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牧家本家的老宅在城郊,不論什麽時候回去,這裏都像是一個巨大而寂靜的墳場,所有人統一的穿黑色,走路輕聲細語,不管是建築風格還是行事風格,都保持着百年前的模樣。
時間好像停滞在這裏,帶着這些老舊的傳統想要風雨無阻的延續下去。
牧若延剛進門,下人就拿來了熨好的衣服和鞋。
“少爺,老爺和老夫人正在會客,等您過去。”
“唔。”牧若延淡淡應了一聲,很快換好衣服出來,“小深呢?”
“小少爺還在祠堂。”下人低頭斂眉,說話的聲音裏沒有什麽起伏。
下人帶他到了主宅的會客室,裏面傳來交談聲,下人進去了就沒有再出來,牧若延只能站在外面等,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雕花的紅木門打開了一半,下人恭敬地請他進去。
裏面的人短暫的停止了對話。
“父親,奶奶。”牧若延打了招呼,又跟在座的人寒暄了幾句,垂眸坐到老夫人旁邊,下人來添茶,他接過去倒滿,之後就安靜的坐着。
一直到整場會客結束,牧若延都沒有提起牧深一句。
父親去送客人,屋子裏只剩下他和奶奶,滿頭銀發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對他剛才的表現很滿意,拉着他的手說了一會兒話,才像是突然想起了被關在祠堂的牧深。
“待會兒過去看看你弟弟。”
“嗯。”牧若延點點頭。
“當年你想要自己出去讀書,奶奶罰你,你生奶奶的氣嗎?”老夫人問。
牧若延笑了笑,沒說話。
Advertisement
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奶奶知道你心裏不高興,所以我只讓你在祠堂跪了三天,你那會兒才十五歲,有自己的想法很好,想出去跑跑看看也很好,奶奶知道你乖,每次叫你你都會回來,該做的事一點不含糊,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清楚自己的責任的。”
她說了一大串鋪墊的話,話鋒一轉:“但你看看,我給你開了個頭,現在就有人有樣學樣,奶奶只好罰他罰的重一點,倒不是不準他去,只是想給他個教訓,別老是那麽不聽話。”
“阿延啊,奶奶這是為了你好。”老夫人臉上的表情依然溫和,語氣裏卻戴上了不容置疑的威儀,“你将來要坐鎮本家,那麽多分支都盯着,容不得行差踏錯,也容不得有人觊觎不屬于他的東西,當年是他媽癡心妄想,以為憑着肚子裏的種就能進我們牧家,現在這個小的把主意打到你頭上來了,他今天敢學着你說要出去讀書,将來就敢跟你争你的東西。”
“以前你愛護着他,奶奶随你,我知道你是個重感情的孩子,這次的事我不僅僅是罰他,也是在提醒你,兄友弟恭的戲讓旁人看看就可以了,別真的上心,莫要被蒙騙了,明白嗎?”
她盯着牧若延,眼睛裏透着嚴厲的光。
牧若延反握住她的手背,點了點頭:“我知道的,奶奶。”
老夫人這才笑了笑:“剛才你沒有提起他,我就知道你心裏有分寸了,行了,你去吧。”
牧若延退出來,不疾不徐的走過長廊,臉上的笑才慢慢的淡了。
他随手開了個空房間的門,裏面的擺設又冷又硬,他在老榆木的太師椅一端坐了一會兒,想等心底那些壓抑的情緒散了再去找牧深。
牧家本家這些老古董只看利益,看到他和牧深關系好,所有人都不謀而合的覺得牧深想要謀奪些什麽。
他們守着牧家這些堆金砌玉的財富和滔天權勢,自己滿心算計不見真情,就也怎麽去揣度別人。
又可笑,又可憐。
他也只是其中一個維系者罷了。
只是至少牧深不要像他一樣被裹挾進來就好,他希望這個弟弟可以自由一點,開心一點。
手機“嗡”地震動了一聲。
他打開微信,秋冷發了幾張圖片給他。
【牧若延,快選一選,哪個對聯比較好?還有門神。】
圖片是不同樣式的對聯和門神圖,他挑了兩個覺得不錯的發過去。
【這麽快就貼對聯了?】
秋冷很快就回了過來。
【怎麽可能,要大年三十呢,你們應該不會回來過年吧?我幫你們把對聯貼上,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
牧若延不自覺的笑了起來,回了一個好。
【代問牧深好啊,他不回我微信,沒事吧?】
她這個“沒事吧”問得很克制,應該是覺得牧深在本家心情不好才沒回她信息。
【沒事,我們過完年就回。】
他沒有解釋,這是他們自己的事,牧深肯定也不想讓秋冷擔心。
秋冷大概忙去了,之後就沒有再回過來,牧若延覺得自己心情輕快了不少,大概是知道在那個遠離了所有勾心鬥角謹言慎行、被他和牧深真正當做家的地方,還有一個人在等着他們回去。
他從主宅出來先回自己的屋子去抱了個厚厚的毛毯子,才一路去了祠堂。
本家的祠堂很大,位置在背陰的北面,夏天還好,冬天一到就冒着寒氣,他上次只跪了三天,不是老夫人大發慈悲,是他第三天晚上開始發高燒,父親才求了情讓他出來。
不行就讓牧深也發個燒……但他不太舍得,這小子小時候身體不好,動不動就生病,不挑食但胃口奇差,好不容易養健康了,還是算了。
在祠堂關禁閉也挺好,過年這幾天牧家本來就人多口雜,少不得又要在牧深面前說三道四,他在這裏反而清淨。
祠堂大門外有人守着,看到他過來就給他開了門。
裏面清冷又空蕩,牧若延才進去,牧深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哥?”
只能進大門,祠堂裏間落了鎖,牧若延繞到另一邊的窗戶,從兩米多高的窗欄間隔處把毯子塞進去給牧深,兩人隔着窗子說了會兒話,他走的時候把秋冷給的盒子也塞了進去。
還好盒子小,不然只能等牧深出來再給他了。
“初二再拆,大概是生日驚喜。”
“哦。”牧深淡淡應了一聲,聲音變化不大,別人可能聽不出來,但牧若延聽得出來他情緒好了點,總算放心了。
“等結束回家,哥給你補過生日。”
“嗯。”
“也可以補過一個年。”
“年夜飯還不是得我做。”
“那讓秋冷做。”
“?怎麽不是你做?”
“行吧我做,你們願意吃就行。”
“……還是算了。”
牧若延逗弟弟逗開心了,才敲了敲窗戶:“我走了,這幾天忙,可能不能來看你。”
“知道。”
“明年好好考,我們學校錄取分還挺高。”
“嗯。”
“怎麽不回嘴,之前不是還跟我說那個錄取分對于你來說如探囊取物嗎。”牧若延調侃。
“少造謠,我嘴才沒這麽欠。”牧深嘀咕了一句。
“說什麽?”牧若延沒聽清。
“我說——”這次聲音大了點,沒有隔着牆,而是來自頭上,牧若延擡頭看向高處的窗戶,牧深不知道怎麽爬上去的,從窗欄裏露出一雙眼睛,“哥,不管忙到幾點,都來看我啊,我等你。”
“撒嬌沒用。”牧若延說,“飯自己按時吃。”
牧深:“……”
成功把自己弟弟堵了個啞口無言,牧大少爺心情很好的離開了祠堂。
他知道牧深是擔心他忙太過不吃飯,所以讓他記得來看他,他分着一點心在牧深這裏,回想起來問人有沒有給牧深送飯的時候,自己也就不會忘記吃飯。
春節前夕的火車站擁擠不堪,秋明河一手拉着一個笨重的行李箱,一邊被往外走的人群推搡着,一邊努力回頭想找人,差點被推到,還好身後的人拉了他一把。
“看什麽呢,快走快走。”
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他才放心的往前走,提醒跟在身後的妻子:“拿好包,人太多了,什麽時候新改的出口我都不知道,哎,變化還挺大。”
一直到走到火車站出口,人群在這裏分道揚镳,渾濁的空氣也像人一樣四處奔流,秋明河喘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跟在他身後的冷秀就朝着一個方向揮起手來:“冷冷!!”
他循着目光看過去,人群裏奮力擠出來一個女孩,沖着他們跑了過來,跑到近前就被冷秀一把拉過去抱住,女孩才小聲的叫了聲爸媽。
秋明河剛被人擠的上氣不接下氣,出了站一口氣還沒喘勻,本來想感慨一下将近一年沒回來,家這邊變化大,就差點被自己女兒那一頭不三不四的粉頭發氣到當街發飙。
這變化是挺大的,之前只是把自己畫的花裏胡哨,這次連頭發都染了。
她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個學生?!
秋明河臉一撂就要開罵,被冷秀眼疾手快推了一把:“先回家,累死了。”
“對對,先回家休息一下。”不孝女找到她媽這個靠山,全部行李都丢給了他,兩母女挽着手親熱的去路邊打出租車去了。
秋明河:“……”行,等着回家。
出租車路上堵了好幾次,足足走了一個小時才到家。
“大門是新換的,物業給我們配了IC卡。”秋冷拿出卡一人給了他們一張,“我領了三張,不然這幾天出門不方便。”
“小秋回來啦,接到你爸媽了嗎?”門衛室裏走出個大爺,笑眯眯的和秋冷打招呼。
“接到了。”秋冷刷卡開門,“李爺爺你怎麽還沒回家,過年還要值班啊?”
兩人很平常的聊了幾句,在旁邊看着這一幕的秋明河和冷秀卻震驚的半天沒回過神。
從秋冷開口跟門衛打招呼的時候他們就處于卡機狀态了,這老爺子什麽身份,居然能讓自己這個刺頭女兒好聲好氣的跟他說話?
然而更讓他們震驚的還在後面。
一路往家裏走,遇上的人都能和秋冷打個招呼,有些他們認識,比如同一排房子的李嬸,就會停下來寒暄幾句,但大部分他們都不認識。
夫妻兩本來就常年不在家,這老小區裏又經常換住戶,好多家都把老房子賣了去買樓層房了,他們認識的人就越來越少了,加上秋冷從來和鄰居都不合,他們走的時候只能指望秋冷照顧好自己,不指望拜托鄰居照顧着點她,她別去找鄰居的麻煩他們就謝天謝地了。
現在他們發現秋冷居然和小區很多人都處的不錯,簡直好像做了個不真實的夢。
到了家門口,秋冷掏鑰匙開門,屋裏傳出一股肉湯混着蔬菜的香味。
“哪家炖菜?”冷秀随口說。
“我炖的。”秋冷開了門讓他們進去,“出去接你們的時候才炖上,晚飯時候剛好可以吃。”
“你……你自己做的?”冷秀有點不敢相信。
“對啊。”秋冷點點頭,“專門找鄰居記的菜譜,保證好吃。”
主要是牧深說這個最好做,就算是他哥,只要在看好火不糊鍋的情況下也能做的好吃,秋冷做出來問題應該也不大。
牧深說這句話的時候同時得罪了兩個人,但這兩人只能靠他吃飯,不敢有什麽異議,很識時務。
冷秀進了屋發現家裏收拾的很幹淨,他們的房間已經提前打掃過了,被單被套都是新換上的,空氣中還聞得到檸檬清新的味道。
她繞到廚房,發現廚房地板上放着兩袋米,都是新的。
“冷冷,你買的米?你自己弄回來的?”她上去看了看,袋子上還封着口,“怎麽買這麽多?”
秋冷跟着她進了廚房,把電磁爐的火力調小,嘗了口炖菜:“不是,是小區孫阿婆的兒子送來的。”
“你怎麽能要人家的東西?待會我跟你媽給人家送回去。”秋明河終于插上了一句話,把自己的不滿說出了口,“還有你這個頭發,像什麽學生樣子?”
冷秀拍了他一下,皺着眉小聲說:“你怎麽回事啊,剛回來就要跟女兒吵架嗎?”
“你慣着她我不慣。”
秋明河做好了剛回家第一天就和自己女兒大吵一架,摔椅子拍桌子的大鬧一場也要叫她去把那個頭發染回去,起碼開學前給他染回去。
不好好學習就算了,起碼以後不能變成一個對社會有害的人。
“本來要去染的。”秋冷卻沒有發火,“過年這幾天人太多了,我們學校放假放的晚,沒找到時間,過了年初七理發店開門就去染。”
秋明河:“……那,行。”
一口氣給他堵到了嗓子眼,但他心裏更謹慎了,孩子這麽乖,肯定要作妖!
“哦對,米。”他指了指米袋子,“必須給人還回去,怎麽能占人家便宜。”
“好嘞。”秋冷一口答應,“我本來就說不要,他們非要送進來,我扛不動,只能放着,爸你待會還回去吧。”
秋明河:“……”堵的更歡了。
“人家怎麽給你送米啊,跟媽媽說說?”冷秀問。
她帶着點小心翼翼,和在電話裏對秋冷說讓她好好吃飯的語氣一模一樣,顧及着女兒的脾氣,不想惹她生氣。
秋冷心中一暖。
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現在她替代了原來那個秋冷,也想替她好好的對待父母,不要讓他們落得原書裏那樣的結局。
吃晚飯的時候秋冷就把物業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們,本來她想瞞着自己因為物業的人差點遇到危險的事,但又怕過年幾天鄰裏街坊串門說起來,反而平白讓人擔心,不如她全部交代了。
秋明河和冷秀聽完心有餘悸,秋明河雖然嘴上不說,心裏突然慶幸自己女兒認識那麽幾個他以前覺得“不三不四”的朋友,起碼那兩個小子遇到危險知道保護秋冷。
接下來的幾天秋明河和冷秀第一次體會到了過年的忙碌。
年三十和初一一家人休息了一下,舒舒服服享受了一把天倫之樂,夫妻兩發現自己女兒是真的長大了,起碼不像以前一樣像個炮仗,跟她說什麽她都會炸,滿腦子只想當明星賺大錢,也不準他們跟她的朋友接觸,嫌他們在外面打工給她丢人。
這次居然提出主動帶他們去朋友家拜年。
年初二他們被彭向晨家請去家裏吃飯,彭爸彭媽在飯桌上把秋冷誇得差點上了天,聽得秋明河和冷秀數次懷疑他們說的不是自己女兒,絕對是認錯人了。
晚上回家好多小區裏的街坊都來拜年,居然還有人用秋冷教育自己家孩子:“要像秋冷姐姐學習,秋冷姐姐學習那麽好,還那麽漂亮,想不想跟她一樣?”
秋家夫妻就在小朋友奶聲奶氣的“想~”裏面,被羞得擡不起頭。
說他們家秋冷漂亮這個他們認,從小到大不知道被多少人說過,至于學習好……那還是算了,這點他們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們女兒愛化妝愛打扮愛買衣服化妝品,但絕對不愛學習。
初三初四家裏的親戚就上門來了。
冷秀是家裏最小的,所以她這邊的親戚都是家裏的姐姐,跟她一樣脾氣好,秋明河則是家裏的老大,弟弟妹妹各有一個,他弟弟秋明川早些年下海經商,算是賺了點小錢,在幾個兄弟姊妹裏過的最好,語氣間不自覺的就帶着頤指氣使高人一等的味道。
之前他每次來秋冷都不在,早跑出去玩了,這次他一進門看到秋冷那個頭發,眉頭頓時就皺起來了。
“你過來。”他朝秋冷一招手。
秋冷不喜歡他那個态度,坐在沙發上沒動,她是脾氣好,又不是好欺負,況且她從小到大沒人會這麽和她說話,就算不是因為她身體的原因,以前的長輩們都是那種有禮有節的人。
秋明川這款的她只在電視裏見過。
“叫你過來!”秋明川提高了聲音,他小女兒正在旁邊吃零食,被爸爸吓了一跳,跑去找媽媽了。
“幹嘛?”秋冷勉強擡頭回了一聲。
秋明川聽到她搭腔立刻擺出了上位人的語氣:“你那個頭發怎麽回事,趕快去染掉,或者直接剪了,要是讓外人看到還以為我們家是什麽不三不四的地方,養出這種孩子,平時你不好好學習就算了,淨整這些東西氣你爸你媽。”
他越說越上頭,得意的朝廚房裏喊了一嗓子:“嫂子,你家有剪刀嗎?我媳婦最近學理發呢,家裏小寶都是她給剪,讓她幫秋冷把這頭發剪了,大過年的你們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呢,這怎麽教孩子的。”
秋冷看着他,臉冷了下來。
倒不是因為對方說她頭發啊,不好好學習啊那些話,這些話秋明河說過,學校的關主任說過,但秋冷知道他們是為了自己好,哪怕話不好聽,語氣也是恨鐵不成鋼的。
秋明川不一樣,他就是來別人家顯示自己權威的。
咄咄逼人一點界限感也沒有,是秋冷最讨厭的那種成年人。
她當下就準備翻臉怼回去,條還沒讀完呢,門正好這時候被敲響了,門外傳來白遷和着鞭炮的喊聲:“老大開門啊!給你拜年來了!”
秋冷:“……”你影響你老大發揮了!
秋冷跑去開門,發現門口不止白遷一個,後面還跟着兩個男人,一個是她的班主任李俊生,一個是個陌生的男人,眉宇間跟白遷有點像,秋冷不用問就知道他是誰了。
白遷把手機上還在噼裏啪啦響的炮仗音樂關掉,把一個精致的大禮盒杵到她面前:“春節快樂,快快快給我口水喝,口渴死了!”
然後一陣旋風般沖進她家裏要水喝去了。
“個混球小子。”白遷他爸一身商務精英的範兒,開口卻跟白遷一個味兒,只是用語比白遷禮貌多了,“你就是秋冷小同學?我家傻兒子多謝你照顧,他這學期學習進步了不少,李老師說都是你的功勞。”
秋冷聽這口氣就知道白遷他爸和彭向晨他爸不一樣,以前應該沒見過她帶着他兒子滿學校為非作歹不幹好事的時光。
李俊生也笑着遞給秋冷一個年貨:“剛好外面碰到就一起進來了,春節快樂。”
“哎呀李老師,應該我們去給你拜年的,我們家秋冷讓你費心了。”冷秀迎了出來,看到李俊生多少有點不好意思,這位班主任挺負責,秋冷高一高二的時候給他們打了不少電話溝通孩子情況,但秋冷學習就是一點進步都沒有,她不想學,誰也拿她沒辦法。
大過年還要讓老師上門,冷秀心裏不由得沉了沉,難道冷冷在學校惹什麽事了?
進了屋又是一群成年人的寒暄,李俊生也沒想到秋冷家今天親戚那麽多,打了一圈招呼差點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麽的。
“今天來還有點事。”他從包裏翻出一疊紙遞給秋冷,“你先看一下。”
秋明川好奇的不行,探着脖子去看,一邊和李俊生抱怨秋冷:“秋冷的班主任是嗎?你們學校校風不嚴謹啊,怎麽在你們學校讀書還能把頭發染成這樣?要是我女兒以後在這樣的學校讀書我可不放心啊。”
李俊生被他說的莫名其妙,還沒搭腔,旁邊坐着喝茶的白遷爸就慢悠悠開口了:“哎時代不同啦,在英國那邊學校裏的孩子頭發染什麽色的都有,之前有個男生來我們公司實習,一頭綠頭發,那叫一個鮮豔,後來能力太好,第一輪我就把他留下來了,一問,他在聖安德魯斯大學可是名列前茅的優等生,看人嘛,不能只看外表,老哥你說對不對?”
他講完,秋明川整個臉上的笑容都要變成虛化的了。
秋冷悄悄往他那邊瞥了一眼,發現他拿出手機開始搜索聖安德魯斯大學是什麽學校,差點憋不住笑出聲。
為了掩飾她只好低頭看李俊生給她的東西,是兩份申請表,一份是年後全國英語高中演講比賽的,一份是全國高中生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的。
秋冷兩眼一黑:“班頭,數學競賽我不行吧……”
她數學單科成績只能勉強進年級前五,被年級第一甩了十幾分呢!
“那是給牧若延的,你幫我轉交一下。”李俊生點了點英語演講競賽那份,“你參加這個,高考可以加分,如果能拿到全國一等獎,對你以後申請名校有很大的幫助。”
“哦,好。”秋冷有點疑惑,“牧若延英語也很好啊,他不參加?”
“英語競賽就在三月初,他說他時間不夠,我們學校選了四個人參加,另外三個都是一班的,只有你是咱們八班的獨苗苗,你們英語老師知道消息那天差點暈過去。”
“申請表現在就填吧,我回去就幫你傳上去,你有空就趕快準備起來,比賽前要去集訓的。”李俊生說。
“好。”秋冷對坐在桌子另一頭削蘋果的秋明河喊了一聲,“爸,遞只筆給我。”
秋明河放下蘋果抽了只筆遞過去,表情很茫然,剛才那一瞬間,他覺得秋冷的那聲爸喊的不是他,畢竟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女兒會跟英語競賽這幾個字扯上關系。
不要說他,一屋子秋冷家的親戚都是一樣的茫然表情。
秋明川終于查好了聖安德魯斯大學是什麽東西,默默把手機揣回了兜裏,接下來閑聊到吃晚飯,再到晚上告辭,他都沒有再和秋冷說一句話,也沒有再理所當然的覺得自己可以指導秋明河和冷秀怎麽教女兒。
填完申請表李俊生就走了,和他一起走的還有白遷父子,白遷倒是很想賴在她家吃飯,畢竟他挺喜歡秋冷家這樣熱熱鬧鬧的氛圍的。
但他爸要趕着回英國,還要帶他一起去,說為了獎勵他這次考得不錯,一家人在英國補過一個年。
其實他沒覺得自己進步多少,但他爸說什麽他心态上進步就是最大的進步,必須趁着他現在人模狗樣的樣子讓他媽看看,說不定過幾個月他又變回以前那種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了。
氣的白遷來秋冷家之前和他爸大吵一架,因為跳的太高把他爸火氣也帶起來了,兩人互相發誓要跟對方斷絕父子關系,然後進小區的路上遇到了李俊生,誇了白遷不少,也直接指出他們陪伴孩子的時間太少,他爸才偃旗息鼓,破天荒的跟他道了歉。
白遷立馬尾巴就揚起來了。
所以從秋冷家告辭離開的時候他就随口誇了一句她家熱鬧,他沒想到,到了英國之後他爸把全公司就帶上了,找了個度假的聖地給大家熱熱鬧鬧的過了個中國年。
過完年初六秋明河和冷秀就要回去外地打工了,這次他們走的挺放心的,秋明河還給秋冷單獨包了個紅包,說是給她染頭發的資金,不要讓她媽知道,跟她說了好多讓她好好學習,不要辜負老師和學校的話,秋冷都一一聽了,認真的答應,搞得秋明河一個大男人差點哭起來。
他女兒突然長大了,他們好像漏掉了她成長中很重要的一段時光。
冷秀就沒跟她說這些,而是囑咐她好好吃飯,晚上早點回家,以後出了什麽事不能自己逞強,也不要太苛待自己,該買的衣服還是可以買的——估計是看了秋冷的衣櫃,發現女兒小半年沒買新衣服了。
臨走的時候也給她塞了個紅包,叫她不要告訴他爸。
夫妻倆還挺有默契。
她去車站送完他們回來,敲了敲隔壁的門,裏面什麽聲音都沒有。
牧若延和牧深從年前回本家就沒有再回來,秋冷之前還想過他們會不會中途回來一趟,說不定她還能趕上給牧深說一句生日快樂。
初二那天她給牧深發了生日祝福,還是沒有任何回信。
想到上次在音樂廳,還有牧家的慈善晚宴上,那些尖刺般的話當着牧深的面就可以說出來,秋冷不禁無數次在心裏想過,如果是在本家呢?
是不是會有更多人這樣對待他,理所當然的覺得私生子就是他的原罪,不管對他說什麽他都只能照單全收。
事實上牧深确實照單全收了,他只會微微垂着眸,把那些屈辱一點一點的埋進眼眸,沉入心底。
秋冷知道他将來會大殺四方,會絕地反擊逆襲,但她情願牧深不是那樣的,她比較喜歡現在住在老舊小區的這個牧深,會笑,會跟她鬥嘴,會在不經意間展露自己柔軟的一面。
哦,還有把他哥當眼珠子,別人怼都怼不得,只要一怼,他必定第一時間跳出來護犢子。
這個別人特指她。
她在隔壁門前站了幾分鐘,門兩邊還貼着她專門去選好,又給牧若延看過的對聯,她也給牧深發了,但臭小子沒回應,不過想來他哥選的他應該也沒有意見。
雖然她也很不懂,牧若延是怎麽從一堆或威嚴,或精致,或正氣十足的門神畫像裏選出來這一對憨态可掬的大老虎的。
秋冷點了點他家門上兩個圓滾滾的虎豬的鼻子,轉身回家去了。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牧家本家的祠堂,守門人終于給裏面的小少爺開了門:“老夫人說您可以出來了,明天初七,要一起吃頓團圓飯……”
清早沒什麽溫度的陽光落了進去,陰寒的室內半響之後走出來了個身形修長的少年,一雙漆黑的眸子比冰還冷,守門人話說到一半,被他睇了一眼,幹脆就閉嘴不說了。
一瞬間,他只覺得這十幾歲的少年身上好像有了威儀這種東西。
牧深對着室外直射的太陽眨了眨眼睛。
被關在祠堂的日子也不長,十多天,膝蓋已經跪腫了,進去的時候他十四歲,出來的時候就十五了。
不過……
他慢慢的走出祠堂,守門人搭手要來扶他,被他讓開了,他徹底走出北院,臉上卻現出了一點有溫度的笑容。
不過這個生日過得還算別具一格。
他的手機被沒收了,就放在他屋子裏,估計早就沒電了,牧若延說秋冷給他發過信息,讓他代說春節快樂和生日快樂。
初二那天他挨到淩晨,外面是盛大的煙火,只有他被獨自關在這偏僻的院落裏,牧若延根本抽不開空來看他,就算他想來,肯定也會被老家夥找各種事情絆住,他早就習慣了。
比起自己,他更恨這些人用愛和關心的名義肆意強壓在他哥身上的枷鎖。
煙花落盡後室內陷入了寂靜,他拿出那個紅色的小盒子,拆開的時候還在猜想裏面是什麽,結果他抽掉綁的很精細的綢帶,剛一揭開蓋子,耳邊就聽到“嘭”一聲!
漫天的金色碎屑從盒子裏噴出來,映着窗外清冷冷的月光,像閃閃發光的群星緩慢降落在他身邊,鋪了他滿頭滿身。
盒子裏還有一張小紙條:生日快樂,全世界最帥的DD!愛你的QLJJ,只比MRYGG愛你少那麽一咪咪。
這是什麽糟糕的鬼東西,為什麽還有字母代替?
虧他還認真的期待了。
無聊。
幼稚。
守門人走進祠堂裏間關門,發現地板上有個小小的什麽東西閃了一下,他走過去費了好大勁才從地上撿起來。
是一小片透明的金色紙屑。
他看了一眼,不怎麽在意的随手一揚,紙屑很快消失在風裏。
回到房間的牧深第一時間把手機充上電,然後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了紅色的小盒子,裏面是滿滿一盒金色碎屑,和一張被卷起來的小紙條。
被他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
弟弟一邊被罰一邊滿屋子撿紙屑屑還掉了一小片,好氣哦
評論區猜對罰跪原因的寶快來排個隊!哥哥給你們随便摸(狗頭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賀孤舟永遠的白月光 6瓶;
謝謝寶!提前給你拜個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