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謝非宣吸了口氣,走得近了些,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她忙回頭看,原來是趙宏晏的人。
虛驚一場,她拉了拉趙宏晏的衣袍,“回去吧,今天太晚了,要是一會又下雨,今晚可得住樊樓了。”
趙宏晏都差點兒忘了她上次這樣跟自己說這麽多話是什麽時候了,竟有些恍惚。刀在手裏轉了一圈,便遞給了走過來的小厮,囑咐了幾句,叫那小厮帶着人先走了。
謝非宣松了口氣,轉頭見趙宏晏臉上還挂着笑意,氣不打一出來,伸手在他胸口打了一拳,“你瘋了嗎,還不讓人跟着,你以為你能一個打十個嗎?”
他挨着她打,輕笑了聲,“差不多吧。”
她看着他,莫名想起了方才趴在他懷裏的安心感,有意地避開了目光,卻漸漸紅透了臉。
她回想起方才那一幕,仍覺得後怕,有任何一個“萬一”,她接下來都不知道會面對什麽。
而趙宏晏出現了。
他護着她,她沒受一點傷,他卻白白挨了一刀。
想起他挨的那一刀,她忙擡起頭繞到趙宏晏身後去,果然在他肩膀處看到了巴掌長的刀痕,血跡順着衣料滲出來,染紅了大片的外袍,甚至有的地方已經幹了。剛剛還下了雨,怕是都發炎了。
她心裏難受,又不好意思說別的,只幹巴巴地問道,“不疼啊?”
他卻微微側着頭,笑了聲,“你這麽問一句,疼倒也值了。”
他這話說得直白,直白到謝非宣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她甚至不太适應他這個态度。
一陣小風吹過來,她身上還有些冷,衣裳還沒幹透,兩人這樣在外面站着不是辦法,要是一會下起雨來就更難辦了。
她說,“咱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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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宏晏回答,“好,回去後我有話對你說。”
謝非宣點點頭,“正好,我也有。”
夜裏風涼,又帶上了秋意,謝非宣走在趙宏晏的身後,吹不到多少風。四下漆黑,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趙宏晏的背影,卻莫名的心安。
雨來得及,走得也急,四周仍氤氲着尚未散去的濕氣,今夜似乎格外漫長。兩人一路無言,等到趙宏弈跟了上來,更是沒有人說一句話,她卻覺得這路還可以再長一些。
三人回宮時已經是醜時了,連宮裏的侍衛都昏昏欲睡,萬籁俱靜的宮裏,偶爾能看到牆上的燭火跳躍擺動,更多的時候是連星火都看不着的黑暗。
謝非宣到了晚上便不認路了,尤其是這樣什麽都看不清的地方,她只能看到四處樹杈搖晃,宮牆橫擋,壓根不知道下一步朝哪兒走,好在趙宏晏始終單臂輕摟着她的肩膀,帶着她走。
謝非宣還是有些不太習慣與他這樣親密,兩人平時也從沒挨得這樣近過,但現在她渾身還濕着,衣裳一吹着風,就滲進涼意來,他這樣剛好能拿衣袍擋住,叫她不至于那樣冷。
他似乎能看破她在想什麽,偏過頭去問道,“還冷麽?”
冷肯定還是冷的,可她此時要是說冷,就有點兒白眼狼了,她搖搖頭,“不怎麽冷。”
“馬上便要到了。”趙宏晏将手臂挪得離她身子遠了些,卻仍罩着她的半邊身子。他外袍也是濕的,靠得近了她,和她衣服貼起來,反而更冷。
趙宏弈獨自一人走在兩人身後,看着皇兄與皇嫂兩人親密地走在前面,那從不近女色的皇兄甚至還摟着她的肩,與她輕聲地呢喃。他忽然覺得所有人都和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只有自己落單。
他本來是找皇兄出來借酒消愁,他怎麽覺着自己現在更愁了。
兩人回了殿內,第一件事就是将濕透了的衣裳換下來。沒了衣裳遮擋,謝非宣看得清清楚楚,他肩寬腰窄,結實健碩,背後的線條寬闊有力。她頭一回看男人的身子,饒是她這樣打小就随意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可趙宏晏背對着她,反正他也看不着自己,她便大膽起來。
他背上的傷觸目驚心,血肉的邊緣被刀尖撕裂,幹涸的血跡斑駁在背上,謝非宣看着都覺得疼。她正看着,他卻忽然轉過頭來,吓得她立馬避開了目光。
“藥酒在抽屜裏。”
謝非宣讓傷口驚到了,雙腿死板地邁動,打開抽屜取了藥酒,又回過神來遞給他。
他笑道,“你要我給自己上藥嗎?”
謝非宣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面露赧色,輕聲說,“那你去床塌上趴着去。”
她将藥酒罐子的蓋拔出來,刺鼻的酒味撲面而來,她皺着眉捂了捂鼻子,問道,“我拿什麽塗?”
“直接往上潑就是了。”
謝非宣吃驚地看向他,又看看這罐子藥酒,站在他身邊遲遲下不去手。他傷口裂着,這酒一下子潑上去,肯定沙沙地痛,他挨刀子時就痛過一次了,她不想讓他再受一次罪。
她思前想後,還是去屏風後取了條幹毛巾,倒了酒在上面,又輕輕地按壓在他的傷口上。
無論怎樣,酒滲進傷口裏肯定是會疼的,他将臉埋進枕頭中,不想叫謝非宣看到他呲牙咧嘴的模樣。
謝非宣動作輕輕的,卻仍感覺到他後背緊繃了起來,她生怕是自己弄疼他了,放慢了手上的動作。
她覺得差不多了,便将蓋子蓋了回去,毛巾捏在手裏,湊過去問,“疼嗎?”
他臉仍埋在枕頭中,聲音悶悶的,“不疼。”
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大概是到了屏風後,他才翻了個身,皺着眉深吸了口氣。
說不疼當然是假的。他從小就沒受過皮肉之苦,父皇都未曾罰過他,宮裏也沒人敢動他,他這還是打小頭一回受傷。
他鼻尖全是藥酒的味兒,擡手揉了揉鼻子,才摸到額頭上竟出了汗。
幸好謝非宣在時沒叫她看見,丢人。
謝非宣去屏風後洗了毛巾,又換了衣服,沐浴過後才出來,趙宏晏早已換好了寝衣,斜靠在床上,又在那兒翻書。
她上次沒仔細注意,這次便湊過去看了看,才發現他手中是本《白蛇傳》。
“你看這幹什麽?”
他翻了一頁,道,“衡東給我的,叫我好好學學這人是怎樣娶到仙女的。”
“仙女?”她笑出聲,她頭一回聽趙宏晏說這樣的話。
“嗯。”他沒再說別的,擡着頭眼含笑意看着她。
她讓他這樣看得不好意思,佯裝随意地說,“你方才說,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她這樣問出來,趙宏晏竟有些手足無措的窘迫,索性将書合上放一旁。
謝非宣坐到床邊,側着身子轉頭看他。屋內點了燭火,卻并不亮堂,他臉上的輪廓再住火影照下更加深邃朦胧,聽着他的聲音,謝非宣竟有種不真實感。
“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好,我當時只是...”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難以啓齒,自嘲一笑,“只是覺得你不願來求我,反而去找那個曾拒絕了你,還與你素未謀面過的太子,便...”
謝非宣淋雨又受驚,身心俱疲,進了被窩躺下,将薄被蓋到脖子,聽他這樣說,笑着接上,“便吃味兒了?”
他沒說話。
謝非宣又說,“吃的還是你自己的。”
趙宏晏自己都覺得好笑,“是。”
他當時并沒發覺,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什麽心情,現在回想才發覺,原來他那時就已經動心了。
他感覺到她的身子靠進來,不由得渾身繃緊,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過了半晌,他下定決心了似的翻身面對她,摟過她的肩膀讓她貼近過來,将下巴壓在她頭頂上,像怕她抗拒似的禁锢住她。
“之前我們說好了的,我要是幫你把事辦到了,你便答應我一個要求。”
她讓他摟得喘不過氣,手推着他胸膛給自己留出一塊縫隙,回答道“是”。
“那我的要求就是,咱們以後好好相處,我定不會再那樣對你,不騙你,也不耍你,也不要求你對我如何,”他話音越來越輕,“只要...別不理我,行嗎?”
她忽然有些想哭,不知為何竟覺得兩人能這樣推心置腹的談話,實在是來之不易。
她點點頭。
他問,“你不是也有話跟我講嗎?”
她鼻頭酸酸的,有些堵,聲音發悶,“都讓你給說完了。”
“我還有話,”他在她頭頂上輕笑,“以後你家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弟的事,我也可以名正言順的管了。”
謝非宣不解,“謝煥的事不是解決了嗎?”
他一頓,“是,解決了。”
她從他下巴處擡起頭,向上沖上他的眼睛,“我還不知道謝煥現在在哪,在做什麽呢。”
趙宏晏垂眸,“想見他?”
“有點兒。”
他輕笑了聲,将她腦袋又摁進胸口處,嗅着她發頂剛沐浴過後的香氣,“等天亮了,午後帶你去見他。”
“還得等到午後呀。”
“嗯,今天有些晚了,明早上多睡會,”在她發頂之上,他的目光逐漸晦暗,“正巧明天早上,謝煥也有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