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國
出國
“我看到爸爸媽媽就這麽走遠，留下我在這陌生的人世間，不知道未來還會有什麽風險，我想要緊緊抓住他的手，媽媽告訴我，希望還會有……不要離開，不要傷害。” 她那時候每天都會在卧室裏循環播放韓紅的《天亮了》這首歌，看着父母和她在大學剛入學的時候拍的合影淚如雨下。
父母的突然離世，讓她無人可依，她窩在自己的房間裏，一步都不想踏出房門，只要一出門，看到熟悉的家具和家內的裝潢，她就會想起父母的音容笑貌，她的爸爸會和藹地摸摸她的頭，說“閨女，別怕，一切有爸爸在。”她的媽媽會特地下廚給她炸蝦，做茴香餡的餃子，招呼她來吃。
舅舅讓她去他們家裏住，換換心情，她拒絕了。這裏是她家，她哪裏都不去。
在家裏悶了十多天，舅舅害怕她想不開，叫來了發小阮圓圓。阮圓圓一進她的房門，就看到她目光空洞的盯着房間的窗戶出神，初春的北京，樹木還是枯的，光禿禿的樹枝七倒八歪地支棱着，這樣的景色被一個小小的窗戶框起來，構成了張熙熙眼中的景色。她漂亮的雙眼已經深陷了下去，兩只眼睛下面深深的黑眼圈嵌在淚溝裏，她的小臉白的吓人，嘴巴上沒有絲毫血色，甚至還有許多因為幹燥起的嘴皮。阮圓圓看着她這個樣子，心裏疼，故作開心地一屁股跳到了她的床上，“髒兮兮，我來啦！”
她沒有理她，還是始終望着窗外，眼神中沒有一絲波動，“熙熙，你吃什麽呀，我給你去做。”無聲的沉默，阮圓圓見狀又說，“你要嫌我做的飯不好吃，咱倆出去吃，我請你，好不好。”
“三裏屯的居酒屋好不好，要不西單大悅城的烤肉？”阮圓圓問道。
“我什麽都不吃。”張熙熙像一個已經鏽住了的，斷電的機器人。
“熙熙，別這樣。你還有我，還有程惜然，還有你的舅舅，世界上還有那麽多愛你的人。”她懂這種痛苦，失去至親的痛苦不是幾句安慰的話，一兩天就可以緩過來的。時間可以去治愈，可以去淡化，但是需要足夠長。
而且這種痛苦只能一個人去承受，去消化，任何人都不能代替。
“熙熙，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出國吧。現在雖然已經四月了，很多學校的申請已經快結束了，但是你可以申請冬季入學，英國還有一些學校開着申請，而且你的成績那麽好，錄個好學校不困難，PS我幫你寫。”阮圓圓從大二就開始想出國，磨了阮爸阮媽一年多，兩個人終于同意放手讓這個一直被捧在手心裏的小姑娘出國闖蕩闖蕩。
這番話後，張熙熙回過頭來看了看阮圓圓，“可以麽？”
阮圓圓知道，她也動了這個心思，倆人一拍即合了。熙熙的父母也曾經勸說過她出國留學，一方面提升學歷，另一方面也可以出去見見另一種生活。她并非沒有想過，但是一旦她出國，她和程惜然就要熬過短則一年，多則數年的異國戀。八個小時的時差、不同步的生活、分割的地理空間都會給這段戀情加上許多不穩定的因素，留學是一個優項，但是不是一個必選項。她心中的天平最終還是偏向程惜然，她不想談那種只要快樂，不管責任的戀愛。
而且成為一名記者是她從高中的理想，進入F&S報社是她夢想。從大學畢業後，因為出色的在校表現和優秀的學校背景，她已經拿到了夢想中報社的入職資格。出國對她來說，更只是錦上添花。她感性，但不戀愛腦，她不會拿着自己的前程賭和程惜然的明天，戀愛前她就跟自己說，永遠不要把自己的人生拴在另一個人身上。可是如今，是程惜然先放棄的。
張熙熙的父母給她留了一筆一百萬的留學資金，存在她名下的銀行卡裏告訴她擁有選擇的權利，最終選不選在于她自己。如今，或許已經到了按下這個選擇按鈕的時候了。“圓圓，幫我查查最早的雅思考試是什麽時候？”
阮圓圓打開了電腦，快速登陸了雅思考試中心的官網，時間表在鼠标點擊後的瞬間彈出來，“最早的雅思考試在下周六，還有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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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報名。”
生活算是重新照進了一些光芒，張熙熙開始忙碌起來，考雅思，認證成績，寫PS，申請學校。很快，在遞交申請書的一周後，張熙熙收到了來自英國排名前五高校的錄取通知。
錄取通知下的快到連阮圓圓都驚嘆，“這些英國人最近是打了雞血嗎？”
這期間，程惜然給她打了許多電話，發了許多微信，她都沒有接，後來幹脆直接把他的微信號和電話號碼都拉黑了。于是，程惜然找到了阮圓圓。
“阮圓圓，熙熙怎麽了。”
“程惜然，你真不是個東西，你他媽就不算個男的。”阮圓圓一點都沒有嘴軟，把程惜然罵了個狗血淋頭，恨不得将他的八輩祖宗都問候了。她罵程惜然的這些髒話相比于熙熙的苦難，連跟頭發絲都算不上。
“我和熙熙要去英國讀書了，你有多遠滾多遠，從我們倆的視線之內消失，立刻，馬上。” 阮圓圓只知道程惜然自作主張申請了美國的研究生，兩個人正在冷戰，但是個中緣由她并不清楚。熙熙不說，她也很自覺的沒有問。
在熙熙雙親離世的這段時間裏，她沒有一次看到程惜然出現在張熙熙的身旁，甚至連個電話和安慰都沒有，究竟是什麽事情能比陪伴在張熙熙身邊還重要呢？但是她不知道熙熙已經把他的所有聯系方式全部都拉黑了，并且熙熙父母離世這件事情程惜然并不知道。
沒有人開了上帝視角，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情，以為自己看到的便是事情的全部。
程惜然聽了這些話自然也非常生氣，沒有提前告訴她申請的事情，一是怕事情有變數，二是也怕她擔心。去美國是他父母極力要求的，并非他本人意願，他盡力在說服父母留在國內繼續學業，但是他的反抗永遠以失敗告終。這件事他承認是他做的不妥當，沒有尊重張熙熙作為伴侶的知情權，但是何至于如此對他？
他可以道歉，但是不能毫無自尊地退讓，聽到這些話的程惜然沒有反駁，沉默了幾秒後，轉身離開了。那就如阮圓圓所說，他有多遠滾多遠好了。
很快就到了六月末，進行完畢業答辯的畢業生們最期待的畢業典禮就要來了。
這天，班長在班群裏上傳了畢業典禮的流程——畢業儀式在學校禮堂舉行，儀式結束後，大家就可以自由地在學校各處活動，合影留念。班群裏一片即将畢業的歡樂氛圍，快樂的表情包滿天飛，這時候突然有個同學在班群裏提問：
“班長，父母可以來嗎？”
“+1，異校的男朋友可以嗎？”
“畢業典禮可以邀請父母參加，需要父母來校的同學需要填寫申請表。”
張熙熙看到群裏的信息，心髒又抽痛了一下，曾經她也很期待這一天，穿着學士服，帶着學士帽，手拿鮮花和畢業證書，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和最重要的人在自己生活了四年的大學校園裏一起合影。
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鎖屏了手機，嘗試不去想那些讓她傷心的事情，離她父母過世已經三個多月了，盡管還沒有徹底的走出來，在舅舅一家和阮圓圓的陪伴下，她的情緒也平複了許多。出國的事情已經準備的差不多，簽證和體檢都已經辦好，機票買在了九月一號，八天之後，就是程惜然的生日。
那個時候，她應該可以平靜地把這段時間她所遭遇的事情都告訴他。她承認那天淩晨的分手是她的一時沖動，疊加父母離世的沖擊，算起來，她已經快三個月沒有見過程惜然了。但是她沒有想過真正和他分開，她只是需要一個冷靜期或者可以龜縮的地方，在這段時間裏，把自己縮進殼裏，不讓外人打擾，自己慢慢舔舐自己的傷口，直到慢慢痊愈。
可是張熙熙不知道，對于親密關系來說，冷淡是致命的傷害。那時候他們都太小了，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兩個人又都是倔強得八頭牛也拉不回來的性格。相愛容易，但是相處很難。不懂得相處的兩個人總是用一身刺把自己，也把對方刺得遍體鱗傷。
“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吧。”她拿起手機給阮圓圓發去了信息。
“好呀好呀，你們班上有沒有帥哥。”阮圓圓秒回。
“沒有。”
“QAQ那我不去了。”
“阮圓圓，不要重色輕友，小心我告訴陶陽。”
“公主，奴才不敢了，一定準時到達。”
她想了一番，還是把程惜然從黑名單裏拉了出來，信息輸入了又删掉，删掉又輸入，掙紮了幾番，最終還是打出了一句“6月24號我的畢業典禮，來參加吧。”她點擊了發送，很快彈出了一個消息“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受了。”
他把她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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