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司樾打了個哈欠, 這倒黴的考試終于開始,早知要等上那麽久,她就晚點來了。
孩子們往後退去, 排排坐下。
由乙堂先生報名, 報到一組上去兩個, 其餘在原地坐等。
每場比試一刻鐘,一刻鐘內,擊倒對方頭、頸、左胸和腹部者獲勝,若一刻鐘內沒有決出勝負, 便以臺上九位評審的打分選出分高者晉級。
賽場上同性對手有之, 異性對手也有之。這個年紀的女孩不比男孩矮,甚至更高一些,因此孩子們不分性別全部打亂。
幾人之中,藍瑚是第一個上場的,她的對手就是個男孩。
她站起身, 紫竹給她理了理衣衫,眉宇間的擔憂溢于言表。
“沒事的, ”藍瑚輕聲安慰道, “左不過念訣就是了。”
藍瑚的身體并不強健, 在裴莘院的女孩中都不算出挑。
她上了場, 走出兩步後被寧楟楓叫住, “欸,你別勉強自己。”
藍瑚回眸看了他一眼, 掩唇莞爾,沒有說話。
她不為取勝, 只是絕不能輸,否則藍家的面子、她的面子就都沒處放了。
兩個孩子行至場中央, 相互行禮,便開始比試。
藍瑚不善進攻,被動接了兩劍後就有些吃力,腳步也不太穩。
臺上的紗羊見了,飛到司樾耳邊同她講,“我看命簿上記載,藍瑚幼時體弱多病,每年都要大病一場,覺醒了靈根後才好轉,可就是這樣,她的身體還是要比普通人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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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樾嗯了一聲,支着頭一顆一顆地吃葡萄幹,也不知聽沒聽見。
“對了,說起命簿!”紗羊抓住司樾的領子,“我昨日一查,你猜怎的!”
“怎的了。”
“藍瑚和寧楟楓的命改了!”紗羊低聲叫了起來,“他們壽終正寝了!”
“這也值得大驚小怪,”司樾瞥了她一眼,“被啻骊文昭照顧着,縱是不改,閻王又哪敢收他們的魂,死了也得送回來。”
“你這個人好沒意思。”紗羊叉腰,“這麽大的喜事,淨潑冷水,就不能高興高興麽。”
“好,”司樾又伸手去抓瓜子,“高興,高興極了。”
紗羊心中不悅,這可是她們二十一年以來的第一項大成果,難道不值得慶祝麽。
臺下的藍瑚不敵對方,她周旋到了半刻鐘時,終于念了訣。
有道是東邊不亮西邊亮,藍瑚體術不精,法術卻施得極好,在控制力上比恒乞兒更加精妙。
兩根藤蔓從地上悄然鑽出,圈住了對面男孩的腳。
他一個不小心栽倒在地,便讓藍瑚用劍壓住了脖子。
丙堂先生一敲鑼,場邊的乙堂先生揚聲宣判道,“藍瑚,勝!”
雙方再度行禮,男孩看了眼藍瑚,小聲問:“原來你已經練氣了,幹嘛不一開始就用呢。”
藍瑚沒有答話,用袖子遮住半張臉,對着他低了低頭,便轉身離去了。
八歲的男孩看不懂她的意思,心尖卻倏地一跳,只覺得藍瑚的背影如那戲臺上的小姐,步步生蓮,流雲一般輕巧。
第一場的比試,幾個孩子都晉了級。
弟子來收取評審的打分,不管好壞,孩子們都有自己的分數。
司樾的表讓紗羊評了,七十六個孩子,也就四張紙,紗羊交了評分表後,有些心虛地問司樾,“我給他們五個都評了十分,會不會太過了……”
他們鄰座的二長老聞言,哈哈一笑,“無妨無妨,那五個去停雲峰修行的孩子擔得起、擔得起。”
紗羊轉過身來,“您也給他們評了十分?”
老妪點頭,“差也不多。”
這一天從早比到黑天,一衆孩子中,五人的表現可圈可點,除藍瑚外,其他四人并沒有用上法力,如其他孩子一樣,以劍術取勝。
第二天的兩輪比賽,上午進行三十八決十九,下午進行最後一輪的十九決九。
恒乞兒因是院裏第一個練氣的,打入前十九後,有直接入選權,不必再參加決賽。
他下午不必比試,山長便把他排到了上午的最後一組。
寧楟楓的場次比較早,報到他時,他提着劍起身,回頭看了眼坐在自己後面的恒乞兒。
“真是可惜了,若能和你打一回該有多好。”
恒乞兒坐在地上仰頭看着他,“明天演完舞獅,有的是時候。”
寧楟楓是決計不會落選的,回去後有的是較量的機會,何必在這時候可惜?
要是他們此時對上了,總有一個要被淘汰,那才是可惜呢。
寧楟楓眼睑微垂,聽見先生叫他,便轉身去了場上。
淩五目送着寧楟楓,又回頭看了眼恒乞兒。
無怪主人開不了口,恒大說這些話時總是如此自然、如此懵懂,主人又是副外剛內柔的心腸,那一聲恒弟,是真的把他當做弟弟看。
寧楟楓的對手是個高個子的男孩,比他大一歲。
兩人行禮之後,對方知曉寧楟楓的名聲,欲先下手為強,毫不客氣地先攻過來。
寧楟楓側步讓開,對方的劍自他胸前刺過,寧楟楓手中木劍一轉,只用劍柄頂在了對方右肘的尺神經上。
“啊!”男孩右臂一陣劇烈的酸麻,寧楟楓手腕一轉,翹起的劍尖又敲在了他的腕下。
咔啦一聲,男孩發麻的手被打中,劍脫了手,掉在地上。
寧楟楓退步扭身,帶劍橫于他頸間,随即退下,對他拱手行禮,“承讓。”
臺上幾名評審紛紛喝彩,且交頭接耳起來。
“這就是寧家的小公子?”
“幹脆利落、彬彬有禮,好,真不愧是名門世家。”
“是啊,多好的孩子,”門主捋着胡須,餘光盯着司樾,“可惜、真是可惜了。”
司樾咬着梨,看不見。
寧楟楓回到了下方,藍瑚的第二場竟對上了紫竹。
恒乞兒一驚,果見兩人上場後,紫竹對着藍瑚一躬身,道,“我認輸。”
紫竹的劍術不差,在學院裏算得上佼佼者。
乙堂先生反複确認後,紫竹都堅持認輸。
她們回來時,恒乞兒看向寧楟楓,本指望他說些什麽,可他竟什麽也沒說,只是調侃了兩句無關痛癢的玩笑。
恒乞兒愣怔地看着紫竹,他當然明白,就算紫竹不主動認輸,也絕不可能在大庭廣衆下打敗藍瑚。
只是她就這樣認輸了,豈不是很難成為裴玉門的弟子了麽……
他有心想問,又覺得自己和紫竹不相熟,不好開口;
既見寧楟楓和藍瑚兩人面上都沒有焦急,想來是有別的出路——
或是紫竹的文試分數足以彌補武試,又或是她不需要成為正式弟子,可以侍女的身份待在停雲峰。
總之,既然其他人都面色如常,那大抵是不影響什麽的。
紫竹的事,怎麽也輪不到他去關心。
雖然如此,可恒乞兒心中總有一股不安。
許多蛛絲馬跡連接起來,讓他雖一時看不清結局,卻升起了一股強烈的忐忑。
這一上午過去,當乙堂先生報到他的名字時,意味着第二輪比賽要結束了。
“你倒是輕松,比完這場就沒事了。”寧楟楓轉過頭來對他笑道,“最後一場了,給我們開開眼罷,真人首徒。”
藍瑚紫竹也跟着笑,淩五笑着推了他一把,“對啊,給我們開開眼罷。”
恒乞兒被推得趔趄了兩步,這氣氛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莫名其妙。
他回頭看了眼坐着的四人,提劍走上場去。
縱然被撺掇着開眼,可恒乞兒最後一場依舊沒有使用法力。
他按照山長這一年所教的劍式,配合最近一段時間大幅提升的腳力,以敏捷取了勝。
座上的評委頻頻點頭,稱贊恒乞兒基本功紮實,可不知是否是的錯覺,恒乞兒回來後,卻在寧楟楓臉上看見了兩分失望,好似他輸了似的。
這一天下來,恒乞兒心中七上八下,亂糟糟堵得慌。
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只是下午起,他愈發頻繁地觀察四人的臉色,仿佛要從他們臉上看出一兩篇真經似的。
下午的比賽,寧楟楓和淩五順利勝出,可藍瑚遇上了位同樣練氣的學生,一刻鐘裏沒能分出勝負。
九位評審給出的分數裏,判對方晉級。
藍瑚輸了。
這倒也無妨,恒乞兒想,藍瑚文試成績必然不錯,不缺這一場。
至于寧楟楓、淩五,更是不用擔心,只有紫竹運氣不好,在第二輪就下了場,恐怕有些危險。
恒乞兒下午沒有比賽,心裏不斷排算着四人的分數。
他未曾發覺,他最該算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分、想想自己會不會落選。
誰還記得最開始時,恒乞兒是如此敵視寧楟楓、藍瑚,生怕他們搶走司樾,直到幾天前他都還對此耿耿于懷。
可這一年,他們同吃同睡同學同玩,打過、吵過,又嬉戲過、同苦過,甚至還經歷了生死。
他想起幾天前做的那個荒唐夢。
他能殺婷珠、能殺恒鐵生,卻在夢裏對寧楟楓下不了手。
夢中他不知緣由,夢醒之後,他聽見寧楟楓喊他“恒弟”,聽見藍瑚喊他“兄弟”。
到了最後的關頭,恒乞兒舍不得和人分享師父,卻也舍不得有生以來第一次擁有的姊弟朋友。
他終是接受了四人的存在,盼望他們能留在停雲峰,盼望着來年也一起讀書、練劍、通宵打牌,盼望着再玩一次冰上飛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