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謝非宣朦朦胧胧睜開眼睛的時候,趙宏晏還在一旁睡着。
她有個習慣,早上醒了便要馬上洗漱穿衣,從不拖拉,可偏偏他睡得是外側,謝非宣微微起身看了眼,要想下床,就得從他身上翻過去。
她胳膊撐起身子打量了一下,他占的地方并不大,她只要撐好了不倒下去,輕輕松松就能翻過去。
她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攏好了寝衣以免掃着趙宏晏将他鬧醒,深吸了口氣,右手撐着身子,将左腿跨到了趙宏晏那邊床的外側,整個身子罩在了他的上方。
她接下來不敢輕舉妄動,定睛觀察了他一會,見他仍沒有要醒來的意思,放心得将左手壓在了他枕邊。
她心中暗喜,接下來只要一個翻身,她就可以下床洗漱去了。
謝非宣剛要擡起右腿,趙宏晏便緩緩睜開了眼,眼中一片清明,只夾雜着少許的剛睡醒的朦胧。
她以這樣的姿勢與趙宏晏對視,難免有些尴尬,可此時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懸空在他的上方不知所措。
她身上有些和他房中味道不同的香氣,萦繞在他的筆尖,睜開眼能看見的,除了她便沒別的。
只是這姿勢實在是滑稽,讓人想發笑,趙宏晏順勢忘了昨晚的不愉快,與她說起了玩笑話。
他眼含笑意,“謝非宣,你像個龜。”
她要是龜,遇到這樣的情形,早就縮進殼裏了。
她抿嘴橫他一眼,幹笑兩聲,翻身下了床塌,背對着他披上了衣裙,又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看着他,“起來。”
趙宏晏鳳眼微眯,輕笑道,“還管起我來了?”
他神色慵懶,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輕佻,謝非宣不太習慣他這樣的目光,幹脆避開,攏了攏衣襟,淡淡道,“我要叫人進來給我梳妝了,你不起那就這樣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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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真的不再看自己了,趙宏晏才恍然發覺她昨晚說的話并不是一時起興,而是真的決定了。
他卻不願接受,總覺得她明明前幾天還肯沖自己笑,與自己打鬧的,怎麽能一下子轉了性子。
她即使是像曾經在樊樓那樣頤指氣使得叫他排隊,也好過這樣一個眼神都不願多給他。
見趙宏晏起來了,謝非宣便直接叫了個丫鬟進來。今天是她與趙宏晏要去給皇後敬茶的日子,蓮心雖然跟着她來了宮裏,卻不懂宮中的禮節,保險起見,她還是叫了宮中的丫鬟給自己打扮。
她倆人坐在鏡前仿佛隔絕了周邊的一切似的,趙宏晏明明在自己房中,卻覺得整個房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自顧自地披上外跑後踱步幾圈,怎麽想怎麽窩囊。
謝非宣正納悶他在幹什麽,怎麽沒了動靜,趁着那丫鬟挑簪子時從鏡中朝後看了眼,見他百無聊賴地坐在床邊,牆上斜挂的劍的劍穗朝下,剛好耷拉在他手邊,他手指一圈一圈繞着劍穗。
他只是随意坐在那裏,也是腰背挺直,尚有困意的眉眼深邃精致,尚未束發,由內而外地散發着慵懶卻又矜貴,大紅金邊的外袍樣式傳統,在他身上卻只剩貴氣。
可惜了這副好皮囊。謝非宣正過頭去,好叫身後的丫鬟給她弄頭發。
這發型做得精致,丫鬟的手在她背後手不斷地揮舞着将頭發絲拉出來又挽上去,她看都看不出究竟是怎麽做出來的,心想不愧是宮裏的丫鬟,真是有點東西。
待那丫鬟走了,屋裏又只剩了她和趙宏晏二人,一會兩人還要一同去敬茶,她才不得不跟他開口。
“你快拾掇,要走了。”
他慢悠悠擡起頭來看向她,“來給我束發啊。”
謝非宣此時都穿戴好了,不敢有什麽大的動作,生怕弄掉了什麽首飾,只好拘束地站着一動不動,張口便是拒絕他,“方才那丫鬟在的時候你怎麽不說?”
他站起身來自顧自走到鏡前坐下,鏡中的臉清冷矜貴,眉宇間有幾分淡泊,話音聽着卻有些委屈,“你就在這兒,我還找別人做什麽。”
謝非宣嘆了口氣,只悶悶嗯了聲。
她倒是答應了,趙宏晏聽着卻不怎麽痛快。她臉上沒什麽表情,他看不出她在給他束發時究竟是什麽心情,只看得到她手指動作有幾分生疏和敷衍,例行公事似的。
她動作不大,手都不敢擡得太高,方才那丫鬟給她化得妝是用了心的,眉尾上挑,拉長了眼尾,既有些太子妃的威嚴,又不至于将其他的後妃比了下去。
那丫鬟一會得賞點兒,他想。
謝非宣自己不怎麽會弄,也沒那個心思去伺候他,可這次再怎麽說也是去見皇後,她再怎麽不情願,也得耐下心來,好歹別落下哪縷頭發。
好在他的頭發不用像自己的那樣大費周折,梳順了就不用忙活別的太多了,她攏了幾下便收尾了,站在他的身後,擡頭看向鏡子,恰好跌入他深如幽潭的眼眸。
他嘴唇蠕動,剛要開口說話,謝非宣就先他一步,“快走吧,別叫母後等太久了。”
一句話将他未說出口的話堵了回去,這聲母後她叫得順嘴,他卻反應了會,坐在桌前甚至還沒緩過神,謝非宣便走近了房門,待兩個丫鬟為她打開門後,端着太子妃的架子出了門。
他擡手揉了揉眼皮,覺得腦袋有些沉,真憋屈。
楊皇後儀态端莊,舉手投足間似有幾分女兒風情,眉眼上卻透着多年深谙世事的老練。
謝非宣從小自由慣了,見了楊皇後這樣的人就打心底裏害怕,生怕自己哪處做的不好了,讓人笑話太傅家的千金不過如此。
她捧着茶水的雙手有些抖,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的膝蓋,一方面是為顯得尊敬些,另一方面便是她實在不敢看楊皇後的眼神。
“母後,請用茶。”
手上一輕,她如釋重負,又不想叫楊皇後看出自己的緊張着急,收回手的速度也有意放慢,直至交叉雙手放在膝上。
楊皇後看出她的不安拘束,開口撫慰,“你也不必這樣緊張,本宮也是這樣過來的,宏兒是太子,上承天子,下總世人,他在這宮裏,委屈不着你的。”
謝非宣嘴上乖巧禮貌地回應,心裏卻覺得趙宏晏才是最委屈她的人。
楊皇後喝盡了茶水,将茶杯輕放在桌上,便慈眉善目地笑看兩人,察覺到皇後有一陣沒開口,謝非宣也疑惑地擡頭看了眼,見她的目光在自己與趙宏晏間流轉,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她想問卻不敢,生怕是什麽自己不知道的步驟,問出口反而露怯,正猶豫之時,便聽到一旁的趙宏晏叫了個丫鬟進來。
那丫鬟雙手呈着什麽東西低着頭小步走到了皇後跟前兒,透紅着臉将手裏的打開在幾人面前。
謝非宣順着看過去,看到的一瞬間臉便漲紅。
那丫鬟手中展開的是一方白帕,上面絲絲血跡,醒目清晰。
她下意識地看向趙宏晏,剛好看到他的目光從那帕子上移開,眼神毫無波瀾,并無異色。
似乎察覺到了謝非宣的目光,他朝着這邊看過來,見她通紅着臉,眼裏滿是詫異和羞赧,勾唇笑了。
“快收起來吧,宣兒不好意思。”
謝非宣便随着他的意思,垂眸作出羞澀的模樣。她倒沒想到今早上還要來這一出,虧了他提前準備好,不然兩人都無法解釋。
想不到他這樣惡劣的人,辦事倒是細膩又靠譜,她多看了他一眼,以表謝意,也不管他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便快速地收回了目光。
趙宏晏與她飛快地對視一眼,随後垂眸輕笑。
楊皇後看着兩人眉來眼去,一副感情不錯的模樣,心裏自是歡喜。
趙宏晏從小性子就悶,身邊從沒有什麽莺莺燕燕,甚至宮中宴請賓客時,他也幾乎不與女眷說話。
他這樣沉穩倒是見好事,可到了議親的年紀,楊皇後便有得愁了。眼下見他面兒上帶着笑意,楊皇後心裏高興,連帶着看謝非宣也越看越喜歡。
她在後宮見多了嬌弱的女子人前一套,以後一套,看一人兒的表情和神态便能看穿她的花花腸子。謝非宣長得便大氣,一眼看去便是個坦率姑娘,又恭敬有禮,最主要的是還得宏兒喜歡,她滿意地不得了。
想着兩人昨兒才成了親,正該是感情正濃的時候,便揚手一揮,“你們八成也累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這人愛清淨,日後也不必常來看我。”
謝非宣就等着這一句,一早上繃緊得弦啪嗒得松下來,卻仍要作出乖順兒媳的模樣柔聲答了句“好”,與趙宏晏并排着出了宮殿。
趙宏晏自以為做了件好事,正等着受誇獎,誰知謝非宣仍像早上似的不言不語,兩人一路并排着回了東宮,都沒聽她講一句道謝。
進了房門,趙宏晏便沉不住氣了,繞到她面前去沉着臉問道,“那帕子的事兒,你就不謝謝我麽?”
他剛問完,便覺得自己此時像個三歲孩童,做了點什麽事便邀功似的說出來,可問都問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反正不問他也悶。
謝非宣對他的态度又恢複了早上時的随意敷衍,一邊将頭上的發飾取下來裝進木匣裏,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謝謝殿下了。”
她謝是謝了,趙宏晏卻怎麽聽怎麽別扭,好像她這來之不易地道謝是他求來得一樣。
見她仍自顧自地拆着簪子,他一股悶氣順着脊梁骨嗖得湧上去,半晌,他推門而出,喊了聲衡東。
衡東小跑着過來,“殿下,怎麽了?”
他咬牙切齒,“你上次那塊玉,在哪兒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