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身下積雪的寒冷不斷助長體內的疼痛,那道藕荷色的人影愈發地近了,随之濃烈的熏香鋪天蓋地,刺得他頭脹難忍。
眼見着那指尖就要撫上他的臉,介嗔癡用盡全力拍開她的手,厲聲吼道:
“別碰我!”
這樣驟然的發力後,他如同散架的木偶般再次墜入雪中,再動彈不得。
對面之人因他的抗拒而向後跌落,吃痛低呼了一聲,皺了皺眉後卻繼續爬起來,試圖靠近并攙扶起他。
“你別害怕,我只是想幫你……”
介嗔癡徒然地繃緊脖頸,在那雙手剛觸上他肩頭時,一道長鞭破風而來,閃電般劈開蒼茫橫亘過他眼前,強大的妖力附着其上,揮動間朔雪翻騰,将那人直直甩了出去,砸向不遠處的亂石堆。
她恐懼驚叫着即将跌落其間時,金光籠罩,玄衣少年飛速現于身旁,緊緊摟住了她腰肢,靴底滑過一道深痕,抵擋住了攻擊,堪堪後撤在亂石堆前。
随之暴怒大吼:“有蘇安筠!你找死嗎?!”
介嗔癡瞬時擡眼,碎雪萦萦繞繞,銀色大氅卷帶着水綠的裙擺随風翻飛,少女手持長鞭,擋在他面前,冷冷開口:
“哪來的雜碎,也敢動有蘇家的東西?”
那綢緞與絹紗輕盈盈拂過介嗔癡的鼻尖,混合着風帶來很淡的香,似乎是青檸裹着栀子,就那麽一點點,就足以驅散之前那濃烈熏香氣。
他近乎貪婪地,又誠惶誠恐,握住了一小塊的衣角,像掬起水中的月。
月亮毫無所覺。
帶着十足輕蔑的诘問,使對面驚魂未定的少女難堪地攥緊了衣擺,“不是的……你誤會我……”
“給我舌頭捋直了說話!”庭筠不耐皺眉。
“有蘇安筠!!”青丘白淵周身妖力翻騰,咬牙怒極:“你別得寸進尺!”
說完掌心鋒刃一閃,就要拔劍而上。卻被身邊之人拉住手臂,又安撫性地觸碰手背。
“明月!”白淵滿眼的疼惜和不贊同,“不必對這種人良善寬容,也不必害怕,我會護着你的。”
“喂!少在那兒卿卿我我惡心人。”庭筠一揮長鞭,鞭身靈活如蛇,迅速纏繞上介嗔癡的上身,她再略一擡手,便将人從雪地裏拽了起來。
介嗔癡垂着頭,散亂的發遮擋住臉,看不清神情,但瞧着狀态半死不活的。
“你。”庭筠盯着明月,語調陰森:“哪只手傷他的,那就卸你哪條胳膊。”
明月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立即解釋:“安筠姑娘,我只是想救他,你莫要一再戲弄我了。”
庭筠冷笑,右掌靈火忽燃:“我說是就是,你能怎麽樣?”
“不用白費口舌,她就是無事生非!”白淵一把将明月護在身後,做出對戰姿态:“還有那家夥,裝什麽裝!沒來之前不是還有力氣推人嗎!”
“真是蛇鼠一窩!”
他眼中已是厭惡至極,擡手便是一記殺招。
庭筠掌中靈火迎面還擊,正要閃身近鬥,卻不及防猛地被介嗔癡撲倒,又掉了個身位,任自己的後背狠狠摔落在地,帶着她滾了半圈,依舊嚴嚴實實護在懷裏。
“嗤”地一聲,原先站立之處深深紮進一只利箭,箭上黑氣缭繞,周圍一圈積雪泥土瞬間腐蝕殆盡。
庭筠擡眼向白淵望去,卻見他也是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樣。
兩人迅速警戒,無聲環顧四周。
林中一時靜的可怕。
束縛着介嗔癡的鞭子早在混亂中被掙脫,松松垮垮地伏在他身上,庭筠直起身,看他緊皺着眉捂住心口,只是呼吸有點急促,應該一時半會死不了。
随後她驀地眯眼,額間硫火印忽現,咔嚓斷折聲齊齊響起,四方隐匿的箭矢被全部擊落,散落在前後左右。
居然可以做到這種程度,看來是早有預謀。
但為什麽都是沖着她來?
庭筠這樣想,白淵何嘗不是,他發現那攻擊帶着明确的指向性後,攬上明月的肩,就欲離開。
八成是有蘇安筠平時得罪的人,畢竟夜路走多了難免碰到鬼,正好,也省得自己出手了,讓她吃點教訓。
反正以她的能力,不會有什麽性命之憂。
庭筠餘光掠到要離開的白淵,神情一緊:
想走?那就別怪拉你下水了。
她指尖微擡正要動手,卻發現明月痛呼一聲,軟綿綿倒在白淵懷裏,小腿處擺裙血色點點。
“明月!”白淵焦急喊道。
庭筠低頭看向介嗔癡,他瞧着還是那副虛弱又無害的模樣,朝她無聲張了張口型。
北偏東,第四棵。
庭筠勾了勾嘴角,好小子,不虧是反派預備役。
她迅速輕轉長鞭,青光缭繞下,鞭身陡然化作片片鐵鱗的形制,兩側閉合的尖刃齊齊蘇醒,泛着嗜血的寒芒,
長鞭如游龍飛掠,不過瞬間,嗤地一聲沒入血肉,樹冠處隐身的那人被一擊致命,砰地摔下,拉開的長弓上還搭着幾支未射出的箭。
這一下如引燃導火索,藏匿的刺客紛紛不要命地現身拼殺過來。
白淵大概以為這幫人傷了明月,定是不打算放過他們,所以很快便也亮出了長戟,将明月護住,同黑衣人搏殺起來。
這群黑衣人不下二十五個,招數身法詭異得很,偏偏還跟中了邪一樣,被砍斷胳膊也跟沒事人一樣,重新生長,倒下又站起,仿佛一群殺不死的陰兵。
相反他們這邊,只有兩個半戰鬥力。明月是個醫修,檔案裏只說她中期會覺醒,至于什麽能力并沒透露;介嗔癡才剛拜師,對于妖力只會運用一些零星皮毛,而且似乎還受了傷的樣子。
庭筠不斷操控着手中武器,這支武器名喚青鸾,伸長時可如風筝線,縮短時可成骨刺劍。
在時不時飛濺的鮮血中,庭筠一刻也不敢去回想,不然那刻在骨子裏文明社會的基因會使她顫抖嘔吐。
她揮動骨刺劍,妖力卷起風刃,直逼近處的幾名黑衣人,然後,毫無意外的,被擊殺的幾人很快又重新爬了起來。
庭筠緊皺眉頭,刺穿心髒也試過了,到底怎麽才能真正殺死他們!
她擡劍正欲重新嘗試,卻瞥見有名黑衣人原本武裝嚴實的手腕處,護腕和衣服布料已經被砍的七零八落,露出了一大塊帶着黑色鱗甲的皮膚。
這個!她見過!
庭筠瞳孔微睜,迅速詢問白淵:“喂!那天挾持這兔子精被你們追殺、後面搶了你青丘東西的那家夥,到底是什麽種族的東西?”
白淵長戟利落收割一條性命,不耐煩道:“你問這幹什麽?”
“回答我就是。”
“虺蛇!”白淵沒好氣道,“問好了就閉嘴。”
下一瞬卻被一股詭異之力如山般壓住脊背,砰地單跪在地,明月見狀,連忙撫上他背部傳輸治愈。
這不是有蘇安筠的妖力,是誰?!
白淵察覺到一道幽幽的目光,猛然擡頭,卻只見那個少年平靜收回餘光的冷淡眼尾。
他?怎麽可能!
開什麽玩笑!白淵咬牙站起,還在不停攻擊着的庭筠說道:“他們是虺蛇一族。”
“找到族群弱點,反殺便容易的多。”
一直跟影子一樣,沉默地跟在庭筠身後的少年,輕聲開口:“《閱妖錄》舊卷記載,虺蛇三寸,定之,硫火灼其丹,遂可殺。”
“明月,借你的針灸袋一用!”白淵擡手,明月腰間挂着的物什便收入掌心。
“可那是我祖父!……”
白淵現下管不了許多,打斷道:“過後我親自給你尋最好的。”
說完把東西抛給介嗔癡,自己則持着長戟飛身上前。
介嗔癡取出所有銀針,使其騰空于身前,随後聚集妖力于上,不過眨眼間,幾枚銀針消失不見,離得最近的幾位黑衣人随之痛吼出聲,緊接着白淵長戟攻來,掃襲之處丹田皆破,妖丹俱現。
庭筠立即補上猛烈硫火,三人緊密配合,不稍片刻,除了準備留作活口的,黑衣人便全數誅滅,再不曾複生。
衆人長舒了一口氣,就要将剩下的壓回審問,卻見其口吐烏血,竟是服毒自盡了。
他們的屍體開始迅速沙化,散作黑屑,轉瞬被吹散在風中。
幾人一時都沒吭聲,白淵轉頭去查看明月的傷勢,庭筠和嗔癡則走向了黑衣人遺落的武器。
白淵背對着他們在明月身前蹲下,從袖中抽出了一張傳送符,“剛才從那群蛇身上發現的,不過是次品,長距離傳送只能夠承載兩個人。”
明月微微睜大眼睛,“你是打算……不行,怎麽能留……”還未說完便被疼痛止住話頭,捂住腿上的傷,面色蒼白。
“你的傷勢要緊!需得盡快處理。”白淵果斷催動傳送符,“有蘇安筠還用得着我們替她操心?”
在庭筠察覺到動靜回頭時,傳送符已燃,空地上只餘點點血跡。
庭筠心情并沒有什麽波動,扔掉了手中原本查看的劍,所有武器都非常普通,市集一抓一大把那種。
還有,為什麽0929到現在還沒宣布任務結束?還有什麽步驟沒完成嗎?
她略顯煩躁地走到那棵樹下,蹲身拾起一支箭,她湊近後細細轉動箭身,冷光偏過,箭頭上現出一個雕刻的圖騰:森冷的狐貍眼,正盤踞在一條冰錐上。
狐族?
霎時,猛然一道強烈殺意直面襲來,庭筠下意識運轉妖力抵擋,卻驚恐發現此時體內毫無力量,空蕩蕩如這茫茫雪地。
【恭喜完成劇情】
那鋒利的劍尖已經近在眼前,仿若奪去她所有呼吸。
卻在距離脖頸一拳之距時,一只手驀地抓握住劍尖,一瞬迸濺的鮮血濺了庭筠半臉,還有不斷湧出的,劃過掌心與劍刃,滴滴答答流在純色大氅和冷雪之上。
心髒在這刻終于恢複跳動,一聲一聲,震耳欲聾。
他手背青筋緊繃,鮮血淋漓卻仍死死握住,下一瞬,長劍寸寸碎裂,偷襲之人翻身退出很遠,一道音調古怪的口哨聲後,再次湧現出了一批黑衣人。
庭筠頭腦一片空白,待反應過來時,自己已持着青鸾擋在介嗔癡身前,她飛速思考如何應對,忽然感覺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攀上了自己的腰。
她匆匆偏頭,只見少年周身黑霧缭繞,頭頂已生出了赤色的獸耳,以及,身後那龐大的同色九尾。
他淺绀色的豎瞳中,一片混沌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