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我要他把你給我
杜莫謙在吃穿用度方面相當舍得。
林語來到這裏之後每天都是山珍海味, 自從他受了傷,更是拿人參鮑魚當飯吃。
那天從山上回來以後,林語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杜莫謙。
好在平時除了用餐時間, 他們幾乎都碰不到面。
然而僅僅是吃飯的那一小段時間,也足夠令他覺得難熬了。
“媽媽, 你怎麽只吃青菜呀?”
飯桌上, 小凱在一旁觀察了半天, 學着大人的模樣夾了塊肉到林語碗裏:“老師說了, 要多吃肉身體才會變得強壯!”
林語一臉欣慰,總是會被這個小家夥不經意的行為感動到。
盡管這幾天大魚大肉吃的他一聞到肉味就有點想吐,還是不忍心讓小凱失望, 用筷子夾起碗裏的那片牛肉送進了嘴裏。
結果他剛嚼了一下,臉色就變了, 毫無預兆的将頭扭向一邊幹嘔了一聲。
對面一直沉默的男人見此立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想要起身幫他順氣時,卻又猶豫了。
小凱這時也停下了進食的動作, 歪着腦袋眨巴着大眼睛,突然語出驚人問:
“媽媽,你是不是懷孕了呀?”
話音一落,林語的臉色唰的一下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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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張老師在給我們上課的時候也總是忍不住嘔吐, 一開始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很擔心,後來才知道是老師肚子裏有小寶寶了。”
小凱一臉天真的說, 完全不知道自己無心話給身邊的人造成了多大的沖擊力。
“如果媽媽真的懷孕了,那我是不是要有弟弟妹妹了呀?”
小凱眼裏閃着亮光,臉上寫着滿滿的期待。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好奇心最是旺盛, 也最是口無遮攔。
林語的表情奇怪的不得了, 心情也十分複雜。
一直以來, 他都沒有嘗試糾正小凱叫他“媽媽”的話,既是怕他知道真相後接受不了,也是因為覺得等他慢慢長大以後,自然而然的便會漸漸意識到自己是個男生,不可能生下他的事實。
然而事到如今,就算要讓小凱失望,有些事也必須要向他解釋一下了。
“小凱不會有弟弟妹妹,我也沒有懷孕,”林語誠實又殘忍的告訴他,“這個世界上只有女性才可以生孩子,而我是男性,所以,我也并不是小凱真正的‘媽媽’。”
林語早已想過會将真相披露的那一天,卻沒有想到是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
可是他不後悔。
因為他深深地知道,就算自己的騙能得了小凱一時,也騙不了他一輩子。
話音一落,小凱果然難以置信的瞳孔放大,緊接着又馬上癟起了嘴巴。
當他忍不住咧着嘴巴放聲大哭的時候,林語頓時慌了起來。
杜莫謙起身走到小凱身後将他從椅子上抱起,輕拍着他的後背輕聲安慰。
“為什麽對孩子說這些?”
杜莫謙的語氣中帶着顯而易見的責備。
林語無言以對,看到小凱趴在男人懷裏嚎啕大哭的樣子,心裏愧疚的不得了,又不知該如何補救。
此時此刻,把杜莫謙望向自己的晦澀眼神,也解讀成了深深的埋怨。
然而他卻錯了。
杜莫謙的話看似是在指責他,但他此時更想責備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因為他根本沒有理由去責怪林語。
甚至在任由小凱将林語錯認成媽媽時,早已料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可是,自己為什麽沒有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糾正小凱的錯誤,告訴他林語并不是他的媽媽呢?
林語姣好的外表偶爾會讓人對他的性別産生錯覺,但杜莫謙發誓,他從來都沒有把他當成女生看待過。
然而,當他剛才聽到小凱童言無忌的話語時,有那麽一瞬間,竟也像個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對這一荒謬的可能有了不該有的期許。
盡管他內心深處清楚地知道,林語和他一樣身為男性,不可能有孩子。
有時候,杜莫謙也會覺得自己卑劣。
他一直在利用林語對小凱的不忍心從而制造與他相處的機會,跟那些想用孩子捆綁住女人的男人沒什麽兩樣。
他向來不齒這種行為,可如今卻因為舍不得放開林語不得不這麽做。
這樣一來,就算林語最後不可避免的會被葉夢洲帶走,他還是可以以小凱做借口經常和他見面。
所以,卑劣就卑劣吧。
比起徹底的失去眼前的這個少年,他寧願成為自己唾棄的那種人。
“小凱別傷心了,媽媽剛才是騙你的。”
聽到杜莫謙的話,小凱抽噎着從他肩上擡起頭來:“真的嗎?”
“嗯。”杜莫謙又在小侄子耳邊輕聲安慰了幾句,“小凱之前說過,想要和媽媽一起去一次水族館吧。”
聽到這句話,趴在杜莫謙肩頭上的小鬼立馬止住了哭聲,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嗯!”
杜莫謙擡手替他抹去臉上的淚水,抱着他上前幾步,走到林語面前時,眼神中透着幾分請求的意味:
“那你問問媽媽,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去?”
話音一落,小凱立馬轉過頭去,眨巴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林語:“媽媽……”
林語讀懂了杜莫謙目光中的含義,又望了望他懷裏剛才還哭得昏天暗地的小家夥。
實在是沒辦法拒絕小凱充滿渴望的眼神,深深嘆氣過後,只好無奈的點了點頭。
“太好了!”
小孩子的情緒說變就變,一聽可以去水族館游玩,立馬破涕為笑的向林語歪去大半邊身子:“媽媽抱……”
林語短暫的猶豫了一下,便從杜莫謙懷裏接過小凱。
正要帶他離開時,卻聽身後的男人突然出聲叮囑道:“外面冷,多穿一點。”
林語腳步一滞,并沒有多想的點了點頭,便一路帶着小凱離開了餐廳。
-
周末的水族館本應該人山人海。
然而奇怪的是,這裏除了他們三個,只有零星的幾個工作人員。
林語不用問都知道,一定是杜莫謙動用了鈔能力。
而且從工作人員畢恭畢敬的态度來看,這裏有可能根本就是杜氏集團旗下的産業之一。
小孩子的熱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小凱被杜莫謙抱着看完了企鵝和海豚,又看了一會海獅和海獺之後,沒過多久便捂着嘴巴打了個哈欠,趴在男人的肩頭睡着了。
當他們走出水族館的時候,杜莫謙把已經睡着的小凱交給了管家。
管家把人帶走時,林語理所當然的以為自己也要跟着回去,一旁的男人卻忽然開口對他道:
“一起去吃個晚餐吧。”
林語猶豫了。
不想跟男人有過多不必要的接觸。
但在水族館裏逛了近一個下午的他,肚子竟然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
“走吧。”
望着眼前不好意思紅了臉的少年,這一次,杜莫謙沒再征詢他的意見,便直接将人帶上了車。
他們來到附近的一家西餐廳。
裏面依舊是空無一人。
小提琴手為他們演奏,店內所有的侍應生也都齊刷刷站在一旁準備為他們服務。
林語覺得很不自在。
也隐隐感覺到這頓晚餐,或許是早就安排好的。
林語愛吃甜食,但對于其他的主食之類向來沒什麽興趣,吃它們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已。
所以,他對于杜莫謙精心準備的一桌子豐盛的晚宴興趣缺缺,直到看到最後的甜品是他最愛的草莓蛋糕時,眼睛才微微一亮。
杜莫謙全程沒怎麽吃東西,總是借着喝酒的名義,時不時的望向眼前像小倉鼠一樣進食的少年。
也注意到了他只有在看到草莓蛋糕時,才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愉悅。
男人目不轉睛的盯着林語吃蛋糕的動作,目光變得愈發深沉。
“如果不是确定你對我沒有那個意思,我真的會以為你是故意的。”
杜莫謙毫無預兆的說出這一句,林語都懵了。
當男人将手掌伸到他嘴邊時,才陡然意識到對方說的是什麽。
一如當初那樣。
但杜莫謙這次并沒有用紙巾,而是直接用手指替林語抹去了嘴角沾上的一小塊印記,不由得苦笑着說:
“但我倒更希望你是真的在勾引我,這就說明,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林語望着對方指尖上多出的一抹白色奶油,尴尬的腳趾抓地,頓時覺得嘴裏的蛋糕索然無味,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小勺子。
低眉沉思許久,才下定決心開口道:
“杜先生,你知道這世界上大概有多少種食物嗎?”
杜莫謙聞言一怔,半晌輕輕搖頭。
“五萬多種。”
林語頓了頓,又問:“那你知道普通人一輩子能嘗到多少種食物嗎?”
杜莫謙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開始聊這種話題,但還是認真思考了片刻,然後回答:“五千種?”
林語搖頭:“五百種,多的話一千左右,很少吧。”
他拿起桌上的小勺子舀了一小口蛋糕,嘴角揚起甜甜的笑,意有所指的說:
“但是我覺得無所謂,因為我真的很喜歡草莓蛋糕,就算我這輩子只能吃這一樣東西到老去也沒什麽大不了。”
話音一落,杜莫謙不禁眉峰一皺,眼中暗淡無光,臉上的失落感再也掩藏不住。
聰明如他,怎會不知道林語的話中之意。
可是,自己當真就沒有可能成為他的那份“草莓蛋糕”了嗎?
“這世界上還有那麽多好吃的食物,只吃這一種,不覺得太可惜了嗎?”
被拒絕的男人依然不願意放棄。
林語卻果斷搖頭:“不會,只要有草莓蛋糕,其他的我什麽都可以不要。”
杜莫謙內心遭受了重創,前所未有的挫敗感令他心如刀絞。
他冷着臉色擡手令樂團停止了演奏,後續安排的鮮花和煙火也被他一一取消掉。
這場他精心策劃的晚餐不歡而散。
杜莫謙甚至都沒有跟林語一起回去,而是讓司機把人送回家。
自己則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公司裏,待了整整一個夜晚。
-
那天過後,杜莫謙就連用餐時間都不出現了,像是刻意避開林語一樣。
某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睡眠很淺的小凱被打雷聲驚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翻身下床,習慣性的想去找爸爸。
林語不知道的是,他現在的這間房間原來是杜莫謙住的。
所以小凱出門之後,下意識就轉身來了隔壁。
小家夥踮起腳尖打開了門,看到裏面的景象時,卻險些吓了一跳——
爸爸?
小凱以為自己眼花了,反複揉了幾下眼睛。
在清楚看到屋裏那個黑漆漆的人影對自己比了個“噓”的動作之後,立馬聽話的擡手捂住了嘴巴。
杜莫謙上前幾步走到門前,又回頭望了床上熟睡中的人一眼,便抱着小凱離開了房間。
小凱趴在杜莫謙的肩頭上,感覺到了滿滿的安全感,這會又開始犯困了。
“爸爸,你怎麽還沒有跟媽媽一起睡呀?”小家夥強撐着沒有立馬睡着,嘴裏小聲嘟囔着問。
聞言,杜莫謙無聲沉默了很久,才回道:“媽媽在跟我鬧別扭,不想跟我一起睡。”
小凱聽了不開心的努起嘴巴:“怎麽又鬧別扭了啊,那媽媽是不是又要離家出走了?”
想到沒有媽媽在身陪伴的那些日子,小家夥又要委屈的哭了。
不過這次他很堅強,并沒有流眼淚。
反而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想辦法讓爸爸媽媽盡快和好。
雷雨初晴。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第二天,又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林語從惺忪的睡意中清醒。
剛一翻身下床,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忽然,房間的門被推開,小凱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媽媽快跟我來。”
小家夥一進門便神秘兮兮的牽起林語的手。
後者還沒有搞清狀況,便被小凱一路帶去了自己房間。
此刻,他們正站在一面牆壁前,牆上挂的是一張小凱自己畫的全家福,上面畫了三個人,林語一眼便看出他們分別是自己、小凱、和杜莫謙。
林語剛要問小凱為什麽突然帶自己來這裏,這時,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
“小凱,你讓管家買這個做什……”
杜莫謙穿了一身筆挺的黑西服走進門來,話還未說完,便因為看到了房間裏的人而打斷。
小凱高高興興地朝着杜莫謙跑了過去,拿過他手裏的東西,又快速奔跑了回來。
“媽媽可以把我抱起來嗎?”
林語雖然有些疑惑,但他向來不忍心拒絕小凱的任何要求,下意識的滿足了他的願望。
然而,當他将小家夥抱起來的瞬間,對方小手抓着的一片白紗便披到了他的頭上。
小凱将頭紗的夾子調整好之後,又為林語仔細整理了一下額前的碎發。
像欣賞一件精心打扮過的藝術品一般,滿意的拍了拍手:“媽媽真漂亮!”
林語不可避免的愣住了。
他剛起床就被小凱拉來了這裏,頭發亂糟糟,衣服也還沒換。
雖然他看不到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但想也知道穿着睡衣披着頭紗的自己,模樣一定相當怪異。
林語的表情十分不自然,剛要伸手将頭發上的東西摘下,卻聽小凱帶着哭腔委屈地說:“媽媽不要摘下來好不好?這是我的家庭作業。”
林語并不相信,有什麽家庭作業是要戴頭紗的。
“老師說,這次的畫畫主題是婚禮,可是爸爸媽媽結婚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媽媽,你可不可以幫幫我,讓我知道婚禮是什麽樣子的?”
話音一落,不止林語,就連杜莫謙也愣住了。
他一大早就被小凱忽悠了起來換上一身西裝禮服,甚至端正的打了領結,之後,又聽他讓管家突然去買什麽頭紗。
杜莫謙向來對小凱有求必應,也猜到了這可能是他的家庭作業,然卻怎麽也想不到,他拿來的那片頭紗,最後會披在林語的身上。
杜莫謙不知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
眼前的景象顯然和婚禮現場相去甚遠。
林語身上那件可愛的卡通睡衣也跟婚紗半點沾不到邊。
但此時他的心裏,竟隐隐期待着這是一場真正的婚禮。
然而,比起男人此時內心的洶湧澎湃,林語的心情卻相當的難以言喻。
他将小凱放下地面,出于本能的想要拒絕他荒謬的請求。
當小凱牽起他與杜莫謙的手掌彼此交握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出于下意識的反應想要立馬掙開,卻被男人緊握着不放。
林語不可思議的擡起頭,表情看着有點生氣。
小孩子不懂事,難道他也要跟着胡鬧嗎?
杜莫謙卻無視了他對自己的無聲質問,坦坦蕩蕩的與他對視,緊握着他的手背,眼底的深情都快要溢出來,看的林語心裏發慌。
“現在,你們兩個正式成為夫妻,可以親吻對方啦!”
小凱騙了林語,自己曾經将自己父母結婚時的錄像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已經接近滾瓜爛熟。
所以,他很清楚婚禮的流程是什麽,理所當然的宣布道。
聽到這一句,林語再想淡定也已經不能了。
表情尴尬的不行,手上也掙紮的更大力。
卻在這時,愕然瞧見杜莫謙居然握着他的手臂上前一步。
此時此刻,男人那張俊美的混血面容就在他眼前,只需稍一彎腰,就能像小凱期許中的那樣吻上自己。
林語徹底慌了。
擔心對方真的要假戲真做,連忙一臉驚慌的将正要俯身親吻自己的男人推開,摘掉頭紗之後,一路狂奔着向門外跑去。
杜莫謙望着被人丢在地上的那片白紗,內心前所未有的失落。
林語的倉皇而逃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然而心裏仍然存有一絲僥幸,希望能夠借此機會真的親吻他一次。
如今希望落空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爸爸,你究竟是做了什麽惹得媽媽這麽生氣呀,連親一下都不願意。”
小凱彎腰撿起地上的頭紗,上前幾步,将它塞到了杜莫謙的手裏,學着大人模樣搖頭嘆氣:
“小凱只能幫你到這裏了,剩下的你自己加油吧。”
男人怔怔地盯着自己手上的東西,過了許久,才如夢初醒般的回過神,沉默着轉身離去。
-
初春的天氣,室內外溫差很大。
林語只穿了身單薄的睡衣,匆忙跑到後院之後,走到勉強能遮風避雨的涼亭內坐下,抱着身體直打哆嗦。
如果他剛才不将人推開,杜莫謙是真的會親吻自己嗎?
想到這種可能,更是恨不得再也不要回去面對那兩個莫名其妙的人才好。
林語還是想不明白。
杜莫謙為何會對自己如此執着?
難道是他對小凱無底線的縱容讓男人産生了錯覺,認為他有可能變成小凱真正的“媽媽”?
那天在餐廳他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他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上他。
自己究竟還要怎麽做,才能讓對方對自己徹底死心呢?
林語無力的依靠在一旁的亭柱上,嘆息一聲接着一聲。
涼風不斷穿透着他的身體。
正當林語瑟瑟顫抖之際,肩上突然多了一件不屬于他的西裝外套。
聞到衣服上一絲熟悉的男士香水味,林語渾身一激靈。
他不用回頭都知道西服的主人是誰,此刻也因為剛才房中發生的事臉色變得慘白。
“小凱的領養手續已經辦的差不多了,最晚下個月,他将成為我真正的兒子。”
杜莫謙沉聲說完這一句。
林語似乎已經猜到對方接下來要說什麽,不可避免的想要逃避。
然而卻在他正要起身時,卻猝不及防被人從身後抱住。
“林語,我可以真誠的問你一句,你願意和我一起撫養他嗎?”男人分外低沉的嗓音再次在他耳邊響起。
向來克己守禮的他,也是除了那天在山上以外,第一次這般親密的将人擁在懷裏。
杜莫謙的這句話與求婚無異。
他想讓林語嫁給自己,成為自己法律上承認的另一半,共同撫養小凱。
這些話敢對葉夢洲說,敢對方慕白說,甚至敢對自己的叔叔說,但唯獨不敢對林語說,因為他怕聽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此時此刻,他也明知道眼下的場合不對,時機也不對。
甚至還沒說出口時,就早已預料到自己會被拒絕。
可是他無法再等下去了。
“我說過可以給你時間考慮我們之間的關系,但現在不行了了。葉夢茵因涉嫌非法交易成了衆矢之的,當年撞了夢洲母親的人也去了警局自首,說是受葉夢茵指使,這幾項罪名加在一起,她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無法翻身了。”
男人眼神落寞:“我知道等所有事情結束,等一切塵埃落定,那個人一定會第一時間來接你回去,到那時,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會變得越來越遠。”
杜莫謙語調急促而又誠懇的對他說完,聲音裏夾雜着不可掩飾的慌亂。
因為他沒有安全感,害怕林語随時會被別人帶走。
“林語,我們現在就到一個承認同性婚姻的國家登記結婚好不好?從今往後,你、我、還有小凱,我們一起生活,再也不分開。”
杜莫謙說的越來越不像話。
自己也知道這聽着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
林語的無聲沉默,更是讓他心裏僅存的希望一點一點破裂。
可是他依然心有不甘。
杜莫謙默默收緊了手臂,天真的以為這樣,眼前的人就不會離開自己。
“林語,你為什麽不可以喜歡我?我一直都覺得你對夢洲的喜歡毫無道理,所以一開始才會以為你喜歡的人是我,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喜歡他哪一點,讓我知道自己到底輸在哪裏?”
然而,當他說完這番話之後,林語卻更加沉默了。
是啊。
他到底喜歡葉夢洲什麽?
又為什麽不可以喜歡他?
難道自己要告訴他,他不應該喜歡自己,而應該跟他一樣喜歡葉夢洲才對嗎?
難道要告訴他,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歡葉夢洲這個人,只是單純的想要攻略他而已嗎?
他不能,也不敢說。
一段漫長的沉默過後。
林語非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淡定反問:“那你能告訴我,你喜歡我那一點嗎?”
杜莫謙似乎被問住了,怔怔地不說話。
林語笑了:“你看,你也說不出來對不對?”
他慢慢掙脫了男人對自己的束縛,卻并不急着第一時間離開,而是轉過身去坦然的面對着他:
“你自己也說了,感情的事就是這麽沒有道理,我就是喜歡夢洲,換成別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行,你也明明知道我對他的喜歡,為什麽還覺得我有可能會答應你剛才那麽莫名其妙的話?”
為了讓男人徹底死心,為了不讓他再對自己抱有一絲一毫的念想,林語毫不留情的告訴他: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訴你,我這輩子只會喜歡一個人,那就是夢洲,就算要結婚,也只會跟他。”
林語說完便轉身離開,不帶半點留戀。
杜莫謙這次并沒有追上去。
望着林語漸行漸遠的背影,像是丢了魂一般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心裏反複思考着對方剛才的問題。
自己喜歡他怎麽會毫無理由?
也許,一開始對他的好感只是因為小凱把他錯認成了媽媽。
但到了後來,那人無意識的“投懷送抱”,借着滿足小凱願望名義的借位吻,以及他和小凱像真正的親人般相處的美好畫面,無一不讓他沉寂了近三十年的心逐漸淪陷。
自己之所以會把他的一切行為誤解為是對自己有意,難道不是因為早就發覺到自己喜歡上他了嗎?
否則的話,又為什麽會那麽在意他的一舉一動?
這些是他早就想對那個人說的話。
但剛才為什麽沒有勇氣說出口?
是知道自己就算說了這些還是依然會被毫不留情的拒絕?
還是他該死的自尊心在作祟,想為已經卑微到骨子裏的自己挽回僅存的一絲顏面?
可是失去了那個人,他要這顏面又有何用?
如今才徹底醒悟過來的男人,卻因為內心遭受了重創,早已喪失了将人追回的勇氣。
杜莫謙失魂而又落魄的背影,在漸沉的暮色下顯得凄涼而又無助。
他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是這樣脆弱的一個人。
被反複拒絕後的他已經被傷的千瘡百孔,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的煎熬。
只好選擇了逃避,離開了這個滿是痛苦的傷心地。
-
林語回到房間之後鎖了門。
終于鼓起勇氣拒絕了杜莫謙,不由得長長舒了口氣。
林語在杜家已經待了半個月有餘,多少也聽說了一些有關葉氏集團的流言蜚語。
如果真像杜莫謙剛才所說的那樣,葉夢洲應該早就來接自己回去了才對,可是為什麽遲遲沒有消息呢?
林語拿起手機,查看起最近的新聞報道。
葉夢茵因涉嫌蓄意殺人,已經被警方帶走拘禁了起來。
現在葉氏集團群龍無首,而葉夢茵的母親早便去了國外隐居,身為葉家獨子的葉夢洲理所當然的繼承了原本屬于葉夢茵的所有地位與權利。
看完這些的林語,心中堅信自己一定不久便能離開這裏。
然而接連又等了足足兩天,才終于等來了一絲動靜。
傍晚時分,暮色漸起。
一長排豪華的商務轎車停在了杜莫謙的別墅門前。
林語在聽到車聲的第一時間便朝窗外望去。
第一反應自然是葉夢洲來接自己了,立馬飛奔着往樓下跑去。
然而,當他興沖沖的跑下樓梯時,卻在門外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
望着不遠處一襲黑大衣的男人,林語不由得腳步一滞,臉上的激動之情轉眼消失殆盡,非但沒有再上前,反而踉跄着後退了幾步。
也許是秦枭散發的氣場過于強大。
管家望着眼前身高近兩米的陌生人,想要上前阻攔卻又猶猶豫豫,生怕被看着就不好惹的男人一巴掌扇到一邊。
秦枭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下一步步朝着林語走來,在他面前站定之後,看到他下意識後退的動作,似笑非笑的問:
“怎麽?看到我很意外嗎?”
林語在杜家祖宅的那段時間,意識一會清醒,一會模糊,所以根本不記得秦枭那晚差點親了他的事。
盡管如此,還是因為對這個人發自內心的恐懼,整個人已經退到了牆邊。
秦枭沒有再次逼近,而是隔了一米多遠的距離對他伸手道:“是夢洲讓我來接你的,跟我走吧。”
林語聽了卻遲遲沒有動作。
秦枭輕笑了一聲:“不信嗎?如果不是他告訴我,我會知道你藏在這裏嗎?”
男人的這一句加深了他話語中的可信度。
可是林語依然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跟這個人離開。
然而事到如今,就算自己說不走,這個看着就兇神惡煞的男人怕是也會綁他走吧。
“我……我先問問夢洲。”
為了保險起見,林語還是覺得要先向葉夢洲詢問下是否真的派了秦枭來接自己。
然而他才剛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對面的男人便突然上前一步,将他手裏的東西奪走之後收進口袋。
“就這麽不相信我?”男人臉上的笑容消失,沉着臉色問。
林語心裏更慌了,緊緊抿着發白的嘴唇不說話。
秦枭用僅剩的一點耐心對他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跟不跟我走?”
此時此刻,聽着男人冷漠的語調,林語心中的恐懼達到了極點,止不住的拼命搖頭。
他正要轉身像樓上跑去,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啊!”
在林語猝不及防的驚呼聲中,秦枭快步上前一把掠過他的腰間将人甩在肩膀上,不顧他的掙紮便将人一路扛到門外,強行塞進了自己車子裏。
杜家管家看到這一幕吓得不敢吱聲,卻還是快步跑去屋子裏準備給少爺通風報信。
秦枭将林語塞進後座之後自己也跟着上了車。
命令司機出發之後便沒再說一句話。
“放我下車!”
林語拼命想要将車門踹開,然而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
秦枭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做無謂的掙紮,甚至饒有興致的抱臂觀察着少年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
車子開到一處空曠的郊外。
最終停在一棟與世隔絕的花園別墅前。
秦枭解開了門鎖。
然而,剛才還拼了命的想要逃脫的林語卻不動作了。
甚至當秦枭主動為他打開車門之後,都依然坐在車內遲遲沒有下車。
“還不下來?”秦枭面無表情的問,忽地冷笑一聲,“害怕的路都不會走了?難道要我抱你不成?”
聞言,林語身體倏地一抖。
知道神經質的男人說不定真能做出這種事,立馬戰戰兢兢的從車上走了下來。
周圍的景象一片陌生。
林語早已猜到秦枭并不是遵循葉夢洲的指令來接自己的。
現如今更是百分之百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想要立馬轉身逃跑的他,再一次被追上來的男人扛到了肩上。
“放開我!放我下來!”
林語心中的恐懼更甚,慘白着臉色尖叫出聲。
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掙紮着,無計可施之下,甚至張開牙齒在男人的後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隔着衣服,林語那一口對于秦枭來說,就跟被貓爪子撓了一樣不痛不癢,直接将人一路扛到二樓之後丢進了某個房間。
當林語終于雙腳落地的同時,也聽到耳邊傳來“咔噠”一道房門被鎖上的聲音。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恐懼感到達了極限。
不帶片刻遲疑的就往窗戶旁邊跑,也不顧這裏是二樓,立馬就要從窗戶上跳下,卻又被快步而來的男人輕而易舉的攔腰抱下窗臺。
秦枭毫不留情的将人拽到自己身前,将他因掙紮而敞開一半的衣領子又往外撥了一些,目光深沉的望向那枚幾乎與他粉嫩膚色融為一體的胎記。
感覺到脖子上涼飕飕的寒意,被人肆無忌憚的用目光打量着,林語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
“秦枭!你到底要做什麽?”
秦枭不是第一次見林語哭。
相反的,他好像每次見到這個人,除了在他沉睡時,無一例外都會流淚。
然而,今天見他落淚時的感覺,卻和以往都不太一樣。
這是他的地盤,林語就站在這裏,在他面前。
就像只待宰的羔羊一般,除了成為他的所有物以外別無選擇。
這一想象令他血脈偾張,幾乎忍不住現在就繼續做那天被杜麟打斷的事。
但他并不着急。
因為在這之前,自己還有遠比這更重要的事情要确認。
秦枭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枚困惑他已久的胎記上。
這次,卻不再執着于問他自己臉上疤痕的來歷,也不再糾結于他接近葉夢洲的目的。
漫長的沉默過後,只沉聲問了他一個問題:“杜麟碰過你嗎?”
林語已經處于絕望的邊緣。
對于男人莫名其妙的問題,下意識的拼命搖頭。
秦枭得到了料想當中的答案,滿意的勾唇一笑。
以他對杜麟的了解,想也知道那個道德感極強的男人不可能會對林語做什麽。
然而他沒想到那人費盡心思的把人綁回家,最後就那麽輕易将他放走了,不免覺得有點可笑。
因為自己就絕不會這麽做。
在刀尖上摸爬滾打的秦枭,從始至終堅信的真理只有一個,那就是為達目的,必須不擇手段,即使手段是不道德的。
不受任何道德約束的他,在确認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之後,是什麽都可以不管,什麽都可以不顧的。
秦枭擡手撫上林語淚流滿面的臉頰,目光意味深長道:“我也真是糊塗,連杜麟都一眼認出了你,為什麽我到今天才想明白這件事。”
男人突如其來的溫柔語氣實在反常。
林語心理恐慌到了極點,大腦都快要不能思考,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秦枭又沉默着盯着他一陣。
突然毫無預兆的将人松開,慢慢在林語面前單膝跪地,牽過他的右手,虔誠吻上他的手背:
“我這輩子只真心跪過兩個人,一個是我的養父,另一個就是你。”
“這一跪,是償還當年你對我的恩情,我這條命是你撿回來的,但在這之後,我會徹底将你和恩人區別開來,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哪怕你會恨我也沒關系,因為你不是他,只不過是他的轉世而已。”
秦枭重新站起身來,再次一步步朝着林語逼近,直把人逼到了窗臺旁邊。
“我是個野心很大的人,現在擁有的一切還不足以滿足我的欲望,所以葉家的股份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是我卻放棄了當初葉夢洲承諾給我的10%股份,而選擇用另一種條件跟他交換,你知道是什麽嗎?”
秦枭明知道自己的話會給林語帶來多大的傷害,卻依然要殘忍的将它說出口:
“我要他事成之後,把你給我。”
作者有話說:
小語很快就該懷念在杜家的日子了,因為姓秦的是真變态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