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趙宏晏說得沒錯,在外面吹吹風,比待在殿中舒服多了,人與花花草草接觸時,心情都覺得舒暢不少,就是風有些大,不像夏夜的風那樣小意溫柔,但她披着趙宏晏厚些的外袍,倒也不覺得涼。
她來之前也想過在宮裏過得會是什麽樣的日子,坊間的傳聞太過恐怖,什麽兄弟反目,自相殘殺,明裏暗裏勾心鬥角,鬧得死去活來。可沒想到來了之後倒也沒什麽差別,東宮裏清清靜靜,她又不常出去,旁人閑得沒事兒也不敢來招惹趙宏晏。
她如今飯菜都不用自己動手了,反倒比在太傅府還清閑。
“娘娘,娘娘!”
她對這稱呼還是不熟,身後那人叫了好幾聲,她才轉過身去。
那是個看着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她從沒見過。
她上來便自報家門,“綠珠是楊妃娘娘殿中的丫鬟,娘娘們在禦花園中吃酒賞景,特意叫綠珠來叫娘娘過去呢!”
謝非宣來得本就不久,除了皇後誰都沒見過,也不知這幾位娘娘叫她去是為了什麽。可人叫都叫了,她反而不得不去。
她答應了聲,想着進殿去告訴趙宏晏一聲,還沒邁開步子,便聽到殿裏有茶杯碎在地上的聲音,還伴有男人的轟轟隆隆得說話聲,她聽不清,卻能聽出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也不知道衡東是說了什麽。
那丫鬟又在她身後道,“娘娘們都等着呢,綠珠領着您咱們快去吧!”
她不想在他動怒時進殿去,便囑咐蓮心過會再去報他一聲,跟着那丫鬟走了。
禦花園她也是頭一回來,果然是別致秀麗,到處擺着尋常人家見不着的稀罕盆景,長得是千奇百怪,她叫不上名字。
其中的建築大多對稱而建,設了許多處涼亭,景致各不相同,綠珠領着她到了處于禦花園深處的一座涼亭下,她沒細數,估摸着坐了五六人。
人是不多,就知不知道叫她來有什麽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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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前去依着禮節朝着娘娘們一拜,這次靠得近了,她又大致掃了眼,在座的幾人中沒有皇後,她便明白這聚會怕是對她并不友好。
将她引到了後,綠珠就向着坐在最中間的女人走去,她單手撐着下巴,小指翹着,瞧着謝非宣。
那八成就是楊妃,她想。
楊妃看了她會,道,“太子妃進宮也有幾日了,我今兒還是頭一回見呢。”
謝非宣仰臉一笑,“這是我的不是,那我趕明兒就去娘娘宮裏拜訪。”
她不願叫別人都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便說,“我進宮還沒幾天呢,好幾位娘娘都沒見過,各位娘娘都是哪個宮裏的?”
楊妃撫了撫手上鮮紅的蔻丹,垂眸道,“這宮裏人的高低貴賤呀,明眼人打眼就能瞧出來了。”
謝非宣不禁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兒,楊妃話裏話外得針對她,加之皇後又不在場,八成便是看皇後不順眼,又不敢直說,于是将氣撒她身上了。
她也不是任人拿捏得,照理說太子妃是只在皇後之下,豈能讓楊妃句句打壓?
她勾唇道,“就沖娘娘敢說這樣的話,便能看出娘娘地位一定是高的。”
眼瞅着楊妃臉上有了被奉承的笑意,她接着說,“若不是我見過皇後,差點兒就要以為娘娘就是皇後了。”
她臉上剛剛揚起的笑意立馬僵住。
她瞧不上皇後是宮裏人人知道的,得皇上偏愛,寵冠六宮的是她,掌着實權的卻是皇後,她早就看不順眼,又無可奈何。
她本是想着謝非宣剛入宮,定是步步謹慎不敢說話,遭人冷言冷語了也只敢軟儒得回應兩句,卻沒想到她絲毫不怵,明褒暗貶。
她氣結,停下了摸着蔻丹的手,放在了腿上,輕哼了聲,“我可不敢跟她比。”
旁人看楊妃吃癟,都對謝非宣另眼相看,坐在邊角的一位穿素藍對襟襦裙的女人溫聲道,“太子妃便是将來的皇後,應當比咱們幾個都高,同太子妃講話應當尊敬才是。”
那女人年紀看起來略大一些,眉眼寡淡,單憑她這一句話,謝非宣看不出她向着誰。
她身旁的那位看着與她年紀相仿,咯咯笑了兩聲,從身後拿出一個通紅紫紅的瓶子看向楊妃,“我父親昨日才托人帶來了家裏自釀的酒,同太子妃在這兒喝了,也能表達我們的敬意,姐姐說是不是?”
楊妃自然是點點頭。
她冷眼瞧着那女人,心想原來這才是她們的目的。
言語上的嘲諷只是一時的,深入不了皮肉,楊妃她們是想由她的态度中,看清她是哪一夥的。當她們發現謝非宣恐怕不是池中物,便索性不繼續裝,怎麽痛快怎麽來。
可謝非宣是不能喝酒的,她随父親,一喝酒便滿臉通紅,偏偏還随母親,一沾酒就腦子不清醒,雖不至于說胡話,可也會頭昏腦脹得站不直身子,兩眼發蒙。
那幾位已經分起了酒盞,是早有準備的。
酒杯被遞進她手裏,她不得不喝。
就這一杯,她告誡自己。可後面卻由不得她,人人都以敬她的名義同她碰杯,她下肚的酒比在座的誰都多。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到東宮的,只記得她們明明看出她不能喝了,卻還是笑得面目猙獰,舉着酒杯朝她這邊湊,她眼前開始模糊,看不清誰是誰,只能聽到耳邊有女人的歡笑聲和調侃話語。
她腦中混混沌沌,閉着眼皺着眉坐在床榻上,耳邊傳來瓷碗與木桌碰撞的聲響,她才恍恍惚惚地睜開眼。
蓮心站在桌邊,端着一個白瓷碗,朝碗邊吹了一口,将醒酒湯遞給她。
她嘴一癟,搖搖頭,“我不能再喝了。”
蓮心哄誘道,“這是醒酒湯,不是酒,喝了就舒服了。”
她不信,“你騙我,你叫趙宏晏來,他不會騙我。”
蓮心快哭了,“殿下早就出去了,到這還沒回來呢,我上哪兒叫他去?”
謝非宣不依,踢掉了鞋往被窩裏一趟,把被子拉到頭頂蓋住,捂在裏面出聲,“那我不喝,你別催了。”
蓮心不好逼她,總不能給她倒進去,只好作罷,把碗放桌上,把她的被子拉到脖頸處塞住,蹑手蹑腳地走了。
她沒過一會就睡着了,才睡了沒多久,就覺得有人推她的肩膀,她煩躁地挪了一下,那人又推了一下。
她皺着眉睜開眼,便看到趙宏晏站在她邊上,一聲一聲像叫魂兒似的。
“謝非宣,醒醒。”
她半夢半醒間,不滿地戳戳他胳膊,“你上哪兒去了,怎麽才回來?”
他是親自去審那幾個人去了,他們不怕衡東,又被上頭下了令,什麽都不肯說,趙宏晏去了後,整整一個下午,才逼出了幾句有用的話。
他說,“有點急事,走得匆忙。”又問,“她們給你灌的?”
謝非宣點點頭,閉上眼睛自言自語似的,“她們都是看母後和你不順眼,就拿我開刀,朝我撒氣。”
她嗚咽一聲,“...我也太慘了...”
他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臉頰,發燙。
他說,“不慘,我給你撐腰。跟我說說都有誰?”
“有個楊妃,”她想了想又搖搖頭,“不知道了。”
“知道一個就行。”他一手擡起她的肩膀,托着她的後背将她提起來,使她靠在床上。
桌上的醒酒湯剛好溫下來,他端在手裏晃了晃,低聲說,“喝一口,不然明早醒了難受。”
“不喝,肯定很苦。”她說完這話就緊閉上嘴。
他照着碗邊喝了一小口,說,“我嘗過了,不苦,酸的。”
她聽了之後臉整個皺起來,“不喝酸的。”
趙宏晏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沒了再問一遍的耐心,伸手輕輕掐着她下巴,等她自然地張開嘴,拿着碗湊上去往裏一點點倒。
進是進去了,只是她沒往下咽,全攢在腮邊,鼓着個臉。
他黑下臉來吓唬她,“敢吐出來你試試。”
她咕咚幾聲咽了下去。
趙宏晏笑出聲,照着她頭頂揉了一把,她又不樂意了,擡起頭來,“你給我把頭發都弄亂了。”
他說,“你這頭發本來也不板正。”
她屁股往裏挪了兩下,離他遠了些,“懶得理你。”
他看着她跟個小傻子一樣,嗤笑道,“謝非宣,你喝酒把腦子沖掉了?”
謝非宣看他的表情充滿憐憫,“你才傻了吧,我沒喝酒,我剛才喝的是醒酒湯。”
趙宏晏覺得天靈蓋突突得疼。
她還在說,“唉,你剛才還喝了一口,怎麽都沒記住?”她恍然大悟似的擡起頭,“你不會是喝醉了吧?”
趙宏晏哭笑不得,應聲附和她,“是,是我喝醉了。”
他回來便聽說她喝得不省人事,外袍都沒脫就來哄她,屋裏悶熱,他硬是出了身汗。
他褪了外袍挂起來,坐到了床上,一手托着她腰背,一手放在她腿窩下,将她平躺着放下來,其間她還不停地扭動,叫他不要過來。
他将她平着放下,她立馬縮到牆角,伸手在被子底下把寝衣捋平,又說了一遍,“別過來啊,我衣服都亂了。”
他嗤笑着揉揉眉心,覺得腦子疼,随口應着,伸手撚滅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