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八把傘
蛇妖秘辛,元君收徒(2)
祁山,地處西方最偏僻的地段,卻是整個西方最富裕的地方。
西方的氣候本就不宜人居住,大片的沙漠地帶,只有僅存的幾片綠洲,靠近中原的才是相對富足之地。
西部多番族夷人,人們常年生活在漫天黃沙中,靠着飼養販賣牛羊駱駝給中原人勉強生存。
這裏自然也有凡人的君主,可如此龐大的人群,本就匮乏的物資根本支撐不了這麽多人。因此,這裏的戰亂也是最多的。
戰亂頻發,此地的武神便也是最忙碌的。
到人家的地盤上找不論是人是妖,總是要跟主人知會一聲的。
可兩人在西方玄瓒真君殿內,卻是連個土地都喚不出來,更別說是這西方武神本人了。
“師父,你說這位武神會不會也跟之前的幾個一樣,養傷去了?”洛傾站在門口,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神廟外就是漫天的黃沙,他們剛到這就遇到了沙塵暴,慌亂之下躲進了一間屋子。不曾想,巧得很,便是他們要找的真君殿。
只是這殿裏雖然沒有之前的南旸殿那般破敗,但也是冷清的很。
紅燭、香爐、貢品……總之,該有的一樣也沒有。
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這武神像還完好的立在神臺上。
神廟背後倒是有個小村子,兩個人在這裏頭準備等風沙過了,去村子裏問問情況。
原想着叫個土地出來省事,卻不曾想施了幾次法都沒能喚出一個土地公公?
這簡直是對應知清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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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此刻正站在這西方武神像面前,惡狠狠地盯着人家……的神像。
洛傾忍不住嘲諷,“就算你把這神像盯出個洞來,結果也是一樣的。”
聞言,應知清嗤了一聲,難得擺起了他武神頭頭的架子,“他們是不是都覺得我常年不管事,所以都不把我放在眼裏了?一個兩個這是要翻天嗎?”
洛傾微微一笑,甚感欣慰。
師父終于有自知之明了。
在這廟裏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外面的風沙才算退去。
經過沙塵暴的洗禮,這本就不好的空氣越發渾濁,吸一口氣都能覺得嘴裏混進了沙子。
兩人紛紛擡袖掩着口鼻,往神廟後的村莊走去。
如今他們身處人間,不可随意在凡人面前施展法術,這風沙漫天的氣候,一時間真的是适應不過來。
村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頭。除了中間一條大道,就再沒有其他了。
道路兩邊的人家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經過的沙塵,都是一副門窗緊閉的模樣。
“吱呀——”
還沒走幾步,便聽見有人家開了門。
空蕩蕩的大街上,就他們一男一女,不免讓人疑慮。
開門的是位老人家,見他們的樣子,頗為警惕地看着他們。
應知清給洛傾使了眼神,示意她去。
洛傾:“???”
見她沒動作,應知清直接上手把人推了出去。
洛傾:“!!!”
她想欺師滅祖一下,行不行?
無可奈何被趕鴨子上架的洛傾只能艱難地邁開步子上前詢問,“老人家,那個,我們師徒倆只是路過此地……我們不是壞人……我們……”
天吶!她在說什麽???
“老人家,我們想去祁山,路過這在風沙裏迷了路,想跟您問個路而已。”應知清在她口不擇言胡言亂語胡說八道的時候,終于開了口,“剛剛那陣風沙可是夠大,我們在這大沙漠裏走的口幹舌燥的,不知您可否賞碗水喝?”
應知清把洛傾拉到了身後,小徒弟滿面羞憤地在背後不輕不重踢了他一腳。
應知清背在身後拉着她的手也是不輕不重捏了捏,明面上面對那老人家還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溫和笑顏。
“你們,是外鄉人吧?”老人滄桑的聲音響起,從方才起就打量了他們很久,這才微微側過身子放他們進去,“先進來吧,外頭風沙大。”
“好,謝謝您啊。”應知清相當有禮貌的道了謝,等老人先進門之後才拉着洛傾走進去。
“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倒茶。”老人拿着一塊布,在破舊的桌椅上随意撣了撣灰塵,便進了內屋。
洛傾規規矩矩地坐下,反倒是應知清,轉着圈跺着步子打量着這間不大的屋子。
老人拿了兩只碗,提了一壺茶水從內屋出來,放在桌上給他們倒了水,一邊問:“你們剛剛說,要去祁山?”
“是啊,老人家可認得路?”洛傾接了人遞上來的碗,雙手捧着,“若是知曉,可否告知我們?”
老人看着他們,特別是盯着應知清看了許久,搖了搖頭,“我看你們也不像什麽壞人,聽我老頭子一句勸,那地方,還是別去的好。”
聞言,應知清突然來了興致,在洛傾身邊坐下,“老人家何出此言?”
“我呀,就是從那出來的。”老人說着,滿臉懊悔,“當初,就應該聽我老婆子的,早從那地方搬出來,就不會有後來的事了。也不至于落得如今喪子喪妻,老來還孤苦無依的地步。”
“雖然這西方蠻荒,可祁山不是說是這蠻荒之地最富饒的地方嗎?竟會有您說的這般不堪?”根據磬蘿給的資料上看,祁山雖有些怪異,但應該還不至如此。莫不是那蛇妖真的造了什麽禍端?
應知清沉聲道:“老人家可否與我們詳細說說?”
“這地方……有一條蛇妖,名喚思源。她剛到村子裏的時候,也是一個無害的小姑娘,有禮貌長得也好。那時,大家都還不知道,她竟是蛇妖,村子裏不少人家的小青年都喜歡她。”
據說,當年思源剛到村子的時候,住在村口的破宅子。
這宅子是別人家搬走之後,還沒拆掉的殘垣。牆圍不起完整的,房頂還有個大洞。
風吹雨淋的,她也縮在那破宅子裏。閑時就自己動手,能補多少就補多少。
白天還會給村子裏的人家幫幫忙,種地做飯洗衣……總之,什麽都會。
大家對她,也是能幫一些是一些。
日子過得很和睦。
但是,好景不長。
直到那年端午時節。
“思源啊,今天是端午,你要不就留大娘這過吧,一個人回那破房子有什麽可過的,多沒意思。大娘給你縫了一床被子,一會吃完了讓我們家大壯給你擡過去。”
拉着她不讓走的,是這村子裏對她最好的人。
也是她後來,最對不起的人。
思源神情略顯緊張,今日是端午,這村子裏的家家戶戶都早早的備上了雄黃酒。
可她,是蛇妖啊。
最怕的,便是雄黃。
白天有鈴铛傍身她還能熬過,可晚上,陰氣最甚,就算有鈴铛,她怕也是難捱。
村裏的人對她都不錯,這個檔口,她不想現了真身。
就算她能克制住自己,她也怕吓到大家。
“大娘,真的不用了。我那屋子裏還有沒修補好的地方,您看這天也不好,到時若是下雨,我那豈不是又要遭殃,我得回去看着的。”
“這有啥,早就讓你住大娘這你非不聽,這真要遭殃了,你就幹脆住我這吧。”大娘笑得滿含深意。
思源心裏明白,大娘是想要她嫁給她那個壯碩只有蠻力的傻兒子。雖然心裏不願,可大娘對她是真的很好,她也實在推卸不掉,也只能妥協。
最多等會離雄黃酒遠一點,她這樣想着。
但願,鈴铛能幫她扛過這一劫。
入夜,陰氣最甚之時,思源已是深感不适。
方才太陽落山,她便察覺不妙。
席間幾次試圖先行離開,皆是未果。
好不容易靠着鈴铛捱到了飯後,思源百般推脫總算推拒掉了大娘的挽留,“那讓大壯送你回去吧,天都這麽黑了。”
思源同意了,想着半路把人支回去,反正他平常都很聽她話的,若實在不行就幹脆打暈了了事。
可千算萬算,她沒想到,平日裏慫的不像話,連正眼都不敢瞧她一眼,同她說句話都能結巴很久的大壯,竟然會突然親她!
都說,酒壯慫人膽。
方才出門,他可是強灌了一大碗的雄黃酒啊。
她是蛇,就算只是空氣裏散着雄黃的味道,她也會發自內心的恐懼。
如今,他唇齒間未散的雄黃,終于讓她沖破了理智。
沖破了鈴铛可控制的範圍。
原形畢露。
碩大的蛇身顯露,當即吓暈了她面前的大壯。
鮮紅的信子吞吐着發出“嘶嘶”的聲音,月光照在黑紅相間的鱗甲上,閃着光亮。
蛇身七寸的地方挂着一根紅繩,繩子上系着一個銀色的鈴铛。
……
“後來,她來尋過我。她說,那日,她控制不了自己。”老人想起自己慘死的老伴和被活活吓死的兒子,已是淚流滿面。
“她既是妖,她說的話,你也信?”應知清的問題雖然顯得很冷酷,但的确是實話。
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妖。
人與妖,終是有別的。
老人苦笑,“不信又如何?她從前不論怎樣,待我們整個村裏的人,都是很好的。再說我這個一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留在世上也是孤單一人,死便死了。”
“若是如您所說,這蛇妖本性不壞,您為何又極力阻止我們去呢?”
“她對我,或許是愧疚。可這村子裏,還有其他的村民啊。他們驚慌,害怕,恐懼……深怕自己哪一天也會落得如此下場。”老人嘆着氣,繼續道:“他們合起夥來,燒了她住的那間破屋。”
老人說:“她是蛇,許是端午過後還未恢複元氣,蜷縮在那間破屋子裏。她走不了,也沒那個力氣。她小看了這世間的人心……”
人心,是這個世間最難猜測的東西。
如深淵,望不見底。
如深海,令人窒息。
如斷崖,令人恐懼。
……
大火不僅燒傷了她的身,也燒死了她對人心殘存的期待。
萬念俱灰的她,在大火中,屠盡了村裏的人。
唯獨只剩下,幾個孩童。
思源想,他們,應該也活不長了吧。
後來的她,便縮在後山潛心修煉。
對于這個傷了她,曾經給過她溫暖的地方,終歸,還有一絲留戀。
“您的意思是,那蛇妖如今還在後山?”應知清略感驚訝。
老人搖頭,“我離開了十年有餘,如今是不知道了。但是聽說那村子裏原先留下的幾個孩童如今也都長大了,但是在這貧瘠的地方,大家舍不得那裏富饒的物産,仍然在那生活着。”
“那他們,就不怕那蛇妖?”
老人搖頭,随後便再也沒有開口。
應知清覺得應該問不出什麽,老人家若是不想說,就算他們再怎麽問,也是問不出來的。
他擡手,從碗裏沾了點水,在桌上塗抹着什麽。
洛傾好奇,湊上去一看,怔住,“師父,你畫這個做什麽?”
應知清畫的不是其他,而是保平安鎮妖邪的符咒。
畫畢,水跡突然閃出金光,顯出一張黃色符紙飄到了空中。應知清捏了個決,那符紙便落在老人頭頂,随後化作一陣煙消散了。
老人已因此驚訝地長大了嘴巴,“你,你們是……”
應知清微微一笑,“我們只是普通的修道之人,此符可保平安,就當是您告訴我們這些的謝禮。”
随後,二人便離開了。
當夜,一黑衣人出現在宅子外。剛踏近一步,門口便閃現了金光,兩個金甲武神威風凜凜地出現在了眼前。
“大膽妖孽,還不速速退去!”
“鎮宅神?”
來人一驚,眉間微皺,細長的眉眼滿是隐怒,憤憤然一甩袖,轉頭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裏。
随後,金光散去,一切又恢複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