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銅鍋裏的水沸了,謝非宣取出自制的筷子,撿了一塊羊肉放在鍋中,涮到肉變了顏色取出沾了一些香醋送入口中。
醋的酸香與肉香結合,在口中彌漫開來,謝非宣反複咀嚼,才究将肉吞咽了下去。又接連撿了幾塊,縱是想大快朵頤,但也沒有再多吃。
謝非宣道,“爹,娘,你們再吃一些,我不能再用了。”
太傅疼女兒,見謝非宣這幾個月來為了瘦下來飯量減到以往的才五分之一,又終日在樊樓掌勺生生累脫了一層,很是心疼,道,“你再多吃一些,東京雖以瘦為美,可我的女兒終歸不愁嫁,何故為了取悅他人餓壞了自己。”
謝非宣又想到前世時太子說得那四字,“差強人意”,于是幹脆放了筷子沒有再吃,當初她醜的時候,東京裏卻也不是男人在傳,而是跟她一樣的女人在後面編排她。
謝非宣道,“爹,女兒并非取悅旁人,只是為了自己美。”
周氏咽下口中的食物,對太傅道,“難得女兒有心縮減食量,你便由着去吧,日後雖不愁嫁人,可也得有與跟城裏的夫人娘子見面相聚的時候,總不好比旁人太豐盈了,倒是沒臉面。”
謝非宣站起身來,拿了一串羊肉炙,為了防止自己再忍不住多吃,便說今天流的汗太多,要回去沐浴了。
謝非宣回了自己院裏,侍女蓮心這個時候總會在院裏的臺階上等着,見她來了,便活潑地起身,拍了拍身後的灰塵。
謝非宣走上前去,将手機的羊肉炙遞給蓮心,蓮心喜滋滋地接了,想是餓了,用牙齒從肉串的尾端捋到另一端,将肉全部帶到口中,一串羊肉炙只咀嚼了幾下便咽了進去。
謝非宣看着蓮心吃東西的樣子,“啧啧”了兩聲,道,“你吃這麽多,怎麽就不胖呢。”
蓮心笑着說,“奴婢沒福氣,吃多少也不長肉,不像姑娘。”
謝非宣在蓮心的腦門上用食指敲了一下,這丫頭怎麽哪壺不該提哪壺呢。
謝非宣走進房裏,讓蓮心将她的長綢取出來,并去廚房裏燒一桶水來給她洗澡。
蓮心挺吩咐将長綢給謝非宣,然後便去燒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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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綢是謝非宣用來測腰粗細的,這條綢緞上已經有幾十道用眉黛勾勒的痕跡,謝非宣脫下上衣,用長綢在腰間圍了整一圈,并在長綢兩端重合的地方做了記號,這個記號比前幾天測的還要靠裏,也就是說她又瘦了。
她坐在外室,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用來解除剛剛吃下的羊肉的油膩。等蓮心将水倒滿,便褪去衣衫由蓮心服飾着清洗了身體,換了一身亵衣躺在床上。
夏天蚊蟲多,又熱,蓮心便坐在謝非宣的床頭用蒲扇給她扇風,邊扇邊問着,“姑娘今天在樊樓又做了什麽吃食?我就是在家裏也聽說了,姑娘廚藝好得滿京城都知道了。”
謝非宣累了躺床上便有眼皮子打架,但還是回了蓮心一句,“滾肉和清蒸魚,炸梨球。”
“咱們姑娘廚藝越發精湛了,人也越來越清瘦,奴婢看姑娘比過去不知好看了多少,以姑娘如今的姿容,要是前些時候一同去選太子妃,那太子怎麽會一個都沒看上。”
謝非宣清醒了一些,問蓮心,“那太子一個都沒看上?”
“可不是,東巷安寧候府嫡姑娘,西門的李家姑娘,因為落了選,大門不出好幾月,李家姑娘還病了,那林家的姑娘沒能當的上太子妃,轉而便嫁到了王府,成太子的堂叔了。”
前世的時候,謝非宣也是跟這三個女子一同作太子妃的備選。她只當自己因為體态臃腫入不了太子的眼,讓旁人在後面編排她的長相。卻忘了除了她另外三個女子最後也都是落選的,只是那三位确實沒有被太子嫌棄過樣貌。
謝非宣打了一個哈欠,終是困的再沒辦法去細想前世的種種,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日晨起,謝非宣便帶了帷帽動身往樊樓去,今日樓上的雅間已經全數被人押了銀兩定下,樓下的散桌每日也總是沒一會是沒人的。
謝非宣到了便卷好袖子,想趁着天還不熱把食材處理好了,一會客來了也不用那麽忙活。她取下房上挂着的火腿,用刀削去外面的焦黑,然後片成薄可見光的肉片。
片好後,她将一片肉放在口中嘗了嘗,火腿有些塞牙,而且鹽量偏多,極為适合用芹菜炒,芹菜味道寡淡,與火腿一同炒熟,正好吸收了火腿的鹹味,火腿在爆炒中口感也會更好。
将食材和香料都準備好了,客人也都如約而至。
第一個來的是定下最大的雅間的客人,讓人奇怪的是,人只來了一位,但菜食卻要了不少,除卻芹菜炒火腿,還要了香煎豆腐、紅燒鲫魚、炸蝦丸、焖茄子,點心要了核桃酥和榛子酥,主食要了湯餅,比平時三四個人吃的還要多。
謝非宣只是一瞬疑惑,倒也由不得她多想,偏大刀闊斧的開始清洗食材,将油倒進鍋裏,等着燒熟。
樊樓廚房很大,為謝非宣打下手的人也不少,一些清理食材的活計倒不用她親自來。但今日,不知吹了那股子風,老板娘興沖沖的跑到悶熱得廚房,将謝非宣拉到一旁低聲道。
“謝娘子,今兒來的這一位是貴客,為了讓貴人滿意,你看能不能親自做這些菜,我怕那些夥計毛手毛腳的,一個流程沒把控好,倒讓娘子的菜失了美味。”
謝非宣看着老板娘小心謹慎的模樣,疑惑更起,“這待會客人多了,我一個人也不太忙的過來呀。”
老板娘大笑一聲,眉毛擰成一團,“今兒不會有其他客人來了,那貴人把咱們樓包了,你呀,就只管好好為他做菜便是,今兒做好了,我再給你二兩銀子,全當辛苦費。”
對于謝非宣而言,做十個人的菜是做,做一個人的也是做,倒也沒多大區別,只是為了寬老板娘的心,她也順着應承了下來。
随後,謝非宣用長稠将長袖邦于背後,額間為了防止汗水滴入鍋中,特意用了一塊長巾将頭發與額頭包裹了個嚴實。
她将鲫魚去鱗剜髒,用精細的刀法在魚身上片出層層紋路,然後再将香葉塞入魚腹,以去腥提味。
另一頭,将調好的湯汁倒入燒滾了的油中,待香味散開,再将魚放入鍋中煎炸,待魚身呈金黃,又裹上一層醬油呈淡紅色後,再加入自己用薄荷葉泡好的清水倒入鍋中,悶煮。
謝非宣計算着時辰,揭開鍋蓋時,鍋裏的鲫魚與湯汁混合粘稠,一陣陣香味撲鼻而來。
她将魚裝入盤中,撒上一層鹽,最後放了幾葉薄荷以做裝點。一盤紅燒鲫魚就這樣出鍋了。
她用袖子摸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開始繼續第二道菜的制作。
待全部制作完畢,她背上已經濕透了。老板娘說今日再沒其他客人,她便坐在廚房一側小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咕嚕咕嚕灌下了口。
謝非宣還未歇息夠,老板娘又興沖沖的跑了進來,臉上是說不盡的喜色,“謝娘子,你的菜貴人很喜歡,他想見見你,你随我去吧。說不定貴人一高興,還有賞賜呢。”
謝非宣哪裏想要什麽賞賜,更忌諱抛頭露面,她一向好說話,此時卻很堅定的拒絕了老板娘,“老板娘,我只是個廚子,況且這一身汗混着油煙味,出去怕沖撞了貴人,我還是不去了。”
老板娘一聽,面上起了難色,“可...貴人這話已經說了,我這如何交待...”
“你就說我面容醜陋,怕驚着貴人,不便見客,貴人若喜歡我的手藝,以後常來便是。”
老板娘沉吟一陣,見謝非宣态度堅決,她一向也明白謝非宣的性子,咬咬牙,放棄再勸,轉身出了廚房。
謝非宣繼續喝着自己手中的涼茶,涼茶清熱,又冰鎮過,滾喉入腹,散去了渾身熱氣,舒服得緊。
想着今日也沒了客人,謝非宣便取下綁在背後的綢帶,準備收拾下回家了,今日下工的早,回去或許還能在院子裏跑上兩圈。
謝非宣掂着自己手臂下的贅肉,長嘆一口氣。這吃胖容易,瘦下來确實是太難了,況且還是一個廚子減肥,這無異于艱苦修行,不僅累身,還苦心。
謝非宣剛摘下頭上的頭巾,哪想這時廚房又進來一人,那人身旁跟着的老板娘一臉誠惶誠恐,小心謹慎。
謝非宣眉頭微蹙,她不喜別人随意進入廚房,這會兒看着來人,臉上冷了下來。
來人是一青年男子,大約二十出頭,面目硬朗,身上的玄衣雖然沒有過多繁複的花紋,但看着質地細膩光滑,想是價值不菲。
那男子進門就看到在打量他的謝非宣,眼膜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本以為能做出這樣美味菜品的廚子要麽年紀大,要麽也是身寬體胖。
卻沒想,站在那的卻是一面容清秀,身材勻稱的二八姑娘。
他微微拱手,向謝非宣說明了來意,“謝娘子,我家主子用了你的菜品十分喜愛,本想請娘子出去相見,但娘子不願。主子特意讓我來帶話以表尊重,主子素日食欲不振,娘子的菜主子用的很歡心,特請娘子去我們府上掌勺。這工錢待遇,您開口便是。”
謝非宣嗤笑一聲,轉身繼續收拾竈臺,随意回了句,“謝你家主子好意,我一介平民,不願入豪門大院為奴為婢,若是愛吃,來樊樓就是。”
謝非宣這話說的很明白了,态度也多顯決絕。那男子有些為難,但實在又無計可施,轉身出了廚房。
謝非宣本以為自己把話說的已經很明白了,他們到不會再糾纏,哪想他們今兒就是沒完沒了,讓她都脫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