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謝非宣由他領着七拐八拐,一路朝着這宅子的後方走去。
府邸的大道寬闊,兩側綠蔭高聳,可趙宏晏帶她走的偏偏是路中間,午後狠辣的日光直直曬下來,照得謝非宣有些睜不開眼。
她擡手遮在額頭上,望向走在前面的趙宏晏,還是打心底裏感嘆,這男人身形修長高挺,無論是走路還是用餐時,舉手投足間都散發着常人無法比拟的矜貴清高,連她身為太傅嫡女,都沒見過幾個像他這般氣質的人。
這或許也是她願意信他的原因,話可以亂講,可他這樣不凡的氣度與強大十足的氣場卻是做不出的。
這路走的太久了,要不是看到兩邊仍有院牆,謝非宣差點兒以為兩人已經出了府邸。又是叫太陽曬着走了半晌,眼前才豁然開闊起來。
路的盡頭是片幾乎忘不到邊的草場,烈日炎炎之下,地面上鋪滿的短截青草被映得發亮,寥寥幾棵樹立在邊緣處,遠遠地,謝非宣望見幾匹馬,長得都高大神氣,鬃毛披在脖頸後,強壯又美麗,顯得威風極了。
謝非宣驚了,這院子背後竟有個大馬場。怪不得衡東帶她來時的路上需要走那麽久,只有離城中那麽遠,荒郊野外的地方,才有餘地去建個這麽大的馬場。
震驚之餘,她又對他的身份家世有了新的疑惑。按理說,她太傅嫡女已是東京城赫赫有名的高門之家,雖不能抛頭露面,不認識幾個貴公子,可也應當多少知道了解一些,可這宏公子家底如此雄厚,她竟到現在連他的身份都不知道。
趙宏晏的聲音将她的思緒打斷。
“這府裏沒有狗,不過我這馬也算是乖順,都是活物,應當差不多。”
她聽了這話才恍然發覺,他是為了給她解悶兒才領她來了馬場。心中隐隐感動的同時,卻生出了更多的疑慮。
他與她非親非故,突然在這樣的大事前提出幫助她,她勉強能理解,畢竟她也是付出了的,或許他真的只是愛吃她做的菜,以至于不惜費那麽大的勁幫她。可她以為兩人之間也止于此了,他卻又來陪她解悶。
可趙宏晏沒由她想那麽多,就牽了匹馬過來。那馬通身棕紅的毛,神清骨峻,看着也确實乖順,甚至低頭叫謝非宣摸。
可謝非宣沒騎過馬,看着他領着這麽高大的馬過來,難免有些怕。
“宏公子帶我來了這兒,我也不會騎馬的。”謝非宣面露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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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宏晏卻沒講話,帶着謝非宣到它身旁,沖那馬揚了揚頭,問道,“不上去?”他又向下指了指,“踩着這兒,然後跳上去,懂了嗎?”
她點點頭,有些難為情,“懂的,就是不敢跳。”
趙宏晏扯扯嘴角笑了,有些無奈,“跳吧,我托着你。”
謝非宣不是個磨磨蹭蹭的人,他帶她來了這兒,她就算是禮貌性的,也該上馬騎兩圈。
于是她仔細審視了一下他的表情,看上去不像在逗她玩,謝非宣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句,“那公子可一定要托住了。”轉身閉上眼睛就是義無反顧的一跳。
背後貼上來一雙溫熱的手,手貼上來的那一刻她心跳忽然加速,立馬挺直了背,整個人都繃緊了,熱度順着衣料傳到腰部,有力的把她往上一送,她就穩穩當當的坐在了馬背上。
她幾乎是上了馬的一霎那,手就從背上離開了,可是那溫度卻好像還貼着她,她臉慢慢的紅透,不想讓他看到,向另一邊偏過頭小聲說了句“謝謝公子”。
謝非宣上了馬,卻是另一種恐懼。她腳遠離了地面,身下的馬又與她不熟,她怕它不受控制地亂跑,慌地手都不敢亂放。
她偏過頭去看趙宏晏,“這...怎麽騎?”
趙宏晏倒是面上平淡無波,熟稔地安撫着她身下的馬,“夾馬肚子就走,拉缰繩它就停。”
謝非宣不敢用力,生怕這馬發脾氣,沒想到這馬真的緩緩前行起來,可她仍整個人緊繃着,不敢亂晃。
趙宏晏看她這幅緊張兮兮的模樣不禁笑了,“你不用這麽怕,特意給你挑了這匹馬,還能害你不成?”
她手緊握着缰繩,捏着指尖發白,心裏緊張,可看着一望無際的草場,頭頂着烈日,心胸開闊起來,情緒也放松了,甚至有了心情與他拌嘴。
“沒準是公子嫌我這事情難辦,不願幫了,又拉不下臉告訴我,就用這種方法讓我摔個半死不活,便有理由了。”
“還真讓你給說準了。”
他的聲音已經在她身後,她在馬上不敢回頭,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語氣又一直是這樣淡漠,聽了他這話,謝非宣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剛放松下來的人又緊繃起來。
也不知道趙宏晏做了什麽,這馬忽然快跑了起來,她被它帶得在馬背上東倒西歪,只能死命的抓住缰繩,由着自己上下颠簸,毫無辦法。
她五髒六腑都開始糾纏,又不會控制馬往哪邊跑,此時把趙宏晏方才的話當了真,認命似的閉上眼。
風聲從耳邊呼嘯着過,使她聽不見其他的動靜,只知道自己仍在馬背上不知道向着什麽方向奔馳而去,隐隐約約間,她聽到前面有樹枝枝叉響聲。
她不禁還是回想這幾天經歷過的翻天覆地的變化,有種孤雁單飛的寂寥感。
她心裏也有些悲哀,這幾天來每天她都緊繃着,沒有一刻是能真正的放松下來,連以後的生活是怎麽樣都不知道,能不能改變命運也沒個準話,真的像一個瞎子在暴風雨中駛船,危機四伏,自己卻連自己究竟在哪兒都不知道。
而她本以為能為她引路的人,親手将她送上另一條路。
她萬念俱灰,心想着早就該知道不能如此輕信他人的,身下的馬卻放慢了速度,最後緩緩停了下來。
她詫異地睜開眼,正看見趙宏晏懶散笑着站在馬的一側,旁邊停着一匹黑亮的馬。
“你還笑!”她握緊拳頭,可兩人距離有些遠,她不敢真的去打他,怕身下的馬感覺到動靜,又跑起來。
“謝小姐剛才有句話說得不對。我何須現在才知道這事兒麻煩?”
謝非宣沉默了,她知道宏公子說得對,這事兒打眼一看就是個大麻煩,沒必要等到現在才後悔。
可她偏閉口不言,還記恨他這樣逗她,這人開玩笑也沒個輕重,她本就不會騎馬,萬一一個沒抓住,從馬背上摔下來怎麽辦?
趙宏晏繞到她邊上去,“動氣了?”
她不說話。
他側身對着她,太陽已經西斜,灑下來的光亮映着他的臉,面龐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他穿的一身墨綠的袍子,綢緞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謝非宣沒好氣兒地回答,“公子明明知道我是頭一回騎馬了,還這樣使壞,不是明擺着的置我于危險不顧?”
“嗯——”趙宏晏拖長了音調,“誰叫謝小姐不睜開眼睛看看,我若是沒在旁邊跟着,現在怎麽會出現在你眼前?”
她被他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悶悶地無力反駁。
“謝小姐,要我幫忙,你最好還是信我。”
謝非宣仍帶了些狐疑地擡眸看他,他臉上已經收斂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風輕雲淡的平靜,她能感覺出,他的毫無波瀾之下是深不可測的老道與詭計多端。
她看着他的表情,卻覺得背後發涼,曾經是她自己選擇相信他,可這一刻,她卻隐約覺得,自己是不得不相信他。
“知道了。”她佯裝輕松地四處看看,“公子教我下馬吧。”
“不騎了?”
謝非宣聽他這樣問又來了氣。她為何不願意繼續騎了,他心裏最清楚了!可她不敢對上他的目光,不敢面對他眼中的處世老練,扭過頭去避開他的眼睛,“不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