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憶
憶
無極之淵。
冷霜白刃飛雪,墨蘭仙君淩空一刀劈下,面前的“仙君”鮮血迸裂,倒地而亡。不過片刻,尺寸之地,血花開遍,橫屍雪地,他們所有人都長着同一副面孔,無一不是一刀斃命。反觀墨蘭仙君,原本只是一個小孩子的他如今已是少年身形,在同對方一次次不斷地交手中成長。
汗水順着臉頰滑落,呼氣化雪,墨蘭仙君低頭,一瞬不錯的看着下面正在嘗試鑽天遁地的人,他不知道要怎麽從這裏出去,也許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因為就算不會被殺死,也會靈力耗盡累死。
愣神的片刻功夫,又有一道白衣身形飄然而至,這次雖然長着同一張臉,但表情語氣全然不一樣了,那人笑道:“真不知那破石頭有什麽好的,值得你如此深情以對?”
墨蘭仙君擡頭,站起身來,少年身形雖然單薄,但仍然挺拔如松,頂天立地,他冷聲說道:“你這怪物沒有資格提他。”
這次白衣人——姑且這樣叫吧,沒有立刻攻上來,反而饒有興致的說道:“本尊好久沒有遇見像你們一樣心智堅定的人了,這地方空寂寒冷,好不容易有個玩具,可不能就這樣玩壞了,這樣吧,小仙君本尊給你一個離開這裏的機會如何?”
“你會這樣好心?”墨蘭根本不上當。
“當然,”白衣人笑了,他道:“怎麽說呢,本尊送你一場美夢吧,如果你能走出來,本尊就放你們出去,如果走不出來——那就永遠留在這裏陪本尊玩游戲好了。”
“癡心妄想!”墨蘭仙君喝道,旋即飛身而起一臂長的短刀閃着寒光殺向白衣人,“我不許你用他的臉做這種惡心的事!”
“呵。”白衣人不躲不避,短刀劃下,落空,就像在水中劃過一般蕩起一片漣漪,片刻h後又恢複了人形。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這裏的一切本尊說了算!”
霎時間天地逆轉,山崩地裂,風雲突變。墨蘭仙君一沖上前,還未碰到白衣人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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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陶墨,住在一個山環水繞的小山村,這裏歲月靜好,安穩無憂,但我總是很憂慮急躁,潛意識裏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我想不起來了。”
“村裏人說,在山的那邊是仙人居住的地方,我們不可以去。我今年十四歲,我想離開這裏,去尋找心中的那份不安定,但村裏的人堅決的阻攔任何想要離開的人,也包括我,無論我怎麽走,最後都會回到原點,我走不出這裏,我不知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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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像是一條長河,有時快有時慢,無知無覺中,陶墨長到了十四歲,想要離開的念頭一日比一日更勝。
“——小陶子!你媽喊你回家吃飯!天都快黑了,怎麽還在外面耍?”
喊話的人扛着鋤頭,是陶墨的鄰居王大伯,陶墨應道:“我來了。”
村門口的泠彎河不知來處,不知歸路,像一條蔥翠晶亮的白練從村頭飄然路過,陶墨曾經追着泠彎河跑,最後不知道為什麽又回到了原點,他很确定,村子不是規形,泠彎河也不是。
王大伯扛着鋤頭往家裏走,順便把陶墨拎着回去,一路不停地唠叨。
“你這小孩兒一點不安生,成日裏想那些有的沒的幹嘛,總是想出去,這要是擱在你家,要是我家大壯像你一樣,早被我打死了,早就告訴你了,不要離開不要離開,否則神仙降下神罰,可有你受的。”
說實話,陶墨很懷疑這個神仙的真實存在,他道:“那為什麽神仙會降下神罰呢?”
“那我們老百姓怎麽會知道?神仙的事情不是我們凡人可以揣測的,反正我們祖祖輩輩都是這樣傳下來的,大家都這樣以為。”王大伯不耐煩極了,他罵道:“你個兔崽子,大逆不道遲早要完。聽大伯一句勸安分點,安安穩穩的生活不好嗎?非要摻和外人那些事?我們這地方與世無争,就是神仙也羨慕,你怎麽就那麽想不開呢!”
想不開的不是我是你們,陶墨很想反駁,但他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出來肯定又會引起一番大逆不道的勸解,而且他早就知道了,只要在河邊就一定是王大伯來喊他,在村頭就是村長,在村尾就是孫二娘,在田埂上就是他娘……總之,這整個村子裏的人都像為他一人存在,陶墨不知道要怎麽辦。
陶墨有氣無力,“哦,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大伯跟你講,外面的世界沒什麽好的,我們村裏安穩,再大的事不過為那一畝三分地一家老小,等你成年了娶上一房妻子,就知道命啊,這樣歲月無恙就很好了。”
這話你昨天才說過,我就是喜歡外面的世界怎麽了。陶墨在心裏默默反駁。
“小陶子,你要知道沒什麽事情比平安更重要了,你媽你爹那都是老實的莊稼漢,生了你還把你當少爺似的寵大,你這輩子才剛剛開始,還沒吃過苦,不明白你現在的生活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陶墨心裏煩躁不已,這番發言一日一人還好,可是十年如一日,每一日每見到一個人他都會你和說上一番話,聽上十年,陶墨覺得自己沒瘋已經是承受力驚人了。
炊煙袅袅,雞鳴狗吠,小兒繞膝,耄耋相坐,談論的事情不過哪家的豬多大多重,哪家的雞如何如何,哪家的小孩兒不聽話等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如果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陶墨還覺得一種歲月悠然的平靜悄然升起,那這副場景看過十年後,陶墨只剩了厭倦煩躁。
他迫切的想離開這裏。
“媽,我回來了。”陶墨跨進籬笆院,裏面的婦人問聲喊道:“又去哪裏瘋玩了,趕緊洗手吃飯。”
晚飯說不上山珍海味,但頓頓有肉,三菜一湯,味道還不錯。陶墨的父親為人沉默嚴肅,不茍言笑,因此飯桌上無人敢閑談,只剩一陣碗筷碰撞聲。
“爹,我明天想跟着阿甘叔上山去。”吃晚飯,陶墨放下碗,略帶忐忑的問父親陶德。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上山幹什麽?又要尋仙問道?那神仙住的地方能是你能找到的地方嗎?”
“我不管,我就要去。”陶墨努嘴。
“我看你是讨打!”陶父發火了,罵道:“一天天正事不幹就知道玩!明天你跟我下地去。”
“孩子他爹,墨兒還小,下地的事不着急。”他娘眼看着陶父有發火的征兆趕忙勸道,“阿甘脾氣古怪,獨來獨往,上山打獵一誰也不帶,他怎麽願意帶你上山?”
他當然不願意了,我要自己去。陶墨心道,他道:“媽,我已經跟阿甘叔說好了,跟他學打獵,明早就去。”
“不行!你想做什麽媽都依你,但打獵絕對不可以!”他娘一反常态的嚴詞拒絕,咕哝道:“那駝背山是我們能去的嗎!那地方除了阿甘這樣不要命的才上去,總之不許你去,你要是敢,我就去找你阿甘叔,讓他以後離你遠點。”
這怎麽行!你要是去找,那不就暴露了!陶墨着急道:“媽你去什麽去!我就是說說而已,阿甘叔才不會帶我去,是我自己想學打獵!”
“學也不許學!”他爹道,“早就和你說過駝背山上有妖怪去不得,行了這件事以後不許再提,提一次老子打斷你的腿!”
“哼!”陶墨重重一哼,摔門進屋,虛張聲勢的喊道:“反正我就要學打獵!明天我就去和村長說!你不許也沒用!”
“嘿!小兔崽子,你給我把門打開再說一遍!”他爹捶門,他娘在一邊拉,一時間有點熱鬧。
陶墨叉腰道,“我就不!我學定了。”
反正他已經決定今晚就去駝背山,因此頂撞起父親來毫不畏懼 。
村子裏只有獵人才被允許上山,陶墨早就懷疑山上根本不是什麽神仙妖怪的住所,而是離開村子的路。
月上中天,鹧鸪低叫,蛙鳴四野。
陶墨悄悄摸進廚房,把蒸籠裏剩下的饅頭一籠筐打包好,又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翻出籬笆牆,悄無聲息等我離開了家。
夜晚風寒,陶墨裹緊衣服,借着月色,順着泠彎河出村,走了半個時辰左右,已然到了駝背山腳下,駝背山一如其名,就像駝子背上的一駝峰,因而得名。夜色掩映下,駝背山黑黢黢的輪廓似隐似現。陶墨能感覺到夜風中裹挾這的樹、泥土、水汽的味道,那是和村子裏不一樣的滋味。
村子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陶墨回頭看了一眼夜色魍魉中的村莊,義無反顧的向山上走去。
很快他就會離開村子,離開生他養他的父母,離開泠彎河,離開駝背山,也許永遠不會再回來。他早就受夠了這裏重複的一切,原本他以為自己會感到解脫,但真到了此時才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開心,一股莫名傷感的情緒籠罩在心頭。
陶墨沒有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