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02
C02
“不是。”
她回得很快，毫不遲疑，指尖接觸到的冰涼致使她眼睛好像被一場煙霧包圍，心口再次迎來一陣沉悶的痛感。
她感受到兩股力氣在身體內不斷拉扯，這是什麽她不明白。
但蘇漣能感受到，她在改變，改變的結果是好還是壞她不知道，只是想到黎熄之前說到的話。
她毫無疑問是相信黎熄的，這讓她有些顫抖的身體平靜堅定了下來。
即使對上蘇郁荷冷厲的面容，和痛惜的目光依舊心口不斷收緊，如同正在被擠壓的氣球，她急切地想找到一個出路。
可是眼前白霧茫茫，周遭陰如暗森。
“那你現在是什麽意思？”蘇郁荷問。
“我想休息。”
“出門？”
“嗯。”
“你最近認識了新同學？”
“嗯。”
她不會撒謊，不是朋友，卻是實實在在是同學。
蘇漣回答的速度很快，一點猶豫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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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郁荷笑出了聲：“不是朋友，卻是同學。”她與蘇漣相似的清麗面容布滿了陰沉，誇張的表情令她的臉龐有些扭曲，可依舊是漂亮的，漂亮得近乎靡麗， “你什麽時候學會跟我玩這種文字游戲的？”
蘇漣搖頭：“沒有。”
“是沒有還是不敢？”蘇郁荷的話語好似利劍，帶着一股勢無可擋的戾氣，“你現在不就是在做這件事情？”
蘇漣抿唇：“沒有。”
蘇郁荷問：“認識了哪幾個同學？”
蘇漣頭一次沒有說話。在蘇漣完全封閉的教導下，她第一次表現出這樣的沉默。她的沉默源自于她小動物般原始的警覺和敏銳，雖然不知道說出這句話後會遇到的事情，但她下意識想要避免它的發生。
這對長久以來蘇郁荷的威嚴來說，是一種挑釁。
“你不說是吧？我給你班主任打電話。”
蘇郁荷的行動力和她的話語一樣果決，電話很快被接通。
蘇漣站在原地，手指僵硬麻木。
她沒有動作，連同表情也像是被冰凍，一點變化都沒有。
“喂，老師，我是蘇漣的媽媽，我想問問最近蘇漣跟哪個同學走得近一點？她最近學習都有點散漫了。”
“不是成績的問題，是她态度的問題。”
“她以前可從來不會這樣的，老師，我實話跟您說了，您今天就算不告訴我，我也有機會知道她跟哪個同學走得近。”
“您不用再說了，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會教。”
她挂了電話，看向蘇漣：“你自己說，還是等我去學校看？”
蘇漣抿着唇，紅潤的嘴唇被抿成一條縫，留下些蒼白的倔強的殘影。
窗外漸漸暗了下來，室內又沒開燈，像是陰風重重的森林深處。
“去罰站。”蘇郁荷說。
蘇漣一句話沒說走出門，帶着從小陪伴着她的鬧鐘。
咔擦咔擦的熟悉聲音再次伴随着她的耳朵。
她臉色蒼白，眼睛清澈，痛苦從心髒處蔓延，直到她渾身細胞都仿佛在不斷爆裂。
不知道為什麽，蘇漣下意識看着電梯，仿佛這時候那裏會出現一個人影，渾身泛着光，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可惜，這次什麽都沒有。
直到蘇郁荷打開門說：“進來。”
蘇漣才擡起自己已經僵硬的腿，走進公寓。
“我可以允許你每周末休息半天。”蘇郁荷先說。
“謝謝媽媽。”
“但不是現在，你必須保證今年期末考試不低于這次的成績，我會同意你周末有半天的出門時間。”
蘇漣：“好。”
“去做題。”
“好。”
蘇漣走進卧室，坐在桌子前，拿出手機給黎熄發消息。
【蘇漣：媽媽答應了。】
【x：挺好。】
【蘇漣：我剛剛還想到你了。】
【x：？】
【蘇漣：剛剛罰站，我以為你會出現。】
【x：？？？】
【x：你現在回去了嗎？為什麽罰站？就因為你說要休息半天？罰站之後答應了？】
【蘇漣：回到卧室了，是。】
黎熄正在和陸曼青吃飯，不由得放下筷子。
是他低估了蘇郁荷的瘋，也錯以為蘇郁荷和平常父母一樣。
【x：sorry，是我的錯。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蘇漣：要學習。】
【x：現在就開始嗎？】
【蘇漣：嗯。】
【x：下次罰站提前給我發消息。】
【蘇漣：好。】
【x：[摸摸頭.jpg]去吧。】
放下手機，他擡頭，正好對上陸曼青暧昧的笑容。
“跟誰聊天呢？”
“同學。”
“看你眉頭皺那麽緊，還以為你找小姑娘約會被拒絕了呢。”
黎熄嘴角的笑有幾分無奈：“外婆……”
陸曼青聳聳肩：“我不說了，不過你別忘了你是準備出國的，最好跟人家小姑娘說清楚。”
“我知道，我轉學松城，也是答應了申請國外大學。”黎熄放下手機，“距離不是問題。”
“這麽自信？”陸曼青好奇了，“哪個小女孩這麽可愛，居然覺得陪伴不重要。”
“不是陪伴的問題。”黎熄試圖解釋，想了半天，只說，“她很不一樣。”
陸曼青拖長音調哦了聲，“原來真是有喜歡的女生了啊。”
黎熄晚上回到房間收到了薛栗的消息。
【愛跳舞的薛薛：黎同學，我現在很佩服你的勇氣，但是麻煩你下次做這件事情之前給我打個招呼，今天漪漪差點被你害死。】
【x：對不起老師，是我考慮不周全。】
【愛跳舞的薛薛：也不能怪你，郁荷的心思我也猜不到，她今天發火我都被吓到了，考好了想出去玩很正常嘛，她說得像是漪漪背叛了她一樣。郁荷還給你們班主任打電話了，問漪漪走進跟誰走得近，你們班主任沒說你，她本來打算去學校看的，我這邊暫時勸住了，但是這段時間你別讓漪漪做這些事了，郁荷很敏銳，也很誇張。】
【愛跳舞的薛薛：不過你也挺厲害的，郁荷今天都快氣瘋了，說漪漪跟她玩文字游戲，還學會不回答她的問題了。】
【x：hhhh……今天的事謝謝老師了！不然下次我和蘇漣請你吃飯吧？】
【愛跳舞的薛薛：行啊，好在郁荷答應給漪漪放半天假了，正好有時間一塊去吃飯。】
【x：好咧！】
這之後的一段時間都可以說是平靜。
十一月沒什麽節日，班裏學生的氛圍也整體安靜。再次熱鬧起來是平安夜之前。
突然之間就進入了寒冬，蘇漣每天穿着各種樣式的白色羽絨服，整個人一塵不染，白色的臉頰包裹在衣領毛茸茸間，真像是只過冬的小動物，宋煦意每次看見她就忍不住去揉她的頭，或者捏臉，或者撓下巴。
賀遠朝看不過去：“你別老是對蘇小妞動手動腳的。”
宋煦意朝他吐舌頭：“我樂意，蘇小妞又不反感，用得着你管？”
黎熄身體不錯，很扛冷，平時除了走路上，其他時候都在室內有空調，還是只穿一件大衣和一件高領毛衣。
賀遠朝看了忍不住罵他：“要風度不要溫度！也就那些屁都不知道的小姑娘覺得你這是帥！”
宋煦意當即反駁她：“你自己凍死鬼轉世受不了冷別污蔑人行嗎？黎熄就算是穿三層軍大衣也是帥！這麽穿純粹是覺得方便，還不覺得冷。”
賀遠朝嗤笑，懶得再說什麽。
平安夜前夕，學校門口周圍圍滿了賣蘋果的商家，各種包裝各種品種的蘋果紛紛漲價。
陸曼青和徐澤收拾好，站在門口，回頭問：“你真的不準備給你同學送蘋果的時候包裝一下？”
陸曼青學校送了一箱蘋果還在家裏放着，徐澤自己的小公司也給員工送蘋果，買的時候還剩了幾箱。
家旁邊的小儲物室現在堆着三四箱蘋果，往年最後也是送學生，現在有黎熄，就指望着黎熄送同學，這樣也省的他們搬來搬去了。
“不用，搬過去給他們分就行，我們學生之間不用這麽正式，給老師送的時候可能要包裝一下，不過學校有同學就夠了。”
黎熄找了條圍巾給自己圍上，走到門口，“我去買點橘子。”
陸曼青：“你自己決定。”
黎熄垂着眉眼，“嗯。”
等第二天中午和蘇漣見面，他一個人抱着兩箱蘋果站在電梯裏，放在了旁邊的位置上，電梯裏面還放着三箱蘋果。
蘇漣越過箱子看他，語氣驚嘆：“你好厲害。”
“……”黎熄忍不住笑，“你不準備幫我分擔點嗎？”
蘇漣：“好哦。”
她真的準備搬剛被黎熄放下的兩箱蘋果，被黎熄擋住動作。
“傻啊，等出了電梯。”
蘇漣：“哦。”
她手裏還提着水果盒，看見黎熄箱子上面還放着兩個橘子，目光停頓了一下又移開。
電梯打開，蘇漣看見宋煦意和賀遠朝正站在公寓樓門口朝他們招手。
宋煦意像只小鹿，穿着棕色小皮靴，跑到蘇漣面前：“今天吃蘋果了嗎？”
蘇漣擡起自己拿着水果盒的手。
賀遠朝從後面閑步走過來：“蘇小妞哪天不吃蘋果啊，我都快吃膩了。”
自從上次吃了蘇漣的蘋果，他後來只要去找黎熄就會吃到蘇漣的蘋果，雖然好吃，但老這麽吃也還是會膩啊！
難以想象蘇漣的媽媽究竟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每天給她準備蘋果的。
“……”蘇漣看了看自己的蘋果，又看向賀遠朝，“你不喜歡吃蘋果了嗎？”
賀遠朝啞然，含混道：“勉勉強強吧。”
他一邊看向黎熄：“就這麽兩箱蘋果，你用得着喊我和我朋友過來嗎？”
黎熄哼笑：“用不着，那你一個人抱着吧。”
地上現在放着五箱蘋果，賀遠朝剛剛只看到前面的兩箱，再看向後面，問：“你家今天開始賣蘋果了嗎？”
“我外婆他們的，家裏吃不完，正好這次讓我送同學攢人緣了。”
他用腳推了一下箱子，擋在電梯門口，“你朋友呢？一人一箱抱到學校吧。”
賀遠朝走出去又喊了一聲，他其他三個朋友才跑了過來。
蘇漣看着他們搬蘋果，問：“我也幫你搬一箱嗎？”
宋煦意站在她旁邊摟着她胳膊，好笑地撓她的下巴：“你這麽小，箱子會把你壓倒的，乖乖跟我站旁邊看着他們抱就行。”
蘇漣看向黎熄：“你說讓我幫你分擔點。”
黎熄懶洋洋昂了聲，拿起蘋果箱子上面的兩個橘子，站在她面前：“伸手。”
蘇漣雙手攤開，水果盒平置在掌心上方。
冬天的松城白茫茫的，呼出的氣是白的，電梯燈光是白的，蘇漣皮膚和身上的衣服是白的，水果盒是白的，就連現在還在地上的蘋果箱子外面也是白的。
黎熄今天也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大衣，搭配乳白色高領毛衣。
他動手拿走水果盒，把兩個黃澄澄的仿佛在發着金色光的橘子放在她掌心。
“幫我分擔這兩個橘子。”
他說，嗓音清越，在冬日的風中消散掉。
“不過你如果不想吃，也可以不吃。”
蘇漣的眼睛被手裏的兩個橘子吸引，金燦燦的橙子照得她透白的臉頰也染上幾分緋色。
宋煦意看着她，像是呆住了。
賀遠朝說：“就算不愛吃蘋果，今天也是平安夜，送蘋果圖個寓意嘛，你送兩個橘子寒碜誰呢？”
蘇漣慢慢收緊了掌心中的橘子，露出一個真心實意又輕淺的笑容。
“我喜歡橘子。”她說，“這不止是橘子。”
賀遠朝抱着蘋果，笑呵呵看她：“不止是橘子，還是啥？”
幾個人走在去學校的街道上，天空白茫茫的，可蘇漣覺得世界五顏六色，簡直讓她眼前出現了眩暈。
“是命運。”
她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