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衡東就知道主子在忙,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麽事,颠颠地把粥帶回了宮,去了他的寝宮卻沒找到人,随手抓了個院裏的丫鬟一問才知道,是去了皇上那兒。
他又老遠的去了皇上的書房門口,側耳聽了聽,卻什麽也沒聽到,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
“進來。”
是主子的聲音!他放下心,推門進了去,皇上與主子對面坐着,他手裏拿着粥,不好行禮,又怕對皇上失了禮儀,被皇上責罰,站在那兒急的不知所措。
趙宏晏斜睨他一眼,“衡東,過來放下就好。”
衡東一喜,咧着嘴就過去将粥放下,這才注意到主子似乎心情不太好,便收斂了笑。
主子的事,他一個下人不好過問,雖納悶,卻只好悄悄地關門離開。
趙宏晏皺着眉,放下手裏的信,“這謝煥,是謝...謝太傅的兒子?”
他差點脫口而出,是謝非宣的兄弟。
皇上悶聲“嗯”了下,“謝繼常家裏出了這門子事兒,恐怕這幾天也不好過,只是真假還有待調查,若是真的,朕也不能坐視不管。”
趙宏晏試圖回想這幾天謝非宣的表情,才想起自己這幾天都沒有再見她,忽然有些好奇她此刻是什麽心情,又會做出什麽。
縱使她那樣靈活聰慧的女子,聽了自家弟弟出了這檔子事,怕也是會着急忙慌地手足無措吧?
窗戶被風刮開,案上的紙張飛落一地,一旁的小厮忙過來撿起,交給趙宏晏。
他接過來,淡淡地看着這張張白紙黑字,“這事兒要是真的,要怎麽處罰?”
皇上揉了揉眉心,趙宏晏順着他的手看過去,透過他磨滿了繭子的指頭縫看到了他眼角深深的皺紋。
Advertisement
“太傅權高位重,他家裏人是最不該犯這樣的錯的,理應要重罰。”
他喉頭滾動一下,“怎麽重罰?”
“抄家。”
他放在信紙上的手猛地捏緊,将紙的一角捏出了皺,他又立刻松開手将紙撫平,垂眸看着被他捏皺的紙張。
“知道了。”
抄家說起來似乎只是抄沒家産,可這一家中的女兒侍妾卻都是家産。
趙宏晏就聽說過一個官員因犯事被抄了家,一家的女眷都成了官妓。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他眼前突然浮現出了謝非宣哭得一臉花,讓人拉拉扯扯的模樣。
他将案上的紙壓在一個膽瓶底下,想了半晌才說,“這事兒交給兒臣去處理吧。”
皇上臉色露出些欣慰,“宏晏,你向來不愛管這些朝政的。”
“兒臣能将這事兒處理好了,也算是回報太傅的教育之恩。”趙宏晏聽了這話,心裏卻未免有些自責。皇上立了他做太子,有意将位置傳給他,他卻對此一直毫不在乎。
他見慣了父皇深夜裏批閱奏折,冥思苦想地為臣民解決問題卻仍被人诟病。他大面上的威嚴仍在,背卻都快要壓塌了。
他實在不想摻合這些吃不着魚還落一身腥的事兒。
現在想想,似乎也是他太自私,沒替父皇着想了。
可他這次卻是因為謝非宣才想要管這事兒,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那謝非宣只是差點成了他太子妃的人選之一罷了,哪值得他這樣?
可他看到那信紙的一刻,卻想到,她家裏出了這樣大的事,她還會有心情好好在樊樓做飯嗎?
要這事兒是真的...
他皺了皺眉,閉上眼睛不去想,心裏莫名的煩躁。
待了半晌,皇上才開口打破了沉寂,“快把湯喝了吧,不喝要涼了。”
他這才想起衡東放在桌邊的那碗湯,拿過來瞧了瞧,是放了紫菜花打了雞蛋的豆腐湯,雖然已經涼了,湊近了卻還是有香氣飄出。
他拿起勺子送了一口進嘴裏,豆腐鮮嫩潤滑,他卻總覺得味道不對勁兒。
她是不是知道了這事兒,才沒了心情好好做菜?
這時皇上卻好巧不巧地提了嘴,“你選妃那一陣子,朕還看好那太傅家的女兒,幸好當時你沒挑中,不然就亂了套了。”
他只笑笑,沒有回答,卻忽然覺得豆腐湯索然無味,放下了勺子。
皇上知道他一早就被自己叫了來,還什麽都沒吃,幾件事的功夫,一上午就過去了,都快到了午飯的時候,好不容易喝了口湯,卻又放下勺子,他問道,“怎麽不吃了?一上午了,鐵打的人也該餓了。”
趙宏晏頭也沒擡,“沒什麽胃口。”
皇上對自己的兒子也沒什麽架子,伸手就把湯挪了過來,嘗了一口,對面的趙宏晏卻忽然站起身,拿着信紙對他說,“這事兒棘手,兒臣先去考慮考慮。”
他将湯咽了下去,仰頭看向正要踏出門的趙宏晏,揚聲道,“挺好喝的,這是哪裏做的?”
趙宏晏腳步一頓,“樊樓的一個廚子。”随後大步走了出去。
謝非宣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可再沒心情,也認認真真地将食客點的菜一一做好了,正想着給宏公子做點什麽,小二忽然從門簾後探出頭來。
“謝娘子,宏公子來了。”
她應了聲,有些急了,就挑了個做起來快一些的陽春面。
她順手從邊上取了塊備好的肉切成塊扔進了油鍋,用小火熬出了油。油在鍋中滋滋作響,伴随着若有若無的肉味兒飄出。她又倒了些小料和蒜做配料,攪成了色澤鮮亮的醬汁,用濃厚的高湯将它燒開。
謝非宣雖然早上來時心情不佳,半天過去,也已經投入進了忙碌中,早上的慌亂被她拾掇地一幹二淨。
她在鍋裏燒開了水,下了一把面條進去,又燙了幾顆小白菜進去,待差不多就撈了出來,盛進方才盛湯的碗裏。
她轉頭叫小二,“做好了,去給他端過去吧!”
小二知道謝娘子不願意見那公子,猶猶豫豫地開口,“宏公子叫你端過去...”
謝非宣這次卻不太排斥,她本來一上午就悶悶的,又自己在廚房裏忙活了半天,有個人跟她說會話,即便是拌拌嘴也好,便爽快答應了。
她收收竈臺,長舒了口氣,端着面去了他在的老地方。
她擡手敲了兩下門,裏面是許久未聽到的聲音。
“進來。”
她聞聲推門進去,将面放下。
碗有些燙,她搓了搓手指尖,又把手背在身後,“公子要我端來,是有什麽事?”
他擡眼看了看她的表情,卻發現并沒有什麽大喜大悲,一切跟以前一樣,他有些訝異,“太傅府裏出了事,你還不知道嗎?”
“知道一些。”她以為宏公子只是問她知不知道。
他心裏吃驚,面上卻平淡如常,揚揚眉道,“謝娘子這時候還能專心做飯?”
她卻苦笑一下,反問他,“宏公子覺得,一個廚子是開心的時候做飯好吃,還是難過的時候做飯好吃?”
他沒來得及說話,她接着自己回答,語調卻比剛才低了許多,“應該是什麽時候做飯都好吃的。”
他擡眸,她這時才顯現出了愁容和苦悶,剛才只是收着不想顯露出來罷了。
趙宏晏将碗端得近了些,拿起筷子點點頭,“能在這兒做廚娘的時間也不多了,你這樣想倒也好。”
她猛地擡頭,“什麽意思?什麽時間不多?”
他對她的疑問也感到不解,“你不是知道府裏出了事嗎?”
她垂下眸,“只知道出了事,并不知道具體。”
原來是這樣。他将剛拿起的筷子放回碗面上,一時間竟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她。
謝非宣聽他的話音就猜到他可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雖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知道,可她卻迫不及待地問他,“是什麽事?”
趙宏晏沉思了會,覺得這是她家裏的事,還是告訴她更好。
“謝煥在邊境時,與鄰國的人互通書信。”他将信從懷中拿出來伸手遞給她。
謝非宣聽了他這話,心裏一涼,顫抖着手接過信,翻看了一下。
“可是...可這寫得都是寫再普通不過的內容...或許他們兩個人就只是朋友...”
趙宏晏說,“可他是太傅的兒子。”
謝非宣終于明白父親為何愁得飯都吃不下了,這事擱誰身上都是大罪,何況是他們家,地位顯赫,多少人眼巴巴地想把他們扒拉下來,就等着這樣一個機會。
她瞳仁裏顯出難以置信,身上開始顫抖,趙宏晏也是頭一回見她這樣,卻只是看着,沒有開口安慰。
謝煥那人鬧歸鬧,也就算了,如今竟然做出這種事,她壓根沒往這方面想。她以為謝煥起碼有點腦子,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的。
她的手一松,信紙都散在桌案上,她忽然覺得雙腿無力,往後退了兩步扶着牆才勉強站穩。
她嘴唇開合,半天才想起來問他,“你是怎麽知道的?”她這時才意識到他的權勢強大,“你是皇上身邊的人?”
他眼裏匍匐着暗光,掀起眼皮看她,“算是。”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冷靜,不能慌,可發抖的手指還是出賣了她。
謝非宣不想待在這兒了,她想出去走走,就這樣一路走回府,回去跟父母親好好說說話。
她晃晃悠悠地走過去把桌上的紙張收拾整齊擺到他面前,聲音發顫,“我先回去了,公子慢用。”
她剛轉過身,趙宏晏便叫住她,“急什麽?”
她身形一頓,轉過身來眼眶裏帶了淚,她一時被驚訝和悲痛擊中難以自持,口不擇言,“你當然不急了!站着說話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