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09
C09
“他很好，對我很好，我喜歡跟他在一起，但我不會想要獨占他。他給了我很多我從來沒有過的體驗，但這只是我單方面的感受，他和我之間……”蘇漣想了想，“我不知道他對我是什麽感情。”
她說得不那麽肯定。
她從來沒有問過黎熄這個問題，只要和黎熄在一起，她就覺得足夠了，至于以後，或者未來，她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蔣奕瞻問：“他沒說過喜歡你？”
蘇漣搖頭。
“那他到寧城喊你出去你就這麽直接出去了，不怕他騙你嗎？”蔣奕瞻皺眉，不太認同她的單純和莽撞，“就算是你同學，但你也要有點提防的心态，萬一他帶你出去是帶你去危險的地方，或者你出了什麽意外怎麽辦？”
蘇漣仰着頭，看向蔣奕瞻。
蔣奕瞻的長相和她相似的地方不多，最相似的地方是鼻子，兩個人的鼻子都很挺翹。此刻蔣奕瞻垂着眉，鼻尖一半在光下，一半在陰影裏晦暗不命，情緒有些煩躁還有些擔心。
他對這個姐姐當然沒多少感情，只是想到要是她在寧城出事，蘇郁荷肯定會大鬧一場，甚至會給史基蘭招來麻煩，就不由得心生煩躁。
更對她的天真多了幾分冷淡的刻薄。他都懂的事情，她居然一點都不清楚。
“他不會騙我，我只是這次手機關機了，不然我會打電話給司機叔叔讓他來接我的。”
蘇漣語速不急不緩，她笑了一下，真心實意以為蔣奕瞻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全，于是說：“謝謝你。”
蔣奕瞻先是怔了一下，随後說：“就算他沒什麽壞心思，但是你畢竟對寧城不熟悉，下次如果你還要出去，帶上我，免得下次你出門再聯系不上人。”
蘇漣點點頭，沒拒絕。
蔣奕瞻又看了她一眼，說：“姐，他真是你同學，不是你在網上認識的亂七八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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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漣歪頭：“亂七八糟的人？”
蔣奕瞻：“就是……帶你出去有沒有讓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
蘇漣：“沒有。”
蔣奕瞻：“那你們去哪兒了？這麽長時間。”
“先去了清風亭，然後又去吃了飯。”
“……哦，這樣啊，那還好。”
知道是清風亭，蔣奕瞻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山上那麽冷，兩個人就算有事，也不會出什麽大事。
他還真怕蘇漣這個單純的心性被人騙出去做一些她不願意做的事情，何況剛剛那個男生……他隐約覺得他不是什麽簡單的人，剛剛那輛車的車牌號是三個八。
即使跟蘇漣關系不算親近，但蘇漣也是他姐姐，他當然不希望蘇漣受傷。
“那姐你先學習，我就不打擾你了。”
蔣奕瞻從蘇漣的卧室離開。
蘇漣嗯了一聲，開始埋頭做題。
她智商當然不算最高，但是她習慣做任何事情都很專注，所以才能每次都做得很好，不管是練琴，學習，還是跳舞。
蔣斐回來的時候也跟蔣奕瞻一樣問了一些問題，知道沒關系也不再放在心上。
對這個女兒，他當然是疼愛的，他到現在還記得蘇漣剛出生時他心裏的那股油然而生的慈愛和自豪，何況他和自己頗有幾分相似，甚至這麽聰明，說出去都是惹人羨慕的孩子。
但是到底很長時間不見面，每次見面也沒多長時間，以至于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黎熄那邊一直挺忙，到現在寒假作業都一筆沒動。再一次聯系蘇漣已經是十天之後。
接到黎熄的電話，蘇漣依舊很興奮，等黎熄說了地點之後問：“我弟弟要跟我一起去，可以嗎？”
黎熄怔了一下，莞爾：“當然，既然還有你弟弟，那就不用司機送你們過來，我去接你們，順便跟叔叔阿姨打個招呼。”
蘇漣：“好啊。”
她沒想到這些，黎熄卻不能不想。
上次帶蘇漣出門她手機關機，家裏的長輩肯定會擔心，只是他當時急着回京城，沒辦法留下來等蘇漣的父親回家道歉，這次再帶人出去，還要帶小孩，勢必要跟長輩講清楚。
想到上次見到蔣奕瞻時他明明笑着卻并不好看的臉色，黎熄修長骨感的手指在已經熄滅的手機上點了點，吩咐林叔：“去蔣家。”
蘇漣挂了電話，走到蔣奕瞻的卧室門口敲門。
“小奕。”
蔣奕瞻：“嗯，進來。”
蘇漣推門走進去，說：“我同學喊我出去，你上次說要跟我一塊出去，我來喊你。”
蔣奕瞻正在看偵探小說，聞言放下書點頭：“好，我穿個衣服。”
蘇漣點點頭，目光停留在他卧室的一處。
“你看什麽呢？”
蔣奕瞻整了整領子，回頭問。
陽光從窗外照進房間，照在蔣奕瞻一面牆的手辦上，她的目光停留在兩個一模一樣的手辦上。
“你有兩個。”蘇漣說。
蔣奕瞻動作僵硬了一瞬間，腦袋瞬間空白，但他很快就找到了解決辦法，說：“哦，是我一個同學，他前兩天給我送的新年禮物也是這個。”
蘇漣：“哦。”
她沒懷疑什麽，轉身從卧室走出去。
蔣奕瞻轉頭看向那個手辦，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另外一件一樣的收進了抽屜裏。
再看向牆上的那件，低頭眼裏轉過幾分情緒，想到史基蘭之前的囑咐，看來史基蘭說得對。他活動了一下脖子，深呼了一口氣。
“撒謊還真不是什麽好習慣。”
他低聲喃喃。
行善事，得善果。他要是一開始就誠實相告，剛剛也不會突然腦袋空白。
一個謊言的開始往往會牽連更多的謊言作為填充，如同多米諾骨牌，看似整齊，其實一碰就會轟然倒塌，一發不可收拾。
蔣奕瞻走到樓下，蘇漣和黎熄正在客廳和史基蘭聊天。
史基蘭是個全職主婦，說話溫柔如水，又很明事理，聽了黎熄的解釋，說：“上次也是我考慮不周全，漪漪來寧城很少出門，所以我忘了她對這邊不熟悉，也沒問清楚她是要出門做什麽。”
黎熄嗓音溫和，微笑的弧度都恰到好處：“還是我太冒失了，我們是同桌，之前在松城一直忙着學習，少有機會能出門玩，那天知道她也在寧城所以才喊她出去爬山。”
他實在是知道如何應對一個陌生的長輩，不驕不躁的态度讓史基蘭十分喜歡。
她看着蘇漣問：“你們之前在松城一直是同桌？”
蘇漣點點頭，她看向黎熄的目光滿是開心，但并不會顯得非常過界或者非常羞澀，表現得非常坦蕩。
史基蘭原本還以為兩個人有些暧昧的關系，現在看到兩個人站在自己面前，又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
她不能幹涉蘇漣交友，她沒有這個資格，甚至她是樂于見到蘇漣多交朋友的，蘇漣的生活實在是太單調了，在她看來，蘇漣應該多交一些同齡的朋友，這樣才不會孤單。之前她一直都是一個人，甚至很少跟人聊天，這樣實在是太孤單了。
蘇漣甚至很少有年輕孩子的朝氣和活潑，她太沉靜，而這沉靜并不是因為她的年齡和認知産生的，而是被迫壓抑的。
她很喜歡蘇漣，這份喜歡中憐惜和母性多一些，但又并非完全如此。還因為她并不認同蘇郁荷的教導方式，她認為蘇漣将自己繃太緊了，皮筋繃太緊也會斷掉，人又何嘗不是。
“姐，我們現在走嗎？”
蔣奕瞻從樓下跑下來問。
蘇漣：“阿姨，我們就先走了。”
史基蘭：“等等，我給你轉點錢，你們出去玩也要用錢。”
蘇漣：“不用了，我有錢的。”
蔣奕瞻順勢說：“媽，你轉給我呗，我姐不要我要，你放心，她想買什麽我都付錢。”
他走到史基蘭身邊撒嬌，笑得乖巧。
史基蘭點了點他的額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她給蘇漣轉了十萬，轉賬很快就進了她的賬戶，說：“不夠再跟我說。”
蘇漣：“謝謝阿姨。”
蘇郁荷之前說過，如果史基蘭說給她錢，她就拒絕，如果史基蘭已經給了她，她就收下。
蔣奕瞻癟嘴，委屈道：“姐，那我今天出去想買什麽你幫我出錢好不好？”
蘇漣：“好。”
這錢原本就是史基蘭給的，給蔣奕瞻花也是理所應當。
蔣奕瞻拉上了蘇漣的袖子，情緒高漲，“謝謝姐！”
黎熄笑得溫和，這時候才開口：“走吧。”
林叔已經在門外等着，看到黎熄和蘇漣出來，又注意到兩個人中間還站着一個小孩，但他并不會疑問。
作為一個保镖，他顯然非常盡職盡責。他從黎熄十歲就開始跟在他身邊，從最開始看待孩子一樣看待黎熄，到現在把他當成自己的上司一樣尊敬，完全是因為黎熄有這個能力和本事。
而且随着黎熄長大，他越來越看不懂黎熄了。
蔣奕瞻也是學過禮儀課的小孩，上了車也不會東看西看，坐在位置上，看一眼蘇漣，她端端正正地坐着，蔣奕瞻也忍不住直起了腰。
車緩緩開着。
黎熄說：“我們準備去動物園。”
這句話是對蔣奕瞻說的。
蘇漣點頭附和：“我還沒看過寧城的動物園。”
就算松城的動物園，她也只去過一次，因為時間太久遠，她都忘了有些什麽。
只能記得人很多，但動物具體是什麽樣子，她沒有太清晰的記憶。
蔣奕瞻：“好啊！我最喜歡看孔雀了，上次看到那只白孔雀開屏，可漂亮了！姐姐你看了肯定喜歡！”
他表現得非常孩子氣，好像真和這個年齡的小孩一樣活潑。
黎熄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忍不住想到自己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傅初郡眼裏的他是不是這個樣子，不過他作為養子，肯定不會這麽活潑，表現得更多的是懂事和安靜。
早慧往往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直白地表現出自己的與衆不同和特立獨行，這類人被稱為天才。另一類是将自己裝得和普通人一樣。而這類裝也分為兩種，一種是裝成別人喜歡的樣子，一種是裝成所有人都不在意的樣子。
蔣奕瞻是前者，黎熄是後者。
融入人群是一門學問，和人相處更是。有些人窮盡一生，也未必能學會怎麽和人和諧相處。
而黎熄很早就知道怎麽做一個湮沒于人群的普通人。
他的話很容易吸引到了蘇漣，她問：“白孔雀是什麽樣子的？”
蔣奕瞻“呃”了聲，撓頭：“就是……白色的，孔雀……”
蘇漣拿出手機搜索，看到了圖片，贊同道：“好漂亮，像雪。”
蔣奕瞻點頭：“對啊！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喜歡的！”
蘇漣輕聲：“可是我還是喜歡藍色孔雀。”
黎熄喉嚨溢出低笑，溫聲道：“動物園也有的。”
蘇漣點頭：“我要去看。”
“嗯。”
蔣奕瞻不再說話。
在這兩個人身邊，他是那個最正常的人。
動物園動物很多，人更多。
黎熄跟在蘇漣身邊，從裏到外逛了一圈，帶着她和蔣奕瞻走到休息區。
“渴嗎？”他問蘇漣。
蘇漣點頭：“一點點。”
“你呢？要喝的嗎？”
“檸檬水。”蔣奕瞻說。
從車上下來，他就很少說話，三個人走在一塊因為顏值頗高非常引人注目。蔣奕瞻一直跟着蘇漣，相比起黎熄對他的淡淡，他當然更喜歡跟蘇漣這個冷淡的姐姐一起。
黎熄對蘇漣溫聲道：“你去買三杯檸檬水，我和他在這裏等你，好不好？”
蘇漣有些奇怪黎熄為什麽不跟她一起去，但出于信任和她不會疑問的個性，她很快點頭于是很快離開。
“我記得蔣家人口挺簡單的，蔣叔叔也只有你一個兒子，你怎麽小小年紀這麽浮躁？”
看着蘇漣的背影，黎熄淡聲問。
蔣奕瞻愣神了一下，很快笑着問：“哥哥，你在說什麽？”
黎熄沒拆穿他，只是摸了摸他的頭，繼續淡淡道：“小孩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但你太鑽牛角尖了，順其自然一點，心思不要太重，漪漪跟你沒什麽太大的利益牽扯，你用不着對她還端着，她很純淨，要是發現你根本沒把她當姐姐，肯定會很難過的。”
他謹慎是身份尴尬的原因，但蔣奕瞻的這份謹慎在他看來并不是很有必要。他已經看過了蔣奕瞻的資料，他在讀的學校是寧城的子弟學校，結交朋友，有些複雜心思倒也正常，但把這份心思放在親姐姐身上，他不由得對這個小屁孩有些怒氣。
蘇漣是塊璞玉，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能發現。
連他在蘇漣身邊都能放下所有的心機想法，單純享受和她在一起時候的感覺，他憑什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放在蘇漣身上。
蘇漣固然不會發現蔣奕瞻的心思，但他還是會生氣。
他看不得蘇漣受委屈，即使蘇漣自己并不覺得她受了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