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在一旁圍觀了全過程的衡東眼睜睜看着殿下伸出手去把玉呈在她面前,又讓她一伸手推了回去,心說不好,待謝非宣走了,便忙跑過去安撫趙宏晏。
“殿下,您別跟娘娘計較,她肯定...”
衡東話沒說外,門外跑進來一個眼熟的小厮,跑得太快,讓門檻給絆了一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滾帶爬地撲了撲身上的灰。
看清了來人,衡東咧嘴笑了,“春陽,咱們之間何必行如此大禮呢!”
春陽瞪他一眼,又樂呵呵地沖着趙宏晏一拱手,“六殿下叫我來問問殿下,今晚可否能一同去樊樓消遣消遣。”
趙宏晏正心煩,眼皮子也不擡一下,“不去。”
他這皇弟從小便粘他,庶出的身份,母妃也不怎麽得寵,性子不争不搶的,人生最大的愛好就是女人。他和趙宏晏什麽都說,事事都要與他商量,這次定也是因為屁大點的小事。
衡東耳朵倒是豎起來了,也不避諱主子,問道,“六殿下這是怎麽了?”
春陽一拍大腿,“別提了,與前幾天那通房鬧掰了,正難受呢!”
太子與六皇子關系好是宮裏人盡皆知的,向來不受寵的李妃也因着這一點面上有了點光,兩宮的下人常來往,這與主子講話不講究不避諱的毛病也相互學去了。
那通房是六皇子兩三個月前剛讨來的,趙宏晏也沒見過什麽模樣,可打那起,這皇弟就沒怎麽找過他了,看來是真的上心了。
趙宏晏忽然覺得自己與這煩人的皇弟有話可聊。
“慢着,”趙宏晏擡眸看着春東,“什麽時候,我去。”
樊樓常來貴客,可像這樣一下來了兩位的情形卻不多見,小二樂開了花,他認得趙宏晏,忙招呼着他與他身旁的公子去了以往那間雅間。
又踏入這雅間,趙宏晏看着這一桌一椅都覺得熟悉極了,唯獨少了謝非宣在對面插着腰要他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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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落了座,遣了別人出去,帶上了門,趙宏弈便垂下了頭,将手指頭插進發絲裏,使勁兒揉搓了幾下,擡起頭來看着趙宏晏,“皇兄,你說我怎麽就這麽倒黴,找一個吹一個。”
趙宏晏答,“那是你找的多了,不找那麽多不就得了。”
他反問,“皇兄,你可就我皇嫂一個,你們倆怎麽樣?”
趙宏晏半天盯着桌面,最後嘆了口氣,“一言難盡。”
他夾了口菜,這兒的新菜做得花裏胡哨,可惜味道就是與從前不一樣了,客人還是一樣得人山人海,幾乎要把門檻踩塌,可趙宏晏總覺得味道不對勁。
聽了他的話,趙宏弈心裏瞬間平衡了不少,“咱倆半斤八兩,你還教我呢。”
他輕笑,“我可成親了,你這通房,可不好說。”
對面那人腦袋又耷拉下去了,“還說呢,本來好好的,什麽事兒都沒有,母妃前兩天在宮裏罵了她兩句,現在兩天不理我了。”
趙宏晏嗤笑了聲,“你還叫她踩在你頭上了?”
他緩緩擡起頭,“皇兄,你沒讓我皇嫂踩你頭上,你剛才難受什麽啊?”
趙宏晏喉頭一滞,讓他一語中的,不知道說什麽,決定将話把兒轉回他身上。
“你就那麽喜歡那通房?”
他端着酒杯重重的點頭,“喜歡,皇兄你不知道,好的時候那叫一個溫柔體貼,那叫一個柔情似水,那叫一個...”他沒詞兒了,“反正好得很。”
這些詞趙宏晏聽着,一個跟謝非宣都對不上號,他喝了口酒又将酒杯放下,笑道,“這樣你就喜歡了?”
“皇兄,你是不是壓根兒不知道什麽叫喜歡啊?”
趙宏晏擡起頭,只深深朝他看過去,他說一句話就喝一口,臉色漲紅,眼神卻清醒犀利得很,直直地和他對視,他好像心思被人看穿一樣,沒有說話,等着他的後文。
“溫柔也好,脾氣大也好,你喜歡一個人,不會管她什麽性子的。”趙宏弈仰起頭,閉上眼睛伸手比劃,“你就想看她笑,得了什麽好東西就想給她瞧瞧,最好每晚都能摟着她睡覺...”
趙宏晏在對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從沒将自己對謝非宣的心思往這上面靠,可現在自己也覺得八九不離十。這個詞離他有些遙遠了,宮裏少有真心的喜歡什麽人或東西,不過是為了追逐私利的表面功夫罷了。
這麽稀罕的東西,讓他給體會到了。
他自嘲一笑,随後不動聲色地問道,“就你這樣子,是怎麽讨到女人喜歡的?”
趙宏弈果然中計,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皇兄是不是看不起我?我法子可多了,她開心的時候你得陪着樂,不能掃興,她不開心了,要是罵誰不是東西,你就跟着一塊罵,要是鬧矛盾,有誤會了...”
偏偏說到最重要的地方,他酒勁兒上來了,趴在桌子上眼看就要睡着,趙宏晏推了他兩把,他換了個姿勢繼續閉着眼,趙宏晏沒招,上手捏住了他鼻子,他臉慢慢紅透,沒多久睜開眼,“幹嘛?”
趙宏晏輕拍他臉,“有誤會怎麽着,接着說。”
“有誤會,你就得跟她好好談啊!你要不說,誰知道是誤會...”
夜不算很深,可外面已經黑了一片,屋裏就謝非宣自己一人。平時有趙宏晏與她共處一室她難受的不行,現在他不回來,她反而覺得不适應了。
她叫了衡東進來,“衡東,殿下是去哪兒了?平時這時候早該回來了。”
衡東答道,“是和六殿下去樊樓了。”
謝非宣點點頭,衡東卻沒看見,還以為她是沒說話,便又試探道,“可這時候也該回來了,要不娘娘看看去?”
謝非宣不以為然,“我去看什麽,他愛回來不回來。他要是與六殿下聊在興頭上,我還壞了他的興致呢”
衡東眼珠子咕嚕一轉,“娘娘這話可不對了,那天殿下送您的那塊玉,也是他親自挑了許久的,我看殿下對您這樣上心,您反而對他不聞不問,那殿下是不是有些可憐了?”
謝非宣怎麽也沒法把他和可憐這詞聯系起來,可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那玉他親自挑的?”
她還當他是随便拿來打發她的。
衡東頭點得像打鼓。
她想起了他當時那幾句道歉的話,有些動容,最終松口,“那好吧。”
衡東咧開嘴,從袖中掏出一塊玉牌子,雙手遞給她,“娘娘拿着這個出宮,就沒人敢攔您。”
她狐疑地看了衡東一眼,總覺得他這是早便準備好了。可她都應下了,反正去樊樓的路她熟的很,出不了什麽差錯。
她極少晚上出門,還是有些不放心,“要不你跟着我吧,叫幾個人跟着我也行。”
衡東大手一擺,“您自己去接他,不才顯得有誠意麽?殿下看了才感動,知道娘娘竟然夜裏出宮來找他,沒準淚都出來了...”
她不想聽他這歪理了,自己去就自己去,敷衍似的點點頭便走了。
秋天還沒完全到來,晚上就涼了許多,在屋裏感覺不出來,到了寬敞的地方風便大了,鈍刀似的往人身上劃,謝非宣攏了攏外衫,有些後悔聽了衡東的話。
天變得快,晚上了又看不出陰晴,雨點子打下來了,謝非宣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下雨了。
起初只是一兩滴豆大的雨點兒,沒過多久就密了起來,雨勢來得急,兩邊又全是關了門的店鋪,她無處躲避,小跑了起來,想快些去樊樓裏,她鞋子濕透了,發出咕叽咕叽的水聲,腳有些涼,身上淋了雨,一陣風過來吹得她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她低着頭拿雙手遮着頭頂,只看着腳下的路,才跑了幾步,眼前突然出現了幾雙靴子,擋住她的去路,她踉跄了一步,環抱着胸攥緊了袖子看向那幾個高大的男人,“你們幹什麽?”
領頭的男子手腕上拴了把小刀,在手掌間轉了一圈,眼神兇狠,看了她一眼,笑得更加面目猙獰,“難得碰上長相這麽标致的,若是只劫財是不是有些委屈你了?”
謝非宣從沒碰到過這陣仗,四下無人,她怕得頭發絲都打顫,心裏不停地告訴自己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她扯出一個笑,“我府裏不缺這幾個錢,你們要多少,說就是了,今晚叫我走了,我就不告訴別人...”
後面一人打斷她,“大哥,這娘們兒廢話真多,我去給她把嘴捂住!”
那人還真說到做到,上前幾步繞到謝非宣的身後反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悶悶地發不出聲,身後那人力量大的可怕,她掙紮了幾下都不見松動,這才驚恐起來,瞪大了眼睛。
這兒離樊樓已經很近了,拐個彎的功夫便到了,她但凡再走快點...
她臉上的手粗糙有力,臉被繭子劃得疼,卻又說不出,眼眶裏淚都要掉出來了,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響。
那領頭的男子獰笑着拿刀柄挑她下巴,湊了過來,謝非宣這才看清他臉上有一條蜿蜒的疤痕,從眼角一直斜到腮邊。
雨還嘩啦啦得下着,噼裏啪啦打在兩邊的屋檐上,又順着淌下來滴到地上,謝非宣勉強聽清了那男人說的話。
“這兒雨太大了,不方便,先把她帶回去。”
那人送了放在她嘴上的手,向後把她的手反扣起來,謝非宣顧不得別的,前面就是樊樓,她喊一聲,一定會有人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