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這靴子的花紋雖精細,紋路上卻看不出身份,謝非宣順着擡頭看過去,竟看到了那張她熟的不能再熟的俊美冷峻的面龐。他正吩咐着身後的人,叫他們先走,她心裏不由得擔心起來,“你...你怎麽在這?”
她甚至懷疑是自己走錯了路,又側過身子朝着府門看了看,确實是自己家,她又疑惑地看向趙宏晏,“你怎麽從我家出來?”
她平時沒怎麽注意,趙宏晏這樣一下子站在她面前,她才反應過來他整整高了她一頭,她只能仰着脖子看他。
此時天快黑了,太陽已經落到了屋後的不知何處,殘存的一點昏黃照着他深邃的面容,他心情似乎不錯,一直勾着唇,謝非宣卻一看到他笑就背後發涼。
“太子能來,我就不能?”
謝非宣“哦——”了聲,明白了,“宏公子和太子一塊兒來的?”
沒等到趙宏晏回答,她便在心裏肯定了這一想法,不然他平白無故,來她府中做什麽?
趙宏晏嗤笑了聲,他還以為他從太傅府中出來,她便就能猜出他的身份,沒想到她絲毫沒将他往太子那邊兒想。
不過倒也挺有意思,他暫時還不想叫她知道他的身份,她蒙在鼓裏的時間越久,他便越覺得有趣。他從來不是個以此為樂趣的人,他向來覺得那些達官顯貴以逗弄女人來獲得樂趣是上不得臺面的事兒。
他想,他這當然不算是逗弄她,頂多算是與她拌嘴罷了,畢竟她這麽有趣,你說一句,她有十句反駁的話在後面等着你,次次與她作對時,他都能感受到心底彌漫上來的樂趣。
他笑道,“是,我同太子一起來的,順便與你父親多說了幾句。”
謝非宣警鈴大作,“你跟我父親有什麽好說的?”
他眸中有了笑意,朝她走了幾步,謝非宣覺得大事不妙,往後一退卻退到牆邊上,無路可走,只好梗着脖子蹬着他。
他身上殘存着酒氣,顯得他整個人更是可怕。
“說了些關于謝小姐的事,”他聲音越來越輕,輕到謝非宣屏住呼吸,“我告訴他,謝小姐前幾天是去我那兒做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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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自己為何說這句話也感到費解,許是因為他方才喝了酒,讓他此刻肆無忌憚地胡說八道,借着酒勁兒大膽地胡言亂語,看着她表情上或細微或明顯的變化,所有的一切都讓他覺得,這是宮中他所見過的那些女人沒有的生動。
“你...”謝非宣倒吸了口氣,父親雖知道她那段時間是去了個貴公子家中做飯,可他知不知道那人是誰,就是另一碼事了,她回了府難免要讓父親将這事兒拿出來再說一通。
她不能理解,明明她已經按他要求的做了,她包了他的三餐,又去他府邸裏做廚娘,甚至一大早地便去找他,就為了求他幫幫她,他為何還要跟自己過不去?
他這人既然這樣,她便也不用對他客客氣氣的,“昨兒還想着宏公子雖然嘴上毒,辦事卻利索,沒想到宏公子也愛做這背後捅人刀子的事。”
聽了謝非宣的冷嘲熱諷,他卻不怒反笑,“這就叫捅刀子?謝小姐怕是沒見過宮裏的人心狠毒,我還有更深的刀子可以捅,謝小姐想見識見識嗎?”
他一笑果然沒什麽好事,謝非宣此時對他的感激已經被不安與失望掩蓋,在他整個人的陰影籠罩下瑟瑟發抖,縮在牆邊,低着頭不敢去看他的笑眼,甚至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酒氣心都會控制不住的加快。
他看她瑟縮着,更覺得好玩兒,傾了傾上身,湊過去輕聲道,“太傅恐怕還不知道,你那晚是住在我府裏了。”
他察覺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謝非宣身子抖了一下,他笑意擴大。她今天穿得素淨,灰底的裙子上繡了圈墨藍的花紋,收了腰肢,顯得她整個人高挑纖細,似乎比上次兩人相見時又瘦了些,她垂眸順目,眼裏洩露幾絲不安,左臉旁的耳墜子搖搖欲墜。
謝非宣手指尖冰涼,她将五指并攏進手掌心裏,打算豁出去,試探一下自己的籌碼。
她忽然一笑,佯裝輕松地道,“也不是只有宏公子有我的把柄,我這兒或許也有你的秘密呢。”
他揚揚眉,“說來聽聽。”
她卻也故意賣關子似的吊着他,微一擡眸,學着他的樣子似笑非笑,“宏公子從小便在皇上身邊了吧?”
她其實并不是在賣關子,而是在試探她。畢竟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只是她根據衡東的話而做出的想象,她只能先試探他。
趙宏晏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她該是還不知道他的身份的,卻問他這個問題,讓他有些摸不清她究竟在想什麽。他輕笑,“是,怎麽?”
她又問,“皇上對你不錯吧,宏公子看着便是打小錦衣玉食的主。”
他答,“是不錯,那又如何?”
趙宏晏句句實話,卻沒一個字與“皇上”“男寵”有關,可謝非宣偏偏是讓衡東那暧昧的措辭束縛了頭腦,他每對自己的問題做出肯定的回答,她就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想是對的。
她勾唇一笑,仰起臉來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宏公子還不知道,我想說什麽嘛?”
她踮起腳來,湊到他耳邊,每一步都像極了趙宏晏方才威脅她的模樣,輕聲說道,“原來,這樣高高在上的宏公子,是聖上打小養在身邊的男寵啊...”
她話音剛落,趙宏晏便笑了,笑地胸腔都在震動,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他低頭問她,低沉的聲音徘徊在她頭頂上,“從哪兒聽來的?”
這話在謝非宣的耳中成了興師問罪,這代表着他承認了她說的話。
她自信地仰着臉,聲音都比方才有底氣多了,“這宏公子就別管了,總之現在你有我的把柄,我也有你的,我們抵了,你要是讓我父親知道我那晚在你那兒留宿,我就叫全東京城都知道你的身份!”
東京城雖繁華,可也傳統保守,他這樣的身份說出去,走在大街上都要遭人指指點點的。
謝非宣自認為自己的威脅非常有威懾力。
趙宏晏胳膊抱起了胸,微歪着頭看她,半晌笑了,“好,抵了,”他俯下身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平視着她流光的眸子,“誰讓你有我的把柄呢。”
兩人從未離得如此近,謝非宣将他眼底狡猾的笑意和淡漠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并沒有抓住他把柄的竊喜,反而有了種莫名的被他擺了一道的錯覺。
她迅速地回過神,往後一挪将他的手揮開,抿抿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天都黑下來了,我得回府了。”
趙宏晏目光始終與她對視,向後退了幾步,臨走時還笑着留了句,“快回去吧,太傅還有話要對你說呢。”
謝非宣覺得明明該是自己占了上風,卻還是落荒而逃地回了府,想起趙宏晏方才的反應就覺得不對勁,她思前想後,将趙宏晏的反應歸為——惱羞成怒。只是他怒的反應,是用冷笑來吓唬她。
趙宏晏生的一副好皮囊,可惜看着便是一副兇相,不好惹的模樣,就算是笑起來,謝非宣也感覺不到一絲溫潤,只覺得那像是一只狼崽抓住了志在必得的獵物時,得逞又不屑的笑。
她快步走回府,沒敢回頭看他走了沒有,頭都不轉地踏進了門檻,直接去了太傅那兒,等待着趙宏晏口中的“太傅有話對你說”。
桌上的酒碗都空了,灑了些酒漬在一旁,幾個菜都吃了個幹淨,就剩她最滿意的水煮牛肉沒怎麽動幾筷子。
她挑了雙幹淨筷子夾了一口,麻辣味道在她口中炸開,噼裏啪啦地蔓延她的舌頭,她将肉咽了下去,辣得不停地哈氣,拿起杯子倒了杯涼透了的水,咕嚕咕嚕喝下了肚。她是愛吃辣的,胃中的灼燒感對她來說是過瘾。
她看着桌上剩下的水煮牛肉只覺得可惜,看來那太子不愛吃辣,沒這口福了。
她放下筷子,打算将這幾人宴後的一片狼藉拾掇出來,這才發現細數一下,桌上就只有兩幅碗筷。
可父親,太子,加上那一同過來的宏公子,應該是三個人才對。
那宏公子按理說應該是要比太子低的,可既然能牽制太子,甚至幫她家這忙,就說明了他并不是個無名之輩,他掌中的權力只會比她想象的要大。
可究竟是誰沒有碗筷?
她直至将碗筷收拾完了,都沒想出個結果,正皺着眉頭,想着是不是自己的判斷出了問題,蓮心便蹭蹭地跑過來,一臉的壞笑,“姑娘,太傅叫你過去呢!”
謝非宣看她的表情,半開玩笑半威脅得問道,“看你這樣就是知道什麽事,快說!”
蓮心眼珠子咕嚕一轉,俏皮地看她,“我才不呢,這種事怎麽能由我來告訴姑娘呢?”
她輕輕地照着蓮心的腦門來了一下,笑罵,“你知道都不告訴,可真成!”随後便起身去了太傅那邊。
太傅并不在房中,而是站在庭院中吹風,他負手而立,腰背挺直,身形透着威風。
謝非宣走到了院中小跑了幾步到他面前,父親似乎喝了不少酒,雙頰帶了酡紅,身上的酒氣比方才趙宏晏身上的還要重,她還沒靠近便撲鼻而來。
她讓酒味熏的閉上眼睛縮了縮脖子,喘氣兒都變得小心翼翼,睜開眼後便問道,“父親有什麽事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