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明明是他叫她坐下的,可她坐下後,他卻不說話了,謝非宣耐不住了。
“公子想要我去府上做廚娘,也不必拿這種事兒相威脅。”
趙宏晏不緊不慢,“要太傅家的千金來我這兒掌勺,我哪裏請得動?”他擡眸看她,“謝娘子每日提前備下我的三餐就好,我自己過來。”
謝非宣聽他還叫自己一聲“謝娘子”,就知道他這是不會說出去了,反正她本來在樊樓一天也要做不少菜,多他一頓不多,對她不是什麽難事。
可她還是想不通,“公子府裏是沒廚娘嗎,非要頓頓要這兒來吃?”
這公子也是不嫌麻煩。
他笑道,“也不是誰都有謝娘子這個手藝的。”
“謝謝公子了。”這算是誇獎,可謝非宣一點兒都不覺得欣喜,只覺得這人太麻煩,纏上這樊樓了似的,她卻無可奈何。
趙宏晏看着她努力掩蓋的忍耐,覺得有意思極了。
那個曾經差點就嫁給自己為妻的女子,她看不慣自己,她口齒伶俐,句句都能反駁,現在卻因為他知道了她不願示人的秘密,而不得不答應他。
一步步地挑戰她的底線,一定會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
笑意在他眼裏擴散,他面上不動聲色,擡手夾起了菜,卻沒吃,而是又看向謝非宣,“謝娘子的相貌,和民間流傳的不太一樣。”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外面的話聽聽就罷了。”
謝非宣想起那傳言就來氣,一個個說得好像真的見過她一樣。她原本只是胖了些罷了,又不是醜得見不得人。不過現在好了,她身形已經慢慢瘦下來,她卻不在意別人知不知道了,自己心裏愉悅了就好了。
趙宏晏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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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僅僅是相貌和他所想的不同,性格也截然不同。他本以為太傅那樣博學有禮的人,女兒也會是像他一般的婉約溫順,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精明伶俐的女子。
他那次選妃,也不過是被父皇逼緊了,想做個樣子罷了,沒想真的要娶誰。
他從小就以為,宮裏多了女人,就是多了麻煩,他父皇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那些個後妃間的事,這麽多年了到現在也沒理清,他可不想赴父皇的後塵。
他那時倒不是誰也沒看上,而是誰都不想要。任憑畫師給她們畫成天仙,他也完全沒興趣。
可這一刻他卻莫名的想,如果他那時選了她,日子是不是會有趣許多?
她現在對他表現出的這副樣子,想必面對自己的夫君,一定不會是這樣。
他将夾起的菜放進嘴裏,瞬間清香四溢,外面的菇清脆又有嚼勁兒,配着裏面鮮嫩的肉香,趙宏晏也不得不承認,确實比宮裏做得要好上許多。
謝非宣看他開始用餐,也不好繼續坐在這兒,便起身道,“公子慢慢吃吧,我就不陪着了。”
她臨走,趙宏晏不挽留她,卻不忘囑咐了句,“明天我要吃...”
謝非宣一邊将門關上一邊打斷他,“既然公子和別的客人不一樣,那菜就由我自己來定。”
她忙不疊地把門關上,生怕聽到他又為難自己,說出什麽想吃比頭發絲還細的豆腐絲之類的話。
門“咔嚓”地一聲關緊,她逃難似的舒了口氣,仿佛離開了什麽地獄一樣的地方。
真不知道這人是什麽來頭,竟然連她的身份都查了出來,恐怕來勢不容小觑。可她此時可不能再讓別人知道了她是太傅的嫡女,否則又不知道外面要傳成什麽樣。她的名聲已經無法挽回,她只盼着別再更離譜了。
要是讓外人知道了這事兒,傳出“太傅嫡女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只好去做廚娘”這話都有可能了。
還好他提的要求并不過分,她還可以接受,不然可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她回了廚房稍微收了收東西,便回了府。往後的幾天日子似乎恢複了往常,她只是每天多做頓飯,衡東也偶爾來給她送些銀兩,卻也沒再見過那宏公子。
忙着忙着天兒就又黑了,她回了府剛進門,老遠就看到太傅在屋裏斜躺着。
“父親這幾日不忙嗎,怎麽天天地在府裏?”
太傅見她回來了,撐着坐起身子,面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幹巴巴地笑了兩聲,“這幾日确實事情少了些。”
她看出父親面色不好,有氣無力的模樣,關心地問道,“父親不舒服嗎?怎麽這麽虛弱?”
太傅嘆口氣,沒頭沒尾地來了句,“我是沒什麽,就是放心不下你...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麽辦呢?”
謝非宣讓父親這突如其來的話吓了一跳,“說什麽呢!怎麽忽然說這種話,不吉利的!”
他苦笑着搖搖頭,“人世難料,真是發生什麽都有可能啊!”
她聽着父親的話頭不對勁,“究竟是發生什麽事了?”
可父親卻不再回答她,只閉上眼睛連連搖頭,“家門不幸啊!”
她從父親的表情中,察覺到這不是件小事,可父親不說,她也無從而知,何況她也幫不上什麽忙,只好說,“什麽事都能解決的,我去給父親做些粥吧,別愁壞了身子。”
她說完去了廚房,一路上覺得奇怪。太傅家裏人丁雖算不上興旺,平日裏倒也不至于這樣沒個人氣。
她向上掀了掀袖子,想着等讓父親吃飽喝足再問吧。
父親的神态雖讓她心慌,卻也沒讓她有太大的波動。他家裏這麽多年來都沒出過什麽大事,父親怕也是安穩日子過慣了,加上年紀大了,有點風吹草動就受不了了吧。
她熟練地将蓮子去皮去心兒,倒了些水将蓮子沒過,連碗放進了蒸籠。随後又徒手剝了些桂圓和栗子,桂圓只留了肉,放在一邊。
鍋裏倒進了水,謝非宣又将米和紅小豆,紅棗洗淨,一股腦倒了進去煮,待估摸着差不多半熟時,又倒進了大米,黃米,糯米。
忙活了大半天,蓮子也蒸得差不多了,她墊着厚帕子将碗拿出來,放在一旁備用。
不一會鍋開了,她把蓮子倒了進去,拌勻,過了會粥就出鍋了。
她把粥盛出來,又撒了些白糖進去加味,趴上去聞了一下,真香。
她來回地換手,好不容易把一碗燙粥端進了太傅房裏,他卻閉口不吃,只連連嘆氣。
她雖不知道什麽事,但看到父親這樣,卻也跟着愁了起來,“父親就告訴我吧,到底是出什麽事了,飯都吃不下?”
明明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麽她一天沒回家,父親就成了這樣?
父親終于睜開眼睛,風雪交加一般的沉重在他眼裏醞釀着,過了好一會才說,“是你弟弟的事,沙場上這些事情,你不懂得。”
她确實不懂,可也不想什麽都不知道,剛想追問兩句,父親卻又閉上了眼,朝她一揮手,“你白天累了,先回去休息,這些事情早晚會對你說的。”
她只好乖乖閉上嘴,回了屋,卻沒聽到太傅最後嘟囔的那句話。
“要是家裏真的出了事,我無論如何都會保住你的...”
第二天她仍是起了個大早,來到了樊樓,提前準備做宏公子的飯。
那人身份不簡單,平日裏也不知道吃些什麽,她不敢怠慢,都是認真細致地做。
她換了衣服,把袖子翻上去。今早上,她打算給他做個豆腐湯。
她取了塊嫩豆腐,打算切成塊,卻心不在焉,險些切着手,她深吸了口氣,調整了下情緒,才重新低下頭切起豆腐。
她往鍋裏倒了些油,點火,倒入蔥姜末炝了炝鍋,不經意的走了個神,謝非宣吸進了一大口煙,嗆得她連咳嗽了好久,才有力氣擡起胳膊開了窗戶。
她邊将豆腐等佐料放進鍋裏,邊皺着眉發愁。
真是不知道這向來不省心的弟弟又怎麽了,惹得父親這麽愁。
她這弟弟從小就皮,不學無術,做什麽什麽不行,父親認為男孩子起碼要有膽量,不愛讀書,能去保衛國家也好,便送他去參軍了。
這離他去了邊疆還沒有一年,就不知道是鬧出了什麽事。
她今天回去,一定要問出是什麽事,不然這活她都沒心情地幹不下去了。
她又漫不經心地放了紫菜,打了個雞蛋在湯中打散,稍等了一會就起鍋裝了碗。
她剛端着碗要送出去,轉過身才發現衡東就站在門口候着。
他在這兒也好,省的她送下去。她把碗遞給衡東,悶悶地照往常囑咐着,“趁熱喝。”
衡東雙手接過,燙得他差點将碗扔到地上,還好他及時反應過來,換了換手,用手指捏着碗邊,沖着謝非宣一笑,“今天怕是不能趁熱了,我家公子有公務在忙,我給他帶回去,就涼得差不多了!”
他以往天天都來,她還以為他只是個富貴人家閑散愛玩的公子哥罷了,沒想到竟然還有公務。
她眼裏閃過驚訝,随後又恢複如常,“那你就快回去吧,路上小心點,可別灑了。”
本來樊樓是只許堂食的,怕的就是飯菜受了風吹等,破壞了味道。可現在菜都做好了,那公子又難纏,謝非宣只好讓他帶回去。
“得令!”衡東端着碗沖她彎彎腰,轉過身腳步飛快,手上卻不敢動,又想快些回去,又怕端不住碗,動作有些滑稽。
她一大早的煩悶被沖淡了些,難得的笑了聲,又轉過身繼續準備其他食客點的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