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如謝非宣所想,皇宮果然不是那麽好混進去的。
查兩人的侍衛長得高瘦,渾身上下裝備齊全,盔甲将他裹得嚴嚴實實,卻沒擋住他那精銳的目光。
“太傅府的人?太傅府的人常來的,我怎麽沒見過二位?”
那人張口就來,“我們也是新到太傅府當差的,不信您看,我們有牌子。”
他說完就要掏牌人,那侍衛卻一把擋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動作,“大可不必了,前幾日就有侍衛說碰見了假的太傅府的牌子,還沒抓出是誰呢。我這人不愛管閑事,若那人是你啊,我勸你打道回府,還能饒你一命。”
那人一聽這話整個人都縮了一下,前幾日的假牌子,那抓得不就是他嗎?
他看向謝非宣,以眼神示意她打道回府。
謝非宣卻絲毫不怵,從袖中掏出了自己那塊牌子遞給那侍衛,“這是當朝太子妃那塊牌子,是真是假你大可找人來驗。”
那侍衛見她信誓旦旦的模樣不像說謊,卻仍不敢随意放人,便叫了其他幾個人一同翻來覆去得看了好幾遍,愣是看不出問題。
認定了身份,他将牌子交回謝非宣手上,語氣都比方才恭敬許多,“請吧。”
那小厮本以為兩人進不去了,沒想到前後不出一刻鐘,菩薩便領着他進了宮,他跟在後面不停地道謝。
“菩薩果然神通廣大,能将假牌子變成真的!”
謝非宣走在前面忍不住笑出了聲,又掩了掩嘴不叫他看見,輕車熟路地領着他到了東宮。
她才走了幾天,東宮仿佛哪裏不太一樣了,可細看各處,又覺得并沒什麽變化,連來來回回走動的人都沒變。
天昏下來了,今日的夕陽被濃雲遮住,悶悶得發黃,顯得天色格外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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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這時候,趙宏晏就該在這兒了。
她忘了自己的裝束,下意識地便往裏走,卻叫侍衛攔了下來,他在兩人面前一橫,喝道,“來者何人!太子歇下了,若不是急事不準見。”
她一愣,随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個小厮,換上了笑嘻嘻的臉,将牌子掏出來給他,“我是太傅府中的,為前幾日謝煥的事來的,有重要的事要與太子商量。”
那侍衛聽她為了謝煥而來,不禁多看了她幾眼,這明明是個小厮,卻皮膚細白,桃眼紅唇,像個女子。他總覺得她眼熟,卻說不上究竟在哪見過。
他這牌子上面是太子妃的名,可皇上只下令不叫太子妃與太子相見,又沒說太子妃的人不許見他,更何況為謝煥而來,沒準真是大事。
那侍衛前思後想,還是放了他們二人進去。
身後的小厮聽得菩薩句句發懵,什麽謝煥,什麽太子,他一個都不知道。
他颠颠地跟在後面,雖然不知道接下來要見誰,卻也不由自主的心慌,“菩薩,咱們一會要見誰?太子嗎?可我這些事...說了他能原諒我嗎?”
他總覺得自己這不是去贖罪,是去讨罪的。
謝非宣将他的問話一筆帶過,避重就輕道,“你只要如實說就好了,可別像方才跟那侍衛似的,滿口胡言。”
那人在後面點點頭,又想起來菩薩方才對侍衛說的話,嘿嘿一笑,“沒想到,菩薩也會說謊。”
“我可沒說謊,我神機妙算,算到方才說得那幾個人,确實與你這事有關。”她腳步一頓,“到了。”
眼前這宮殿,謝非宣熟悉得很。宮殿高聳,屋檐高翹,門柱上神龍盤結,祥雲馱負,她平日裏都習以為常,幾日不見後重回,她才發現這宮殿有這麽多精妙之處。
門口的小厮向內報了一聲,裏面又是那熟悉的聲音。
“進吧。”
她聽到的那一刻覺得渾身的血在倒流,指尖發麻,胳膊發軟,竟有些不敢推開門。
她深吸了口氣,将門推開邁過了門檻,也不學小厮那樣跪他,就直直得站在大堂之前,隔着整個大堂望向他。
他沒有擡頭,微擰着眉,極為認真地看着案上的書信,天色太暗,還不到酉時,手旁就點亮了油燈,在他邊上一晃一晃,映得他發色昏黃。
進來的兩人遲遲沒有動靜,他不禁擡頭看了眼,見前面那人進了殿也不下跪,還大剌剌地站着,皺了皺眉,“太傅府的人怎麽這樣無禮?”
她清了清嗓子,“我們這趟前來是有要事的,可不能叫繁文缛節誤了事。”
趙宏晏聽着他的聲音比一般的男聲要細些,還有幾分耳熟,又細細看了看他的五官,若不是灰頭土臉,還真有些像謝非宣。
他自嘲一笑,謝非宣現在該是在正遠寺裏的,怎會到這裏來?他八成是想她想魔怔了,看着個長得白淨的小厮都能認成是她。
他問,“什麽要事?”
看在他與謝非宣相像的份上,他便聽他多說幾句。
謝非宣雖想逗他,卻也不是現在,當下還是應該先叫他知道重要的事。
她以胳膊肘撞了撞身邊那人,他打了一個激靈後,立馬又将對謝非宣說得話說了一遍。謝非宣眼看着趙宏晏的面色越來越不妙,卻仍耐着性子聽着他說完,直到最後才轟隆一下站起身來,碰翻了桌上剛研的墨水。
謝非宣見狀下意識地便想上前去将盛墨水的瓷罐扶起來,剛擡起腿來便想起自己現在的模樣不便,便給了那人一個眼色。
他混進宮時腦子活泛,此時真見着了人卻跟僵住了似的,任謝非宣使盡了眼色,他愣是不明白她的意思,還愣愣地問道,“菩薩,您眨什麽眼呢?”
趙宏晏自己将瓷罐扶了起來,又命了人整理案面,随後有幾分訝異的揚揚眉,一邊朝着殿門走去,一邊看向那兩個小厮,“菩薩?”
謝非宣聽了這稱呼面上有些尴尬,想岔開話題,那人卻來勁兒了。
“我今日在正遠寺拜菩薩時,菩薩突然顯靈到我面前兒來了,還說我來見了您,老天爺都能原諒我犯下的錯!菩薩定不會騙我,您是太子,也定不會食言的!”
趙宏晏聽了這話在兩人面前停住了腳步,将他方才的話又過了遍,道,“我是不會食言,可我何時說過會原諒你?”
那人慌了神,看看趙宏晏,又轉頭看了看菩薩,突然覺得怎麽看兩人都像是一夥的,一下子腿軟了坐在地上,往後退了幾下,“你們...你們...你是不是菩薩啊!”
謝非宣一臉正色,“一直都是你單方面要叫我菩薩的,我可從來沒應過。”
趙宏晏轉過頭好好看了眼這“菩薩”。她離得遠時還好,湊得近了,趙宏晏便一眼認出是她。
她眼睛靠鼻梁的地方,點着三顆極小的痣,連他都一直不知道,直到在寺院那天,他才看清的。
他倒不急着問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只深深看了她眼,沒有戳穿她。
她沒向自己表明身份,擺明了想逗他,他便将計就計,看她能裝多久。
謝非宣叫他看得心裏發毛,總覺得他是認出自己了,可她臉上拿布條擋着額頭和口鼻,僅露出的眼睛邊上還灰不拉幾的,她自己照鏡子時都險些認不出。
由不得她多想,趙宏晏便叫了衡東,要去明華宮。臨走時又回頭看向那小厮,“你跟着過來。”
謝非宣本想一塊跟上去,他卻一眼掃過來,使謝非宣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他似乎要将她看穿似的盯着她,扯了扯嘴角,“這位菩薩就先候在這兒,您的相可不能叫太多人見着。”
說罷,轉身離開。
皇上身體每況愈下已是明華宮人盡皆知的,卻硬是半點風聲沒透出來,連趙宏晏都是才知道。彼時他已經難以呼吸,喘氣只出不進,眼睛都難睜開。還未到深秋,宮裏的暖爐烤得整個大堂燥熱得像仲夏。
謝非宣和衣在他的書房中睡了一夜,趙宏晏卻一夜未合眼。第二日走出明華宮時,衡東見他眼下發青,面色疲憊,忙迎上去,“殿下?怎麽樣了?”
趙宏晏擡頭望了眼天,天色荒涼,狂風大作,枯枝上歪歪斜斜落了只鴉,随風顫了幾下,背後是灰蒙蒙的天地,一片虛空。
山陵崩,龍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