝修有沒有變。熟悉的小區近在眼前，門口的噴泉還在汩汩流水，孩子們聚集在噴泉前互相玩水，想起小時候，張毅祥帶着還不滿十歲的熙熙就是在這個噴泉前滋水槍，打水仗，一代一代的孩子們逐漸長大，可是玩水的習慣卻保留了下來。小區的綠化更多了，可惜目前秋天臨近，許多樹木枝葉脫落，沒有了茂密之感。張熙熙感嘆：“五年了，還是沒怎麽變，還跟我當初出國的時候一樣。”阮圓圓點點頭：“我有的時候也會經過，聽陶陽說換了物業公司，小區裏一部分老住戶賣了房子，又有很多新住戶搬進來，你記得你們家樓上那家姓韓的，已經移民加拿大了。”
“也是，時間這麽久了，哪兒有什麽一成不變的。”張熙熙推翻此前的話，沒有人會在時間裏一直停留。
兩人剛準備上樓的時候，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奶奶正推着輪椅從殘疾人通道走下，她步履有些蹒跚，只能撐着輪椅前行。看到熟悉的面容，張熙熙走到老人面前：“趙奶奶！”老人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看到來人的面容，她有點不确定，又仔細從上到下端詳了一番，才不确定出聲：“是熙熙嗎？是張醫生那兩口子的女兒熙熙嗎？”張熙熙聽到聲音，有些激動地握住她的手：“是我，趙奶奶，我是張熙熙。”趙奶奶住在張熙熙家樓上，夫妻倆人一個是醫院的骨科教授，一個是醫院的神經外科教授，只可惜，由于年代原因，兩人未能生育，彼此相依，走過餘生。因為沒有孩子，所以趙教授特別喜歡小區裏的小孩子，當時熙熙還在上小學，父母忙碌，放學後家裏總是空無一人，朱玲就将熙熙寄托給趙奶奶家，趙奶奶照看她寫作業，幫她聽寫英語單詞，父母周末值班的時候，也是趙奶奶為她做午飯，哄她睡午覺。那時候，趙奶奶習慣燙一頭卷發，她的頭發還沒有如此花白，總說自己是個“時髦的老太太”，如今面前的老人一頭齊耳白發，一雙眼睛也深深凹陷下去，細算起來，如今十餘年過去，趙奶奶已過耄耋之年。“好孩子，這是回來看看？”趙奶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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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想家了。不知道現在這個房子裏誰在住着？”張熙熙壓住心中的動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趙奶奶拉住她手，仔細地摩挲着，“我之前看到你舅舅來處理房子，才知道你們家出了那樣的事。這幾年在外面很辛苦吧。”張熙熙沒說話，搖了搖頭，反握住趙奶奶的手，溫暖的掌心讓她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感覺。趙奶奶繼續說道：“我記得你舅舅把房子賣給一戶三口之家，後來這家的小孩要出國讀書，聽別人說好像是又賣給了一個年輕人，只不過基本上沒怎麽見過他，他每隔一個月會來這裏打掃打掃衛生，給花澆澆水。現在不像以前了，街坊鄰裏都是熟人，經常聊聊天什麽的，現在大家各住各的，年輕人不喜歡被打擾。”張熙熙擡頭看向家的那層，竟然發現家裏的燈亮着，此時家裏正好有人。阮圓圓也發現了，說道：“奶奶，家裏有人，我們上去看看，等下再回來看您。”
趙奶奶連連點頭，“我下來扔個垃圾，還得趕緊上去，你趙爺爺心髒不好，家裏離不開人。你們看完了，就上我家坐坐，年紀大了，家裏有味道，你們別嫌棄。”張熙熙連忙搖頭，她怎麽會嫌棄呢，她俯身抱住老人，“奶奶，我好想你。”老人眼中已經蓄滿熱淚，只是在小輩面前還保持着平靜，“想奶奶就常來看看，好幾年沒見，我們熙熙變漂亮了，自己一個人好好的，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聽見沒。”平安，就是長輩對晚輩最大的希望。
和趙奶奶告別後，兩人向舊房子走去。随着電梯一層一層地往上，張熙熙的情緒也逐漸難過起來，這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熟悉的記憶背後是塵封的快樂、幸福和美好。這些都統統被名為“時間”的封條封了起來。阮圓圓拍了拍她的背，“熙熙，人不能總在回憶裏活着，總要去面對現實的。”電梯門打開，張熙熙已經準備去面對一切。
房門已經被新主人換成了電子鎖，二人敲了敲房門，聽到屋內傳來聲音，果然有人在家，應該怎麽跟房主解釋呢，但是沒關系，大家都能理解的。十五秒後，伴随着電子鎖解鎖的聲音，門開了，擡起頭的瞬間，張熙熙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的防線在那一刻完全潰敗。
門前的人是程惜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