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司樾是不中用了, 紗羊決定自己行動。
恒乞兒既然縫好了衣服,那之後一定會将衣服還回去,她只要從今天開始跟蹤恒乞兒, 就能知道那個女孩是誰。
為了這件事, 紗羊連自己的花草都顧不上了, 一大早就飛出院子,去了恒乞兒宿舍,遠遠地跟着他。
對紗羊來說,盯一個孩子不被發現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
她倒不會隐身術, 只是如果她願意, 那麽那對融合了五萬四千只小眼的眼睛就可以從高處看清裴玉門九座山峰裏的一草一木。
因此,即便她和恒乞兒隔了幾十丈遠,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他臉上的神情。
紗羊一刻都沒有多等,恒乞兒早上從宿舍裏出來,就徑直去了乙堂的女舍。
他敲了敲門, 裏面探出個頭來,見來的是恒乞兒後, 慢悠悠地跨出了門, 露出了全身。
紗羊細看過去, 她不認得這個女孩是誰,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兒二漆霧二八一收集但看着有幾分清秀, 固然不能和藍瑚這樣世家大小姐相比,但放在裴莘院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小美人了。
這丫頭單從外貌上來看差強人意, 但以恒乞兒如今的形式而言,也沒什麽可挑剔的了。
紗羊暗自點頭, 便見女孩把布包拆開,拿出衣服後, 臉上露出了一瞬的驚喜,但那點喜色很快消失。
她倨傲地對恒乞兒點了點頭,接着冷笑一聲,“想不到你還挺聽話的,果然是條好狗。”
紗羊一愣,接着便聽見女孩身後門裏傳來話聲,“婷珠,你在幹嘛呀?”
另外幾個女孩探出了頭來,看見了門口的恒乞兒。
其中一個上前兩步,翻了翻恒婷珠懷裏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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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補好了……”她擡眸看了眼恒乞兒,“這就是你說的那個……”
“對,沒錯。”恒婷珠得意地讓舍友們看自己懷裏的衣服,“以後你們的衣服鞋子也可以讓他去洗,功課也可以讓他去做。”
“真的嗎?”“太好了,昨天上午下雨,我鞋子上都是泥巴,讨厭死了,他真能幫我洗嗎?”
恒乞兒低着頭,默不作聲,沒有反駁。
“當然了。”恒婷珠臉上的得意之色更濃郁了,“不止是洗衣裳、做功課,任何事情你們都可以找他,他要是不聽話,你們就告訴我。”
三個女孩對視一眼,有人問:“他為什麽要聽你的話呀?”
“因為…”恒婷珠一張口,先前低頭不語的恒乞兒驀地擡頭,緊盯着她。
婷珠頓了頓,改口道,“反正他就是得聽我的話,你們別問那麽多了!”
恒乞兒在恒婷珠門口待了沒有多久,他帶着一包幹淨的衣服過來,走時懷裏又多了四個髒衣包裹。
紗羊在遠處看到了全過程,氣得在空中跺腳。
什麽青梅竹馬,原來是小魔頭被人欺負了!
她知道恒乞兒幼時過得不好,卻不太清楚是如何不好。
命薄上只記載生死大事,其餘的都一筆帶過,譬如恒乞兒拿藍瑚放血一事,是因為牽涉了藍瑚的死因,才被清楚地記載了下來,像這樣的事情,不牽扯任何人的生死,自然也就沒有提及。
紗羊恍然大悟,難怪昨天做功課到那麽晚,原來不止是自己的,他還得幫別人做!
她急着去找司樾說這件事,飛回小院後,卻發現屋子裏空空如也。
紗羊一拍額頭,她真是氣傻了,今天司樾在乙堂有課,這個時間她應該已經去食堂吃飯、準備去學堂了。
紗羊立即想沖去食堂,但飛了兩尺又停了下來,擡頭看了眼天。
天陰沉沉的,空中的水汽壓得她有點累,看樣子,馬上就要下一場大雨了……
紗羊扭頭,看向院中那些花。
算了……
她糾結了一會兒想到,反正小魔頭一會兒也得去上學,上學時有山長在,不會出什麽事,她還是先救救她的寶貝,等晚上司樾回來了再和她說吧。
司樾如紗羊所想,按部就班地吃飯、上學。
她在三個學堂都有了自己的位置——最後排、最角落的地方。
她剔着牙,剛進乙堂坐下,就有孩子圍了過來。
“司樾司樾!”乙堂和丙堂沒有嚴厲的山長管着,學生多,氣氛也活潑,兩個月下來,司樾已經從“司樾真人”、“司樾先生”回歸了“司樾”。
“幹什麽。”司樾兩腿一伸,在身前交疊起來,腳踝直接越到前面學生座旁。
“我們辦了個比賽,”一個小丫頭跪坐到司樾身邊,她才剛說了個開頭,邊上的男孩就搶先道,“是鬥蟲比賽!”
“你要來嗎?”
司樾把牙簽拔了下來,“有什麽好處?”
“沒有……”
“那我不去。”
“別掃興嘛司樾。”幾個孩子拉住司樾的胳膊肩膀推搡,“我們想看看仙蟲有多強!”
“就是呀,大不了午飯給你個雞腿。”
“我給你個頭繩,你怎麽兩個月了還買不起頭繩呀。”
“仙蟲?”在這吵鬧聲中,司樾抓住了重點,她掃了一圈孩子,“合着你們是想我拿她去鬥?”
“對呀對呀!”
“消停些罷祖宗們——”司樾收了腿,改為盤坐,“她要是知道了這事,得氣得把我頭發全拔光。”
孩子們才不管她禿不禿頭,頓時吵嚷着撒起嬌來,“司樾!司樾!”
“司樾——”“你難道就不想看看仙蟲有什麽不同嗎。”
“司樾~求求你啦。”
司樾被夾在中間晃來晃去,吵得腦仁疼。
“咳咳。”
“先生來了!”忽地一聲低語,孩子們頓時噤聲,飛快地往座位上跑。
司樾終于得以呼吸到一口清靜的空氣。
不過,讓那家夥當鬥蟲,和別的蟲子去頂角……嘿,想想還挺有趣。
乙堂的先生一臉複雜地在臺上坐下。
當時請司樾來有多高興,現在心情就有多複雜。
這人別說是給學生指點迷津了,整日把學堂弄得亂轟轟的。
他們偶爾請示真人的意見,以表尊重,可她不出口則矣,出口就是唱反調,把孩子們的心撥弄得愈加浮躁。
山長的甲堂人少,又有寧楟楓、藍瑚、淩五、紫竹那樣的乖學生坐鎮,倒也好管,他們乙堂丙堂實在是消受不起這尊大佛了。
兩位先生幾次想讓司樾回去,卻又不好開口,只能私下裏愁眉苦臉地嘆氣,希望這位師祖能自己走。
先生坐下了,孩子們紛紛立着,等喊了“先生安”、又鞠了躬,先生才嗯了一聲,準他們坐下。
“你們昨日的功課,我都已經批閱了。”先生把一大卷紙從袖中取出,放在前面。
“自你們入學識字,滿打滿算也有兩個月的時間。可有些人,依舊是筆不成筆、鋒不見鋒!”他的聲音一沉下來,孩子們頓時低頭,大氣都不敢出。
“我曾兩度給你們講王羲之入木三分的故事。所謂筆鋒厲于劍,不要以為只有握劍時要用力——更何況你們一天到晚渾水摸魚,那劍握得也綿軟無力!”
先生道,“縱一時寫不出好字,好歹用上兩分力去寫,也算盡心。有些人,蜻蜓點水,字如沸水面條一般,就差在紙上扭起來了!”
“嘿嘿…”
“不許笑!”先生一拍枕木,滿屋子又立刻肅靜起來。
昨日的功課并沒有特別差,只是先生今日還未進學堂,就聽見了屋裏的吵鬧,于是借題發揮,冷着臉罵上兩句,好讓孩子們靜心。
他說得差不多了,又緩和了臉色,道,“好在,昨日的功課中,有些人進步斐然,讓我眼前一亮,否則真得給你們氣死在案前。”
他抽出三張紙來,開口道,“恒婷珠!”
恒婷珠一愣,接着起身。
先生臉上露了笑,“不錯,你昨日的字寫得極好,比先前板正了許多。拿回去吧,用力是足夠了,日後再注意下收力。”
恒婷珠又是愣了片刻,緊接着欣喜地跑上前去,從先生手裏接了紙來,“是先生,我以後會更加用功的。”
她低頭看了眼紙上的字。
恒乞兒很聽話,按照婷珠給他的那張示例,有意地模仿了恒婷珠的字跡,和恒乞兒自己的字并不相同。
恒乞兒寫字,是照着書來練的,練了一個多月,已把四書都描過了,筆下練就了一副笨拙剛直、有形無神的正楷。
先生并不傻,他一看到恒婷珠的字就覺得不對勁,懷疑不是她自己所寫。
可他認識堂裏所有學生的字,這絕不是出于堂中學子之手。
為了弄清楚事實,他甚至借了甲堂和丙堂的功課來看——沒有一人的字跡和恒婷珠的重合。
山上再沒有外人,先生心中再是覺得別扭,也只能承認這是恒婷珠自己的進步了。
恒婷珠拿着功課回到了座位上,先生一敲枕木,“諸生要好生向恒婷珠學習,若你們個個都能有她這樣的進步,我也就省心了。”
恒婷珠抿着唇,壓抑着嘴角的笑。
這是自恒家村擺宴慶祝她覺醒靈根以來,最開心的一天了。
她站在座上,受着先生的誇獎,挺着胸讓所有孩子對她投去欽佩羨慕的眼神。
角落裏的司樾支着頭,和其他孩子一樣看着她。
她掃了眼恒婷珠手裏的紙,薄薄紙後透出字來。
司樾半垂着眸子,看向了女孩的膝蓋。
上午的課一晃而過——至少對司樾來說是一晃而過,她閉着眼打了個瞌睡,先生便宣布下學了。
今日下學後,幾個女孩圍去了恒婷珠桌旁,借她的字來看。
“婷珠,怪不得先生誇你,你果然進步不小。”
她們傳閱着紙,“我們堂裏還沒有人字寫得這麽端正呢。”
“真的好好看啊……尤其是‘廟’、‘徊’這兩個字,感覺和書上的一模一樣。”
恒婷珠輕哼一聲,“這算什麽。”
“你是怎麽進步得那麽快的呀,”孩子們問她:“有沒有什麽方法能教教我們?”
“對呀,也教教我們吧。”
恒婷珠偏頭,“這個嘛……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們?”
“你要是告訴我,我把我的頭花借給你。”
“我、我把中午的肉給你。”
“我娘給我帶來了一小罐蜂蜜,你告訴我,我分你一勺。”
衆星拱月的恒婷珠得意極了,她仰着下巴,“嗯……好吧,那你們今天晚上來我屋,我告訴你們方法。不過絕對不能說出去!”
女孩們紛紛點頭,“嗯嗯嗯!”“不會,一定不說!”
司樾在坐墊上伸了個懶腰。
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傅老頭商量商量,給她這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在書堂裏安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