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春日
春日
相府和頤南王府的婚事定在了這個月末。
林稚魚也沒有想到他們的婚事會這麽快就定下來,本來有兩個好日子,但林業成高興的很,一杯酒下肚,就定在了最近的日子。
而那日,亦是林稚魚及笄之日。
相府雙喜臨門,相爺高興的連喝了好幾杯酒,沈舟頤心裏也樂着,陪着岳父也飲了數杯。
林稚魚在一旁看着都覺得有些心疼,沈舟頤平常是滴酒不沾之人。
這不,幾杯酒下肚,這臉上已是像晚霞一般紅豔,偏偏他皮膚白皙,更顯得臉上一片紅暈。
最後回王府的時候,還是在沈霧的攙扶下回去的。
到了相府門口,林業成還拉着女婿不松手,一直念叨着再來一杯,沈舟頤也有些醉了,一直紅着臉點着頭。
最後林稚魚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去将兩人拉分開來。
一邊摟着她父親的胳膊,勸他趕緊回去休息,一邊還要叮囑沈霧好生照料沈舟頤。
沈舟頤喝醉的樣子十分可愛,俊臉紅撲撲的,被沈霧拖走的時候還拉着林稚魚的手不松手。
“爺,我們要回去了,天色也不早了。”
沈霧在一旁一直勸說着。
結果沈舟頤聽完這話更加不走了,就拉着林稚魚不松手。
可憐的林稚魚,被父親和未來夫君夾在中間,進退兩難,兩邊都是喝醉之人。
她看了一眼酩酊大醉的父親,又看了一眼俊臉通紅的沈舟頤,直是無奈的搖搖頭,“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最後,還是林業成極其體貼的掙脫開林稚魚的束縛,顫顫巍巍的扶着柱子往屋裏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說,“都走吧,都走吧,我自己回府。”
這意思也就是說讓女兒跟着沈舟頤回王府了,聽到這話,沈舟頤搖搖頭,也放開了拉着小姑娘的手。
在沈霧的攙扶下搖搖晃晃的往外走去,“歲歲不跟我們走,免得被人說閑話。”
即使是腦袋不清醒的情況下,男人還是為着小姑娘考慮着,他知道女孩子的名聲意味着什麽,絕對不能讓外人抹黑小姑娘的名聲。
看着男人搖搖晃晃的身影,林稚魚的腳步有些進退兩難,雖說他們有婚約,但尚未成親,大晚上跟他回家确實會招來口舌是非。
他的擔憂也确實是正确的。
思及此,小姑娘終究是停下腳步,看着兩人離去的身影,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沈霧,扶着你們王爺點。”
她大聲朝沈霧叮囑道,沈霧點點頭,回過頭朝她微微一笑,随後扶着男人上了馬車。
而那匹白色駿馬則讓随從拉走了。
這日過後,兩人即将成親的消息便在民間徹底散開了。
議論的人越來越多,而沈舟頤近日卻未和林稚魚見面,他正在處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自從上次小椒托人告訴他宮中對林稚魚的評價之後,他就特意派人去調查了一番。
當沈霧将調查來的消息告訴他時,男人徹底激怒了。
男人筆直的身影站在窗邊,目光深沉的望着窗外愈加繁盛的香樟樹,就見他眉頭緊皺,滿臉凝重。
他轉過身子望向沈霧,語氣淩厲的說道,“他們都在說歲歲是傻子?”
沈霧點點頭,将得來的消息一一告訴他,包括林稚魚被宮中嫔妃欺負之事。
将這些事陳述給沈舟頤之後,沈霧站在一旁,左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一副深沉思考的模樣,“爺,我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男人眉眼深邃,厲聲說道,“但說無妨。”
他本就聰明,其實聽完沈霧這些話,已經在心裏構思一番,這後宮看來有人故意和林稚魚過不去啊。
而沈霧得到男人的許可,立馬将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爺,我總感覺這後宮裏有一人在故意散播謠言,故意在衆嫔妃面前抹黑王妃,包括命定皇後這事情,也定是有人故意散播的。”
沈舟頤聽罷,有一瞬間的沉默。
沈霧的想法和他不謀而合,這宮中看來有一人是極其厭惡林稚魚,才會故意散播這些謠言,就是要利用他人之手陷害林稚魚。
思及此,男人沒再多說,而是淡淡朝着沈霧揮揮手,沈霧連忙走到他跟前,男人這才驀然開口,“沈霧,徹底調查此事。”
只要一想到那些嫔妃将林稚魚當成眼中釘,随意折磨的時候,他就感覺內心一陣刺痛,眉宇間也閃過濃濃的心疼。
這次,他一定要好好守護他的小姑娘。
又過了幾日,京城舉辦了一場盛大的花卉盛宴。
近來天氣轉暖,百花齊放,正值繁花盛開的時節,皇帝為了鼓舞全城百姓,故此舉辦了這麽一場盛宴。
京城許多名貴的花都被搬到了這場盛宴上,像是平常見不到的宮廷花卉也皆是從宮裏搬了過來。
這場百花盛宴的熱鬧程度不容小看,許多大家閨秀皆是盛裝出席來參加這場花卉盛宴。
與其說是來看花的,倒不如說是來和衆千金比美的。
有些千金為了這場盛會,特意提前好幾個月才做成一件精致華麗的衣服。
這日,林稚魚也參與了這場百花盛宴,不過她可不是為了來選美,而是認認真真來觀賞花卉的,順便挑幾盆花卉種到自家院子裏。
這裏的花卉,都是可以拍賣的,也算是天子送給百姓們的初春驚喜。
結果林稚魚剛到沒多久,就看見了顧筠一行人,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其中居然還有幾個嫔妃,包括辛容,也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前來赴宴。
看來這場百花盛宴還驚動了宮中的各位美人們。
她沒興趣和那些女人們糾纏在一起,從随身攜帶的小包裏掏出一塊白色紗巾戴在臉上,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杏眼。
她今日穿了一件素白色的長錦衣,上面繡了幾只活靈活現的玉兔,腰間也是系着一塊貼身攜帶的玉兔玉佩,平添了一份可愛之氣。
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随意用絲帶绾起,沒有什麽複雜的樣式,倒是顯得整個人傾城脫俗。
她沒有佩戴任何首飾,甚至連耳墜子也沒有佩戴,簡樸大方,但那渾身散發出來的脫俗氣質卻還是招眼的很。
剛上街,已經迎來了幾道灼熱的目光。
幸好她戴着紗巾,将一張近乎完美的臉蛋遮住,僅一雙清亮有神的眼睛,大家也是不能和相府千金呆滞的目光聯系在一起。
故此,一開始她真的挺開心的,可以漫無目的地賞花閑逛,沒有絲毫阻礙。
不過後來……
她在一顆梧桐樹下停住,樹下的老奶奶面前擺着端莊秀麗,氣質非凡的迎春花。
黃色的小花朵結在一串串的綠枝上,散發着淡淡的清香,她忍不住蹲下身子,将鼻子湊近花朵聞了起來。
一陣微風拂過,面上的紗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白皙光滑的側臉。
僅僅是一張側臉,也足以讓人遐想萬分。
沈鶴之經過綠安江上的石拱橋時,便瞧見了這樣美麗撩人的一幕。
他的心中掀起一陣波瀾,哪怕是靜靜看着,他都能清楚感知自己滾燙的心跳。
他呆呆的站在橋上,望着橋下欣賞鮮花的美人出了神,腳步像是被地面黏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那美人身姿輕柔,腰身纖細,單單只是一張側顏便讓他心動不已。
隐隐約約,還有着一種極為熟悉的親切感,就好像和她認識了許多年一樣。
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不顧身旁美人的呼喊,大步往橋下走去,一張俊美冷峻的臉此刻焦急一片。
馳騁後宮多年,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但沈鶴之今日卻對一個未看清全臉的姑娘一見鐘情了。
但當他焦急的跑到橋下時,美人已不在,留給他的僅僅只有空氣中熟悉的清香。
沈鶴之看着消失不見的美人,眉頭微皺,雙手緊緊握拳。
“陛下,怎麽了?”
前來詢問的是辛容,她今日特地穿了一件藍色的翠煙衫,水霧青藍色百褶裙,顯得整個人都格外的清新美麗。
她生的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額頭上有一顆極為精致的紅痣,更是讓她有種嬌豔柔弱的感覺。
“無礙,衆愛妃先賞花,朕看見一位故人。”
沈鶴之此刻心急如焚,俊臉因焦急染上幾分晚霞似的紅暈,匆匆打發完辛容,便繼續往人群中擠去。
“陛下……”
辛容望着男人離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一年一度的百花盛宴,她特意起早打扮一番,但那人卻不曾正眼看她一下。
心好似被針紮了似的,疼痛不已。
其實她剛剛也瞧見了梧桐樹下那道白色身影,僅僅是一個背影就能讓人夢牽夢繞嗎?
她暗暗思忖着。
忽然一位貴女急匆匆的朝着她們幾個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還伸手指着身後。
“你們剛剛有沒有看見一位白衣美人?戴着個面紗,腰間別着個玉兔玉佩,婷婷袅袅,仙女下凡是的。”
其餘人聽到她說這話皆是搖搖頭,唯有辛容聽到她描述的仙女,不禁皺起眉頭,手上拿的鮮花也被她揪成一團。
林稚魚,好久不見啊。
望着遠處早已不見的身影,辛容嘴角掀起一抹淡淡的的弧度。
而這邊,任憑沈鶴之如何尋找,那白衣美人也是沒了蹤影。
就在他失魂落魄的想要放棄時,卻是在一棵白楊樹下再次看見了那抹身影。
美人婷婷袅袅站在白楊樹下,身姿窈窕纖細,一塊玉兔狀的玉佩系在那纖細的腰間,也就是這塊玉佩,像是觸及了沈鶴之腦海中的記憶,他居然透過面前的女子看見了夢中紅衣女子身上佩戴的玉佩。
心急速加快,就在他決定走上前時,那女子似乎是察覺到了身後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轉身回眸。
也就是在那剎那,沈鶴之與那雙清亮美麗的眸子在空中相撞。
那是一雙他見過最清透耀眼的眸子,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皎潔明亮。
人可以忘記一切,但唯獨眼神似乎是刻在骨子裏的。
此刻,莫名的,沈鶴之覺得喉嚨酸酸澀澀的,他緩步朝那女子走去。
卻是發現,那姑娘像是踩到屎似的,露出嫌惡的眼神,随後轉身離去。
“姑娘……”
沈鶴之想要出聲喊住那天仙似的美人,人家卻反而加快腳步,很快消失在人群裏。
那模樣好像是對他避而不見。
莫非他們認識?他辜負了那姑娘?還是他的記憶裏少了些什麽……
沈鶴之不知,但心裏面對那姑娘的苦澀和喜悅卻是和夢中極為相似。
此時,他才明了,原來他要找的人不是林稚清,而是另有其人。
不管怎樣,就算鏟平整座京城,他都要挖地三尺将那美人找出來。
男人望着那早已遠去的身影,俊美冷峻的臉龐流露出一股濃濃的急躁。
但無論他怎麽想也想不到,心心念念的女子竟被他親手許配給了自己的皇弟。
沈鶴之此人便錯在了一世驕傲上,他礙于面子,在聽到林稚魚是傻子之後,便随口将她許配給了沈舟頤。
一步錯,步步錯,其實從前世他那張揚無情的做法就早已将心愛的女子從身旁推開。
前世,如果不是他的狠勁兒,在得知林稚魚救過沈舟頤之後就對她龐大的家族勢力趕盡殺絕,林稚魚也不至于如此厭惡他。
嫉妒,驕傲,一直是這個男人失敗的重要原因。
“真是踩着屎了。”
林稚魚想到剛才見到沈鶴之的一幕,就覺得心中一陣作嘔。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今年百花盛宴,那狗皇帝居然還親自陪着衆妃前來賞花。
纖細窈窕的身姿藏在一棵巨大的槐樹後面,這才得已逃離那狗皇帝的眼睛。
只要一想到沈鶴之那灼熱滾燙的眼神,林稚魚就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稚魚你也來賞花了啊。”
忽然,一道熟悉悅耳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林稚魚轉過身子便瞧見了穿着清新亮麗的辛容站在她身後。
面前的辛容和多年前似乎變得不太一樣,以前的她不愛打扮,整日穿的樸素簡潔,眼神也是幹淨淳樸,而現在的辛容眼神裏似乎更多了一種精明。
“辛容……”
她淡淡開口。
面前這女子是她前世最為要好的朋友,但自從入宮之後她們二人之間就産生了隔閡。
距離上次在宮中被欺淩,林稚魚感覺已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快要忘記面前這個女子是如何一遍遍喚她入宮的。
當她說着一些關心的話語時,林稚魚居然覺得那是試探。
“稚魚,近來可好?聽說你和頤南王要成親了?”
辛容白皙小巧的臉上挂着一絲笑容,一邊和她說着話,一邊還像過去一樣緊緊摟住她的胳膊。
但林稚魚心裏總感覺有些慌亂,恍惚間,她甚至覺得辛容臉上的笑容并不真切。
于是她只能輕輕點頭。
對于她冷淡的反應,辛容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繼續說道,“稚魚啊,我怎麽記得你以前說喜歡一個什麽大哥哥呀?怎麽現在又要嫁給別人了?”
這話剛落,林稚魚的心裏更加不舒服了,她怎麽感覺辛容的每句話都好像是一個陷阱,只要她接着她的話說下去,就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頓了好一會兒,林稚魚才掙開她的束縛,淡淡說道,“我喜歡的大哥哥就是沈舟頤。”
說完她裝作沒有看見辛容臉上露出來的那明顯的驚愕,她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面前這個昔日好友,極其平淡的說了句,“再見了,辛容。”
随後便轉身離開。
在辛容看不見的地方,她悄悄嘆了口氣,再見了,辛容,這次真的再見了,再也不會裝傻被你騙到宮中,被你們欺負了。
再也不會陪你一起賞花觀月了,長安街上天真爛漫,歡聲笑語的辛容早已消失了。
她仿佛看見了昔日好友拉着她一起漫步在長安街上,一口一個親昵的“魚魚”叫着,那時,她的眼眸裏滿是天真。
可是,後來,為什麽一切都變了呢?
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真的會消失不見嗎?
她連問了自己好幾個問題,但最終也沒有得到答案。
微風徐徐,一陣柳絮朝她飛奔而來,她有些下意識的捂住鼻子。
忽然,一陣熟悉的清香傳來,就見沈舟頤打着傘朝她走來,一身她親手做的白衣長袍,清隽素雅,芝蘭玉樹。
“走吧,起風了。”
男人幹淨動聽的聲音在耳畔緩緩響起,林稚魚點點頭,鑽進他的傘下。
他的傘很大,柳絮紛紛飄落在他的大傘上。
“沈舟頤,你怎麽知道我不能吸柳絮的?”
她擡頭好奇的望向男人白皙光滑的下巴,問道。
男人輕笑一聲,“就是知道的。”
“哦。”
小姑娘淡淡應了一聲。
“小歲歲,你今日為何心情低落?”
男人溫和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林稚魚心裏一驚,她擡眸望向男人,一雙美麗的眼眸裏滿是詫異。
“你……怎知我心情低落?”
男人神秘一笑,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長發,“就是知道的。”
“怎麽了,到底?”
他又彎下身子望向小姑娘清亮迷人的眼眸裏。
林稚魚忽然發現沈舟頤的睫毛非常長,還是彎曲的弧度,特別迷人。
她忍不住看入了迷。
“嗯?”
男人富有魅力的聲音再次響起,林稚魚這才答道,“發現了一些真相,失去了一個朋友。”
“那是不是我們歲歲長大了,也是種經歷了。”
男人伸手将小姑娘落下來的頭發輕輕拂到耳根後,聲音還是一貫的溫柔。
清風拂面,油傘下,颀長如玉的男人彎着腰,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林稚魚只感覺自己的心跳倏然加快。
砰砰砰,似乎要跳出來。
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忽然笑了。
遇見溫柔善良的沈舟頤,是她最幸運的事情。
去他的狗皇帝,去他的昔日好友,她有沈舟頤就夠了,思及此,小姑娘露出一個極其清甜的笑容。
溫暖了整個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