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薯
紅薯
天地嚴寒,皚皚白雪。
清晨,天灰蒙蒙亮,樹木都被濃霧遮掩着,頤南王府的牌匾若隐若現。
林稚魚被安排住在王府西苑,那是最靠近主苑的地方。
沈舟頤也是為了方便照料小姑娘,這才選了一個離自己近的地方。
伴随着清晨的第一陣雞鳴,林稚魚慢慢睜開了睡眼。
睡眼朦胧間,她的枕邊早已濕透,她伸手擦了擦眼淚,深深嘆了口氣。
上輩子她太傻了,怎麽也得等到沈舟頤帶兵歸來再向狗皇帝屈服的。
想到夢中又回憶了一遍狗皇帝那陰險狡詐的嘴臉,林稚魚心裏一片憤恨。
前世狗皇帝雖被沈舟頤流放到了西域,不知後來有沒有作妖。
“不過那都已經過去了,現下才是最重要的。”
小姑娘微笑着伸手胡亂擦了擦眼淚,自顧自的說着。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随身攜帶的玉佩,嘴角又再次上揚,這個玉佩前世沈舟頤可是當寶貝似的随身攜帶着。
想到沈舟頤,林稚魚就忍不住從心底發出來的愉悅。
伴随着一陣陣的雞鳴,小姑娘又再一次陷入夢鄉。
不過這一次沒有再夢回前塵往事。
***
那主苑的沈舟頤卻早早的醒來,他不知做了什麽夢,醒來時一陣恍惚。
纖長白皙的手習慣性的往腰間摸去,但那裏卻空無一物。
俊雅溫潤的人兒睡意朦胧的皺了皺眉,他也不知自己在找什麽,只是出于習慣,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腰間。
門口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他清了清嗓子喊了一聲“進。”
沈霧那家夥興奮的從門口拿了一堆烤紅薯走了進來,明明天剛朦朦亮,他卻像是醒了許久一樣。
“爺,您要的紅薯來了。”
沈舟頤看見那堆紅薯愣了愣,這才想起昨日晚膳時,他叮囑沈霧買點紅薯送給那個病怏怏的小姑娘。
可是現在這個時辰未免也太早了些,那姑娘醒沒醒還不知。
思及此,男人極其無奈的伸手揉了揉腦袋,沉聲道,
“沈霧,現下天才亮,你弄這些紅薯給誰吃?以為小姑娘和咱們一樣這麽早起嗎?”
沈霧被吼的有些懵懵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爺,是我沒有想這麽多。”
他們這群大老爺們待久了,身邊哪有個姑娘,原諒他,可真不知道姑娘家什麽時候起床。
沈舟頤沒再說話,他起身利索的将層層朝服套上,從沈霧手中接過那滾燙的烤紅薯,淡淡道,
“本王一會兒親自送給她,你先回去繼續鍛煉吧。”
沈霧連忙點點頭,慌亂跑出沈舟頤的寝室,生怕男人又喊住他。
屋子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沈舟頤望着手中的紅薯有些恍惚。
他也不知為何讓沈霧去買紅薯,好像在記憶裏有一姑娘特別愛吃紅薯,一大清早的就愛出門去西街買紅薯。
可是他怎麽想也想不起來那姑娘的容貌,只記得一模糊身影。
纖細小巧,美麗清純。
擔心紅薯涼了,男人一直用自己身上的熱度溫暖紅薯,一會兒放到身上,身上溫度不夠了就放到被子裏。
他也不知為何如此對待這個紅薯,只知在朦胧的記憶裏,他一直是這個樣子的。
終于到了天大亮,那紅薯在沈舟頤的精心呵護下,居然還是熱的。
這一日,他連早朝都沒有去,就為了将這紅薯親手送給那小姑娘。
天一大亮,男人就拿着一堆紅薯來到了西苑。
此時,小姑娘早已醒了過來,精神也不錯,在沈舟頤的細心照料下,那雪水帶來的症狀也已經全然消失。
甚至身子骨還比以前好了些。
清早一起床,小姑娘便拿着掃帚在院子裏掃雪,反正躺着也是躺着,倒不如找些事做做,還可以活動活動筋骨。
沈舟頤走進西苑的時候,便看見小姑娘着一身鵝黃色襖裙,辛勤的掃着地。
他怕自己的突如其來打擾到小姑娘,走到門口時,還輕輕的咳了下。
小姑娘耳朵好,一下子就聽到了男人的咳嗽聲,連忙轉過頭,當看見熟悉的身影時,嘴角立馬翹了起來。
“沈哥哥,你來啦!”
林稚魚比沈舟頤小上七歲,已經二十三歲的沈舟頤聽見小姑娘細聲細語的聲音,一下子感覺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他淡淡點點頭,将還有些熱度的紅薯遞到小姑娘面前,輕聲道,“早上沈霧去西街買的,還熱的,快吃吧。”
小姑娘聽到西街紅薯的時候,明顯眼睛裏都在暗暗發光,她激動的接過紅薯,傻乎乎的望着男人笑了笑。
“替歲歲謝過沈霧哥哥。”
男人別過頭輕咳一聲,“沈霧沒比你大多少,不用喊他哥哥。”
小姑娘回頭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随機了然的點點頭。
“好的!沈哥哥!”
說着接過紅薯愉快的吃了起來。
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她記得前世,她就非常喜歡西街的烤紅薯,每日清晨都會出現在西街的紅薯攤上。
還好幾次遇見了同樣前來買紅薯的沈舟頤。
那時候,沈舟頤還不愛說話,老是板着張俊臉,看見她也只是淡淡點點頭。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還不知原來這人對她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此刻,再次吃到熟悉的紅薯,看見熟悉的人,她忽然覺得有些恍如隔世。
林稚魚乖乖吃紅薯的時候,沈舟頤就在旁邊靜靜看着,見到紅薯沾到她嘴邊,還溫柔的拿着手帕替她拭去。
小姑娘被這舉動羞的滿臉通紅。
偏偏男人今日穿着一身禁欲十足的紫色朝服,耀眼奪目,比往常更添了一份成熟和穩重。
讓小姑娘的心跳的越來越快。
而男人卻是甘之如饴的替她擦着嘴,對于面前的姑娘,他有着一種從心底深處流露出來的親切和熟悉。
這邊男人正給她擦拭着嘴角,那邊沈霧忽然慌張的跑了進來。
“爺,陛下來了!”
聽到許久不見的稱謂,林稚魚渾身一陣顫抖。
躲了那人這麽多年,即使在皇宮中她也故意避之不見,怎這次一來王府那人就出現了呢?
可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面前清俊優雅的男人早已急匆匆往大廳走去。
***
如果說沈舟頤和沈鶴之的關系,那便是好學生和差生的關系。
一個是人人眼中的溫柔公子,一個是連宮女太監都遠而避之的深沉公子。
說到沈舟頤,別人都是使勁兒的誇贊,就連先帝對他也是贊不絕口。
而沈鶴之,卻是大家懼怕遠離的危險人物。
此人最為擅長使用計謀,他就連對身邊的人也是用算計來對待。
在他眼裏,人沒有平等,只有王與臣,上與下。
但這樣的人,從來沒有體會到愛與被愛感覺。
他的愛也只是荒唐和占有。
大廳內,男人坐在高堂之上,低頭安靜的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不知在想些什麽,俊美的臉上一片深沉。
連沈舟頤走近也沒有發現。
“皇兄。”
直到沈舟頤的一聲問候,他才淡淡擡起頭,看見一身朝服的皇弟,他犀利深邃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疑惑,“你來了,穿了朝服,今日為何沒來上朝?”
“有些私事。”
沈舟頤雲淡風輕的說道。
雖說是親兄弟,但仔細一看,兩人的長相卻是截然不同。
沈鶴之的臉部輪廓極其銳利,只往那一站,便讓人感受其威嚴深沉。
而沈舟頤恰恰相反,他的五官精致,雖輪廓清晰,但卻重在俊朗溫和。
如果說沈鶴之是一兇猛獅子,那沈舟頤便是森林裏最為英俊的狼。
孤傲美麗,但卻不愚蠢。
兩個京城最為英俊的男人共處一室,氣氛已是越來越凜冽。
沈舟頤靜靜站在沈鶴之面前,他也不主動開口,而是沉默傲立。
眼神也不随便亂動,直視前方。
沈舟頤不開口,沈鶴之這邊倒是憋不住了,他淡淡掃了一眼面前俊美優雅的男人,裝作不經意的問道,
“舟頤,已至弱冠之年了吧?”
男人今日未穿龍袍,而是着一件普通男子所穿的黑色長袍,外穿一件深色大氅,顯得氣質更為嚴厲威嚴。
因着心中有事,說出來的話也是能夠嗅到一絲絲的落寞。
沈舟頤點點頭,“是。”
“那也到娶親的年紀了,像你這般大時,朕後宮嫔妃已經有幾位了。”
說到嫔妃,他的臉上依然沒有絲毫表情,好似那些嫔妃在他眼中都只是工具一樣。
沈舟頤何等聰明之人,一下子便知曉沈鶴之今日前來的目的。
他淡淡掀開眼簾,不甚在意的瞥了男人一眼,輕輕“嗯”了一聲。
沈鶴之也不管他何态度,輕抿了口茶,自顧自的說道,“顧家長女顧筠相貌出衆,才華橫溢,與皇弟倒也相配,朕明日邀請顧家女前來宮中做客,屆時請皇弟務必出席。”
沈舟頤淡淡抿唇,他早已猜到沈鶴之的來意,對于他口中的話也不甚在意。
他剛要開口,男人似乎知曉他想說的話,面色微愠,聲音也沉了幾分,“朕做的媒,還請皇弟慎重考慮。”
沈舟頤聽完這話,美麗深邃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詫異,但更多的是對面前男人的不悅。
他不知為何沈鶴之這般着急他的婚事,但他有權拒絕此人的任何捆綁,故此沈舟頤倒是極其鎮定的說道,
“顧家女當真這麽好,皇兄為何不納進宮中?”
“而且臣弟看上去是這般迫切娶妻之人嗎?”
心情不佳,沈舟頤的語氣倒也是沉了幾分。
沈鶴之嘴角揚笑,拿起手中的茶杯摸索起來,目光停留在茶杯上,似乎是不想理會沈舟頤的話語。
此人心機深沉,靜默不語時,連空氣中似乎都漂浮着破碎的冰渣子。
寒冷刺骨,不寒而栗。
良久,他才默默開口道,“舟頤,長兄如父知道嗎?不管你看不看的上顧家女,明日務必出席宮宴。”
說完,他雙手一揮,極其淩厲的瞥了一眼沈舟頤。
沈舟頤還想拒絕,那人已經怒火中燒的轉身離開。
離開時,還不忘将手中的茶杯用力捏碎。
當了皇帝,還如此沉不下心來,真是難成大事。沈舟頤望着男人遠去的身影,淡淡思忖道。
沈鶴之一走,空氣中的冰渣子全然破碎,随之而來的是一陣清涼之風。
原來是小跟班沈霧在外面看見沈鶴之滿目猩紅的樣子,吓得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沈鶴之此人陰險狡詐,他甚擔心會傷害他家“弱不禁風”的主子。
“爺,陛下來是為何事?”
小跟班聲音都被吓得有些顫抖,他惶恐不安的望着沈舟頤,手指似乎都不受自己使喚,不停抖動着,那模樣看的沈舟頤無奈搖搖頭。
“沈霧,就你這樣,以後如果本王想打天下,你行嗎?”
沈霧似乎有些懵懵的,漂亮狹長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疑惑,“爺,那天下不是您最不屑的?先帝送到您面前,您都不屑要……”
男人修長白皙的手指溫柔的随意搭在身後,緘默沉靜的望着遠處,渾身那種淡漠疏離的氣質撲面而來,良久,他淡淡說道。
“本王是說如果。”
“如果,本王想要征服天下,你這樣是會拖本王後腿的。”
沈舟頤今日沒有穿白色直襟長袍,還是穿了一件紫色直墜朝服,黑發高高束起,以碧綠鎏金冠束縛着。
這深色朝服顯得他整個人更加高不可攀,貴氣十足。
看着這樣莊嚴成熟的主子,沈霧眼裏閃過一絲驚喜,主子的王者風範可真是比那沈鶴之強一百倍!
“爺,沈霧這就去鍛煉!絕對不會拖爺後腿的!”
小跟班聽到自家主子可能要搶皇位,高興的臉上都快笑開花了。
他家主子如果做了皇帝,絕對是一代明君,比那沈鶴之還不知道強多少。
看着他這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沈舟頤無奈的搖搖頭了,“都說了,是如果。”
“哎呀,爺,如果那也是有可能的,萬一您稱帝了,那命定皇後林稚魚就是您夫人了!”
一想到此,他就覺得有些激動,林姑娘生的如花似玉,國色天香,和主子那可是般配的很呢。
命定皇後?
不知為何,沈舟頤對這稱呼有些抵觸,他眉頭微微皺起,“沈霧,這話切勿讓林姑娘聽了去。”
沈霧點點頭,“那是自然,主子您就放一百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