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們
我們
他們約在鎮上的圖書館見面，說是圖書館，不過裏面可不算安靜，吵雜的像菜市場。
江武一早就到了，徐菀确認好他的位置後，去書架上找了本《高考解題大全》。
長樂就這麽大點地方，兜兜轉轉總是能遇到。
陳木予坐在江武隔壁的桌子上，他帶了本子，和徐菀拿了同一本書，在抄題。
“徐菀，你怎麽借書借了這麽久啊。”
聽到這個名字，陳木予下意識的擡起頭，兩個人的視線毫無征兆的交彙，她漠然躲開了。
她在江武對面坐下，明顯是有些不自然的，感覺看哪都不太對。
“先別看書，吃這個栗子，那個老板剛剛炒出來的。”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樣的糖葫蘆，我就每種都買了一樣，吃吃這個草莓的，很甜。”
徐菀接過。
他說，她做。
江武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也想吃？”
徐菀疑惑的看向江武，然而江武帶着戒備心看着陳木予。
陳木予搖頭。
“那你一直看着我們做什麽？”江武不悅，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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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怎麽會有種被注視着的感覺。
“江武，我想先回去了。”
“啊？可…這才剛出來。”但江武已經把吃的東西綁好，準備跟她一起走了。
徐菀接過袋子起身“幫我把書還一下吧，我自己回去就好，謝謝，麻煩你了。”
随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長樂的氣溫就算再低，也不曾見過幾片雪花，路邊的樹只剩下枝幹了，寒風蕭瑟的侵略她的身體，她加快了腳步。
手腕被一股力拽住，有點疼，陳木予把她拉到巷子裏。
好安靜。
他不說話，她也不開口，她低着頭，他看着她。
沉默了好一陣。
“手怎麽了？”
明明有好多話想跟他說，但是見面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實際上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先回家了。”
“那個男的是誰。”
徐菀輕笑道“男版魏思敏，再說了關你什麽事。”
情緒在冬日裏滾滾沸騰，最終是忍無可忍，陳木予把江武給她買的東西連同袋子一起扔到地上，他一手按住她的後腦勺，把她抵扣在牆上，吻很肆意。
少年身上有着不該屬于他的煙草味。
她就像只木偶，沒有回應。
他咬住她的下唇，本想着用力啃的，最後的動作又化為了輕柔。
“徐菀，你變了很多。”
她看起來…支離破碎嗎。
“我先回家了。”
“只會說這句話？”
“我想回家。”她的手垂在身側暗暗發抖，“求你了，我想回家。”
無名指剛剛用了點力，新包的純白紗布又被染紅了，很刺眼。
陳木予抓起她的手，她抖的更厲害了。
心裏邊七上八下的，有些不知所措，他放軟了語氣“抖什麽？傷口疼嗎？”
徐菀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在抖什麽，因為害怕嗎。
“應該是裂開了，回家重新包一下。”陳木予牽着她往他家的方向走。
家？
徐菀收回了手，在後面跟着。
她不想跟着來，但是身體很聽話。
還是那個熟悉的環境，屋裏的裝飾都還是老樣子，只是一進屋就能聞到一股嗆鼻的煙味，垃圾桶裏堆滿了啤酒的空易拉罐。
陳木予拿了把剪刀貼着手指邊慢慢把紗布剪開，天氣太冷了或許，血幹了，紗布緊挨着傷口，撕扯的時候痛的忍不住皺眉。
他又拿沾濕的棉片把血痂擦幹淨，傷口本來的樣貌展現無疑。
“疼嗎。”
“怎麽弄的？”
“做什麽事都要小心知道嗎。”
“你就不能回答我嗎。”
這包紮的，一層又一層，像芝士香腸那麽粗。
“醫生說肯定會留疤，我之前總覺得我的左手漂亮，但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想法了。”
就像，我們。
徐菀把手揣進兜裏“我走了。”
“嗯。”
徐菀走到門口時頓住腳步，“你要送我回家嗎？”
她不是非要他送，只是想試試還有沒有以前說這句話時的小鹿亂撞。
奇怪，
還有。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淡淡的，“你自己回去吧。”
她不明白陳木予為什麽要親她，替他想了個借口，‘太久沒親了，忘記她是什麽味道了。’
她走到半路，又聽見了江武的聲音。
和他在一塊都不用擔心會不會冷場，他真的很能說。
“徐菀，你怎麽還沒回家啊。”
“剛剛那個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點毛病，沒見過不認識的還一直盯着別人看的。”
“徐菀，你別老是陰沉沉的，你能不能像夏天一點。”
所以轉眼迎來了高三暑假。
徐菀估過分，京大完全可以上。
但是她猶豫了，這個夢想裏，曾經有他的參與。
大家都在揮淚告別高三，可徐菀就是十分漠然，沒什麽感觸。
林梧在考完試的那天破天荒的和徐菀聊了很多，還加了徐菀的微信好友，她說以後一定會有機會再見的。
徐菀看似很專注的在聽，實則一直在走神。
不過她的成績不太理想，只能上大專。
徐菀從學校裏走出來，莫名松了口氣，壓在身上的石頭變輕了。
但她還是黯淡無光，盡管夏日如此耀眼。
漫無目的的走到了老地方，徐菀怎麽看都不像是很久沒有人來過的樣子，即使石頭上有幾片落葉，但沒有積灰。
她嘆了口氣，坐在了石塊了。
依舊是那個畫面，徐菀一點也不覺得恍如隔世，在夢中出現了很多次，仿佛她天天都有來。
只不過這個點球場裏一個人也沒有。
總的來說，确實是許久沒有真真正正的來了，球場裏的籃球架被翻新，地面上的假草坪也換了個顏色。
怎麽什麽都在往新的方面發展。
電話鈴響。
是江武打來的。
“你在哪呢？我在你家等着開飯了。”
這些日子以來，江武憑借着他足夠外向的性格，一步登天取得了奶奶的歡心，當然他們的關系僅僅是好朋友，不可能逾矩。
“我今晚不想吃。”
“你在哪，我去接你。”
徐菀挂了電話，起身沿着小路往熱鬧的大街上走。
街上的學生尤其多，三五成群打扮的精致，邊走邊說笑，只有她是一個人。
天還沒暗微黃的路燈已經亮了許久，17路公交車靠站，徐菀想都沒想就上去了。
公交車上也擠滿了要回家的學生，各個都是大包小包的行李箱，徐菀被擠到了後門口。
從這裏步行去陳木予家不需要多長時間，但公交車可以繞個半小時。
在這半小時內，她給了自己後悔的權利。
但她還是選擇去了。
他家門口有好幾雙鞋，嗯，還有兩雙女款的，或許有一雙是屬于他的魏思敏的。
她本想着直接輸入密碼，猶豫半晌，按了門鈴。
見到他的那一刻，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上次他給她包紮好傷口之後，就沒有再見過面了。
她微微仰起頭看着他，“我路過…”
“進來吧。”
陳木予從鞋櫃裏拿出拖鞋，是之前他專門給她買的有粉色兔耳朵的圖案。
心裏一咯噔，他為什麽還留着。
客廳裏有七八個人，徐菀只認識梁初銘和魏思敏。
梁初銘看見徐菀，原本臉上的笑意也變成了尴尬的打招呼。
陳木予看着徐菀解釋道“畢業了，他們來聚一聚，你飯吃了嗎？”
徐菀搖搖頭。
不過他們幾個并沒有因為徐菀的到來而感到拘束，繼續各聊各的發出不小的動靜。
陳木予帶她進了房間。
然而魏思敏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憤怒過後，是重重失落。
門一關上，徐菀就被推到床上，仍由他肆意吻着。
“陳木予，你能上京大嗎？”
“可以。”
“嗯，我應該也可以。”徐菀埋進他的胸口，他身上的味道，變得夾雜着煙味了。
說到這裏，她買的陳木予同款洗發水沐浴露洗衣液都和他身上的味道不一樣。
“陳木予，我們好久沒見了…你和魏思敏還好嗎，你就這樣放着她的面把我拉到房間裏來，她要是知道我們剛剛做了什麽會不會氣的跟你分手呢。”
“一會跟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嗎。”
“你能回答一下我的問題嗎。”
徐菀心裏有着極強的罪惡感，正主在客廳他們兩個就敢偷情，但她貪婪的享受着。
“是很久沒見了。”
…
“那分開了這麽久，你偶爾會想起我嗎。”
“等成績出來的那天我去找你。”
眼淚悄無聲息落下，徐菀輕輕搖了搖頭，“找我做什麽，分享喜悅嗎。可我怎麽樣都開心不起來，我真的…好壓抑，但高考結束之後我又覺得輕松了不少，我的任務完成了。”
“等那天我們再說清楚，行嗎。”
“說清楚什麽？我們之間還不夠清楚嗎。”
她只是流着淚，紅着眼眶，沒有啜泣，很安靜。
她從書包裏拿出一張紙，上面寫着‘要把飯吃完，紅糖水喝完，陳老師的水杯在站崗監督！’。
紙很舊了，被她反複折起放在口袋裏天天看，見字如面吧。
“為什麽只有我一個人被困住了。”她把紙放在了他的床頭櫃上。
“陳木予，今天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在見到你的那刻或許想通了，又可能沒想通。我以為你說着愛我的話就是真的愛我，這幾個月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可我想着想着腦海裏就浮現你當時說我很煩的畫面。我告訴自己你是騙我的，你不愛我，更加不喜歡我。我被這些話帶偏幾秒鐘後，我還是更希望你是愛我的，所以又陷入了死循環，次次都是這樣，我的腦子好像都要炸掉了。”
“等出了成績我們再好好聊，現在別哭了行嗎。”
陳木予想幫她擦眼淚，她躲開了。
她說，你再讓我看看你吧。
“眼睛很難說謊的，你看着我吧，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沒有。”
徐菀艱難的扯起一抹微笑，用手背擦去眼淚，但眼眶酸脹，她選擇再在房間裏留一會，不然出去別人看見她這副模樣，還以為陳木予欺負她了。
她有了很壞的打算。
“是愛，我從沒停止過愛你。”
陳木予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好比一潭死水的中央有漩渦，他把她攬在懷裏，眼淚在蕩秋千，還是忍不住悸動，撫摸着她的後背。
“菀菀，你覺得我已經走出來了是嗎。我酗酒的時候總是覺得你在身邊，抽煙的時候煙霧缭繞着故意讓我在模糊間看見你，我得靠這些才能讓我們變得親近。
你這麽笨怎麽行，哪個人分手了都不喜歡了，一見面還想着要親你。徐菀，你要是跑去做傻事，就等等我，我先去你奶奶面前罵舒服了再來陪你。”
“奶奶？”徐菀不解的看向陳木予。
他承認自己有點口快了，可事實如此。
“想知道就等成績出來的時候告訴我好消息。”
“那魏思敏呢？”
“騙你的。”
徐菀松了口氣垂下眼眸，低聲道“陳老師，你哭了。”
久違的稱呼，雙方都為之一愣。
“一個人想你的時候哭哭就算了，怎麽見面了也哭，好沒面子。”陳木予捧着她的臉細細看着，悄無神韻了，但最底層好像有微弱的光。
“餓了，想吃你做的飯。”
在她的話語中聽到了情緒，陳木予捏了捏她的臉。
“好，那得去超市走一趟了，如果我的要求是想要菀菀陪我一起去買菜呢？”
明明他們進房間前那幾個人還是巨吵無比的，然而出來之後，其中的幾個男生，梁初銘帶頭，帶着審視的眼光看向他們。
徐菀狐疑的看了看陳木予。
“你們如果實在餓就先去外面吃，不太餓的就留下來等着我做飯。”
梁初銘咳了一嗓子，雙手抱在胸前帶着審視的意味。“你們兩個現在像在變魔術。”
“什麽？”
“大變活人。”
衆人決定在家吃，陳木予便牽着徐菀出發了。
“陳老師，我在做夢嗎。”
手掌的溫熱，顯然不是。
“陳老師我們和好了嗎？”
“還沒有，追女孩子要下點功夫的。”
徐菀藏不住心思，都寫臉上了。
超市也有高峰期，陳木予牽她牽的緊，生怕再走散了。
逛到零食區，徐菀在貨架前看着樂事出的新口味。
陳木予見她如此糾結，新出的口味都拿了一包。
-
“陳老師，今晚陪我睡。”
徐菀扯他衣角，抿着嘴怕被拒絕。
“可以不回家？”
“不知道，但是很需要你陪我。”
徐菀陪着陳木予在廚房忙前忙後。
“陳老師，你以後別再騙我了。”
看着他的身影總是很有感觸。
陳木予抱着眼前的人兒說着好話哄着。
他們好像沒有過分離，徐菀無法不承認自己是戀愛腦，只要陳木予說愛她，只要陳木予也需要她。
海嘯會平靜，夜晚只要有月亮，她一點也不會覺得孤單。
徐菀動了輕生的念頭，或許和陳木予的關系只是導火索，但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這些日子，她沒有一天不被噩夢纏繞着，時而是陳木予，時而是初中的那些年。
那些人的譏笑，嘲諷，還有奶奶的不理解，到最後連陳木予也不要她了。
沒有人開導，那就會掉進死胡同，你有想過爬出來，但你自己說服不了自己，得有人牽着你去找出口。
就像，解鈴還須系鈴人。
“燒焦了呀。”梁初銘聞着味過來，身後還跟着魏思敏。
“早知道就大喊一聲提醒你不過來看了，感覺走在路上突然接到一顆手榴彈，我也好想戀愛啊！！！”梁初銘說着便快速離開。
徐菀看着魏思敏那副憂郁樣，很白蓮花的朝她一笑。
當然，陳木予看見了。
“去卧室躺會，做好了叫你。”
他知道徐菀不喜熱鬧，讓她去客廳更是為難她，在廚房陪他，他的注意力會全在她身上的。
徐菀合上門，熟悉味道的被窩。
她躺着看着天花板上的燈，思緒飄到了那天，或許他會更難過嗎，那天是他的生日啊。
她打開微信，江武發了好幾條60s的語音，她沒着急聽，奶奶那邊也打來了視頻電話。
“菀菀啊，你怎麽還沒回來？”奶奶帶着老花鏡眯着眼看着手機。
乍一看她真的蒼老了許多，兩鬓白發和臉上的溝壑，也就短短幾個月，她愣是又老又消瘦了。
“奶奶，我在想是不是因為你，陳木予才不要我的。”
奶奶那邊靜了靜，她定睛看了一眼，徐菀這個姿勢是躺在床上的。
“你在哪呢？”
“在朋友家，今晚不回去了。”徐菀關了攝像頭。
“是在那孩子家吧。”
“你找過他，對嗎。”
“奶奶知道錯了…”
徐菀不想聽，挂了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