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趙宏晏低聲叫衡東出去,随後看向謝非宣,眉眼間風雨欲來,“這面謝小姐要做完,便自己吃了,用完後讓衡東送你回去。”
謝非宣自知與他認識的時間并不長,可從沒見過他這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何況她只是實話實說,他方才的話确實是過分了的。
他說完這話就轉身走了,甚至不給謝非宣反駁的機會,她聽了他的話心裏面堵得不行,又來不及頂回去,只得看着空落落的門口幹跺腳。
她憤憤地去關了火,這手擀面是做給他的,既然他不吃,就也沒必要做下去。
她将還未完全煮開的面收拾了,心裏越想越不甘心不服氣。
那宏公子方才說的話簡直是過分,她何時利用過他?他自己願意幫她,她也并不是沒有付出,若非要說利用,她還想說是宏公子利用了她,改善了自己的夥食呢。
她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種委屈。
謝非宣前一陣是因為謝煥的事對他服了軟,可也是個有脾氣的。她身為太傅嫡女,雖大大咧咧,沒什麽富家小姐的架子嬌氣,可也沒叫人這樣對待過。
她越不願去想剛才他說的話,反而那話在她耳邊不停地回響,她幹脆将半軟的面皮往邊上的筐中一扔,不願在這兒待下去了。
*
趙宏晏趕回宮時,太傅已經在殿外跪了有小半個時辰,他遠遠地看到便不禁擰眉,大步走過去。
“太傅這是做什麽,快進來。”
他壓下心中的煩躁,推開門邀太傅進去,又命門邊的小厮泡了壺茶水。
他餘光瞥見太傅欲言又止的模樣,想到了方才謝非宣說得話,知道太傅此趟來找他的目的。父女二人對他的态度之差,讓他不禁覺得氣悶。
他親手将幫她的機會捧給她,她卻想丢就丢。她丢了之後,她父親又得費心來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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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清楚這事謝非宣沒做錯,他氣得是她寧願找別人幫忙,即使那個人其實就是他本人。
他拿起手邊的空茶杯,在手指尖打着轉,語調平緩,“太傅來找我,可是為了謝煥的事?”
太傅年紀大了,平日裏又一向威嚴肅穆,又是太子的先生,曾長年得教他讀書,總拿他當自己的小輩來看,這趟為了這事兒找太子,總覺得拉不下臉,如今又被他一語戳穿,有些張口結舌的窘迫。
趙宏晏也不想叫他覺得太過難堪,将茶杯放在桌上,又親手為自己和太傅倒來茶水,溫和笑道,“太傅有什麽難處說出來便是,你我之間不必這樣拘謹。”
太傅搓了搓手,試圖讓自己看上去輕松活絡些,可卻無法像平日裏那樣自然,磕磕絆絆地,也算是将想說的都說完了,又從懷中掏出了昨夜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書信,雙手遞給趙宏晏,“太子大概是記得謝煥的,小時候我還帶他來過宮裏,與太子碰過面,他那人就是愛玩,調皮,和誰都能玩到一塊去...他一定不是有什麽別的想法的...這是我們之間這幾年來往的書信,這孩子什麽事都與我們說,信上寫得清清楚楚,他和那人只是聊得來...”
趙宏晏接過信紙,忽然覺得好笑。這東西不到一天的時間,最後還是到了他的手裏,方才也是因為這幾張紙,他與謝非宣鬧了個不歡而散。
他随手翻看了一下,信紙雖舊得泛黃,可看得出來保存地很好,每一張都幾乎沒有褶皺,按着日子排得整齊。
他看着這疊紙,眼前卻莫名浮現出了謝非宣的臉,想到了她偷偷摸摸找出它們,揣在懷裏就要走,卻被現在正坐在他面前的太傅看到的情景。
想到這一幕,他勾唇輕笑出聲,卻旋即又想到了他早上對謝非宣說出口的話,心頭泛上一絲悔意。
他此時不願想到這些,揉了揉眉心,看向太傅,“這事父皇與我講過,我當時便念着與太傅的師生之情,攬下了這事,太傅不必擔心。”
太傅面上一喜,有些激動,站起身來拂了衣袖便要給趙宏晏跪下去,“臣能得太子如此挂念,這恩情我...我容當後報!”
趙宏晏沒有起身,向一旁的小厮使了眼色,命他去将太傅扶起來,又佯裝不經意地問道,“太傅家中最近怎麽樣?”
太傅面露赧色,嘆了口氣,“聽了這事兒,有幾家能照常過日子的,內人已經幾日吃不下飯,我也是夜夜睡不好覺。”
他說了半天,卻一句沒提謝非宣,趙宏晏也沒有問,畢竟她是什麽狀态,他最清楚不過。
趙宏晏知道她一直拿自己當作這事的靠山,心裏有底,才能每天有心思去給他做飯。可現在她的靠山雖仍是她,在她心裏卻成了別人,他一想起這事兒,就覺得不是滋味。
他仰頭将茶水喝盡,又把茶杯放在桌上,“我會盡力而為,太傅回去後好好休養,別為謝煥氣壞了身子。”
太傅知道太子這是下了逐客令,便恭恭敬敬又道了幾次謝後離開了。
臨走時,趙宏晏不忘囑咐以及,“這幾天太傅家裏人一定也過不舒坦,家中子女都還小,太傅要多看着些。”
說是子女,其實他自己最清楚,太傅家中除了謝煥,就只有謝非宣。
衡東送了謝非宣回府,匆匆趕回宮剛好看到這一幕,有些摸不着頭腦,待太傅走得看不着影兒了,湊上來問,“殿下,今早上不是剛說了要謝娘子以後別來了,還說...還說也不用您幫了?”
趙宏晏語塞,頓了會才擡眸冷清睨他一眼,“謝小姐是謝小姐,太傅是太傅。”
衡東點點頭,一副明白了的模樣,又聽他繼續說,“等到了晚上,派個人去太傅府。”
他剛說到這兒,衡東就覺得自己明白了,“懂,懂,我一會就去告訴謝娘子,是殿下幫的她,叫她知道殿下的為人多麽...”
趙宏晏打斷他,“錯了,是告訴她,太子礙于他人的顏面,無法信守承諾了。”
衡東摸摸後腦勺,“誰啊?還能騎到殿下頭上?”
他輕笑,“自然是那宏公子。”
衡東更想不通了,“那不就是您嗎?到底是去說什麽?我怎麽不明白了...”
趙宏晏失笑,“就按着我說的去告訴她就好,然後告訴她,若是還想将這事兒好好解決了,倒也可以,要她親自來找我。”
他說完這話,衡東便明白他的目的了,一拍腦袋,“懂了!我這就去!”
衡東剛轉身,趙宏晏便叫住他,“慢着,換個人去,她早就認識你了,要讓她知道那是太子的人。”
衡東點點頭,“我這就去吩咐春長!”說完又颠颠地朝外跑,卻又讓趙宏晏叫住。
“晚上再去。”
“這時候去不是更好嗎?不到一個時辰之間就讓她知道人間的大喜大悲,體會命運的大起大落,這沖擊!這震撼!”
衡東看上去虎頭虎腦,這胡話卻張口就來,頭頭是道,趙宏晏将手抵在額頭上笑出聲,“太傅家裏愁了許多天,起碼讓人家快活一天。”
衡東平日裏和主子打鬧慣了,順口說了句,“那您也是的,都幫了人家了,還非要人家以為那什麽...”他擡眼見着趙宏晏表情不妙,立馬改口,“不過殿下也就是嘴上說說,這不還是盡心盡力地辦事呢嗎!”
趙宏晏笑罵,“不着調!”
*
謝非宣打回了府,就沒見着父親,一直等到了下午,方看到父親回了府。
她急匆匆地迎上去,滿臉的焦急,“父親可算是回來了,太子怎麽說?”
她自從宏公子那兒回來了,心裏便空落落的。她一直是指望着宏公子在這事兒上幫她,如今卻指不上他了,若是父親去找太子,也沒能帶回好消息,他們一家可真的是無人可依靠,只能自生自滅了。
太傅步子卻輕松了許多,領着謝非宣去了院中找了周氏,才肯開口說話。
“也是我沒想到,太子見這是我們家的事,早已攬了下來,我還未去找他,他便打算要幫我們了。”
父親極少像這樣喜形于色,謝非宣聽了這話有些詫異,她在心中對那太子從前一直沒什麽好感。
她重生前投井,也有他的一份功勞,現在卻聽到這太子主動地幫她家,心裏除了驚訝就是難以置信,可又想到父親畢竟是太傅,太子打小就跟父親走得近,便也說得通了。
這太子倒是知恩圖報的,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
她懸着的心終于落到了肚子裏,心裏敲了一整天的小鼓總算是消停了。至于那宏公子,兩人的來往大概就止于此了,若是今後又在樊樓碰見,只當是個常客一樣對待就好了。
她忽然聽到父親叫了她,忙轉過頭去,太傅見她方才走神沒聽到,便又重複一遍。
“幸虧那信紙留在家中,那證明煥兒清白的證據,在太子手裏我才放心!“
這話一提起,謝非宣便想起了上午與宏公子的那一出,心裏發悶,敷衍似的輕聲答了句“是呀”,便匆忙地起身要去廚房,不想繼續聽下去了。
她與母親在府中提心吊膽地等了一天,竟到現在才覺得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