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聯系人
聯系人
章絮急着上班，剛看了眼時鐘就爬了起來，她腦子混混沌沌的，連洗漱時也閉着眼睛。
窗外起了一層薄薄的霜，降溫了，她随手抓了件針織外套，一邊套上胳膊一邊沖進了電梯。數字一個一個往下跳，她這才有空查看手機上的消息。
幾條來自“宋桢”的未讀消息，還有兩通來自陌生號碼的電話。章絮手指一頓，沒怎麽猶豫，先點開了聊天框。
【好好休息。】
【明天我送你去公司。】
什麽？
章絮找了張表達困惑的表情包，點擊發送，無奈電梯裏信號不太好，消息打着圈兒，始終發不出去。
叮咚一聲，電梯到了，門一開，宋桢赫然站在她的面前。章絮下意識把手伸到背後，扯了扯衣服上的褶皺。
宋桢也是一怔，又聽到一聲小小的震動，那張圖片終于送達。
“這麽早就出門了？”宋桢沒看手機，繼續說道：“我剛到不久。”
“地鐵太擠了，我早點出發，人還少點。”章絮一面說着話，腳下也不停，問道：“你怎麽來了？”
宋桢順手推開單元門，這個小區有些年頭，單元門也低矮狹小，宋桢手臂撐着門框，只剩下窄窄的間隙，章絮和他擦身而過，聞到一陣類似雨後草地的味道。這種氣息，忽然牽引出一點奇異的感覺，像是又倒回十年前，“兩個”宋桢的形象重疊在了一起。
“你用的什麽沐浴露啊？”章絮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宋桢看她一眼，覺得她這個樣子呆呆愣愣的，忍不住一笑。
“順路，我也去那邊。”他回答了前一個問題，對于沐浴露避而不談，又指了指旁邊，“車停在前面單元樓下。”
“怎麽會順路？你們那個公司不是在隔壁區嗎？”章絮不自覺跟在他後面，等到宋桢拉開車門，她又問：“你真的知道我要去哪兒嗎？”
Advertisement
宋桢手扶着車門，臉上有些無奈，“軟件園三街，不是嗎？”見她久久不動，順手拍拍她的腦袋，輕輕推，說道：“待會兒遲到了。”
章絮稀裏糊塗坐進車裏，對着後視鏡看看自己的頭發，大概是針織衫帶來的靜電，額前蓬起亂糟糟的一绺，她有點赧然，對着鏡子揉了揉自己的臉。
“我昨天很早就睡了，沒來得及回複你的消息。”章絮解釋道。
“嗯，如果不是看着你進的家門，我就過來找你了。”宋桢淡淡道。
章絮笑了，“你生氣啦？”
“不生氣，”宋桢拉開抽屜，牛奶和面包擺在一起，他說道：“聽說你不喜歡吃早餐？把這些吃了我就不生氣。”
章絮兩手托腮，忍不住看他，很奇妙，宋桢今年應該也有二十七歲了，五官輪廓更分明，眉目間有攝人的神采，帶了點不容親近的冷感，但章絮看着他，還是會想起他從前的面孔，那種清明柔軟的目光。
宋桢察覺到她的視線，自然而然就要轉過頭來，章絮在他耳朵旁一擋，說道：“好好開車，別東張西望。”
工作日的清晨,街道上車流不息，偶爾碰見擁堵的路段，可以隔着晦暗的車窗看見許多疲憊的臉龐。
宋桢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把手機解鎖後遞給章絮，“我們那款游戲準備開始內測了，你不是要賬號嗎？”
章絮接過來，正巧看見游戲的開頭動畫，若有所悟，“你今天來是為了這事嗎？”
“嗯，前期涉及到一些合作，談得差不多了，最後再來讨論細則。”宋桢又說，“不過，這原本不該我來負責，只是看到他們的地址，離你那兒很近。”
章絮點點頭，“那邊做游戲的挺多”想了一想，說道：“所以，辦完這件事，你就要回去了？”
恰巧遇到紅燈，宋桢停了下來，“這要看你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章絮詫異，不解道：“你說的是哪個意思？”
宋桢攥了攥方向盤，說道：“我不喜歡異地戀，如果你同意，我會搬到這邊來。”
章絮腦子一熱，連聲道：“我可不要這麽早結婚！”
宋桢怔住了，他的眼神裏夾雜着很多意味，他說：“我……我不知道你已經想到了結婚，其實——”他若無其事地看向前方，“原來你是這麽想的。”
此時此刻，章絮記起一個關鍵的問題，原來，宋桢自始自終沒有貿然提過“結婚”一詞，是自己把夢裏聽見的胡話和現實弄混淆了。
她呆了一會兒，趴到車窗旁，說道：“哈哈，不是的，你聽錯了。”
宋桢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無意識地摩挲着指節，說道：“言出必行才是優秀的人，知道嗎。”
章絮感覺自己明明是坐在椅子上，卻像是被安全帶給綁架了，陷在模糊暧昧的氛圍之中，無法擺脫，但她其實也沒有想要擺脫的意思，被拉住的那只手一動不動，也就随他去了。
又過了一條高架橋，章絮忽然想起手機裏的未接來電，雖然是陌生的號碼，但不知怎麽的，有些眼熟。
趁着還沒到公司，想着是個合适的時機，章絮回撥過去，沒過一會兒，對方接聽了。
“早上好——”是熟悉的聲音，親切的口吻。
章絮暗自驚訝，“咦”了一聲，問道：“嚴缪宇？”
忽然間，宋桢往這邊看了一眼。
章絮仍在猶豫，“是你嗎？”怎麽突然打電話給我，有事嗎？心裏冒出一連串的疑問，卻并沒有問出口。
對面沉默了片刻，“你忘記存我的電話號碼了？”
他問得體面，實際上，章絮壓根就沒想過把他加進聯系人名單。
章絮只能含糊道：“是嗎，我有點粗心。”
“最近工作忙嗎，看你前不久辭職了。”
“還好吧，找了新工作，可以适應。”按理說，出于禮貌，她該問一句“那你呢？”，但章絮不太想讓這通電話再延續下去。
對面倒是态度溫和，很有耐心的樣子，說道：“不忙的話，要不要出來喝杯咖啡嗎？”
章絮愕然，說道：“怎麽突然說這些……”
嚴缪宇沉默一會兒，說道：“只是想到我們很久沒見面了。”
章絮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嗯”了一聲，想了又想，只說有空再約。
挂掉電話之後，章絮點開自己的朋友圈，把七天前發的咖啡探店圖給删掉。她忙着處理這些，沒注意宋桢在一旁喊她的名字。
“快到了。”宋桢又說，他忽然踩了剎車，動作有點急，兩個人齊齊往前一傾。
章絮這才回過神來，解開安全帶，又去開車門，說道：“這麽快！”
車門沒能打開，被鎖上了，章絮歪頭看着宋桢，示意他解鎖，宋桢卻沒有動，對她淡淡一笑，“嚴缪宇？這麽久了，你們還在聯系？”
章絮有些吃驚，“你知道他嗎？”
宋桢偏開頭，裝作去看後視鏡，不想回答。
章絮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忽而撲過來，兩只手捧住他的臉，胡亂搓了一通，說道：“想什麽呢，快開門！”
宋桢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懵了，聽到指示性的三個字，下意識就去做了，按鈕一按，車門一松，章絮像是一個風月老手，又在他臉上捏了一把，鑽出了車。
“打工去咯，再見！”章絮笑嘻嘻的，心情極佳的樣子。
宋桢把手背貼在臉上，觑一眼她的背影，把頭埋在了方向盤上。
章絮坐在工位上，心思不知飄哪兒去了，對面的陳姐時不時投來詫異的目光，她也始終沒有察覺。
看着章絮一直對着屏幕傻笑，陳姐忍不住敲了敲她的桌子，“之前那活動方案寫完沒有，下班前要交上去。”
章絮訝然，“陳姐，我昨天就寫完交給你啦。”
陳姐面子挂不住，暗暗白她一眼，說道：“那你就多檢查兩遍！”
陳姐是公司的老員工，明明和章絮是同一崗位，卻總是有股上級的做派，這種勢頭，在章絮拒絕和她那三十五歲的表弟處對象之後，越演越烈。章絮今天心情好，不和她計較，随口道：“沒問題。”
好不容易捱到了午飯時間，章絮給宋桢發消息，“在嗎在嗎，吃午飯嗎？”
對面很快回複，“馬上，我坐電梯下來了。”
原來，宋桢口中的合作方正是同棟樓十層的公司，這委實有點太巧了，章絮沒忘記提醒他，“只是合作推廣，可千萬別跟着加班啊！”
宋桢回了一串省略號，又說，“不會的。”
辦公區的同事陸陸續續起身，陳姐也瞟了章絮一眼，說着：“走吧，今天我想吃樓下的餃子。”
章絮一笑，“不好意思啊陳姐，我約了別人，你還是自個兒吃吧。”說完也不等對方回複，飛快起身走了。
陳姐不由得氣悶，在原地站了會兒，很快反應過來，跟了上去。
一衆人站在樓苦等電梯，其中兩人的目光尤為熾烈，一個是章絮，她等着見宋桢。另一個是陳姐，她等着瞧瞧，這裝模作樣的年輕人，能約個什麽別人。
電梯從十樓下來了，章絮忍不住笑，恰巧看見宋桢站在一堆格子衫男人裏朝她望來，身姿挺拔，模樣俊朗，鶴立雞群一般。任何人一眼掃來，也只看得到他。
宋桢見她一笑，不由自主伸出手來，章絮便順勢挨在了他旁邊，抱住他的胳膊，這番動作雖然生疏，卻全然是發乎自然，情不自禁。
陳姐還在外面站着，臉上是難以置信，電梯門快要關了，章絮貼心地按了開門鍵，說道：“不是要吃餃子嗎，陳姐，您不去了？”
陳姐到底還是進了電梯，她不願意再看到這對礙眼的男女，自己站在了角落，留下一個倔強的後腦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