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靈

第39章 憶

憶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洞，洞裏有個老妖怪。有一天，山上來了個小孩兒，妖怪覺得有點醜，打下山去？那必然是不行的。

天黑，夜路不好走，即便有月光，陶墨還是走的磕磕絆絆。

“啊——”陶墨一不小心，不知道自己踩到了什麽，腳下一滑，咕嚕翻天的好像順着一個斜坡翻滾，慌亂之中，陶墨抱緊腦袋，一路壓斷斜枝殘木無數。

“嘶。”陶墨眼冒金星，也不知道自己滾落在哪裏，左腳腳腕一陣刺骨疼意，大約是骨折了，疼的他眼睛發酸，有點想落淚。但男兒有淚……沒忍住，陶墨還是哭了。嗚嗚的嗚咽，像只小獸似的小聲啜泣。

有點嬌氣啊。他邊哭邊想，但是腳好疼，他忍不住，不是故意要哭的。他一邊哭一邊摸索着爬起來，彎腰去看，伸手一模，果然是骨折，這時候月亮也半隐落在雲霧裏，陶墨只好觑着眼睛向外摸索，希望可以找到木棍啥的。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啧，這他娘的誰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大半夜的哭啥呀死了娘還是死了爹啊！讓不讓人……呸，妖活了！

谷幽煩躁的爬起來，震天一聲吼，“來個妖！滾出去看看誰在哭！趕緊把他弄走……弄走！”

“……”

沒妖應。

谷幽嗷嗚一聲翻起來，邊披上外套邊往外走，一路踢翻了無數器皿，酒杯啦飯槽啦藥罐啦…等等不計其數，還順腳給差點絆到自己的小妖一腳，罵道：“鹿皮，滾起來，去看看誰在哭！”

“……”

還是沒妖應。

谷幽煩透了，低頭一看，哪有什麽鹿皮，分明是一塊石頭！谷幽氣急，又踢了一腳咕哝道：“連你也欺負我！我可是黑背山的老大！山上所有妖怪見了我都要跑！你算什麽東西啊！”

“……”

谷幽：“你看你，連化形都不會，還好意思攔路，你說你要臉不要？鹿皮鹿皮！”

“……”

谷幽自言自語，“我忘了，昨晚鹿皮成親了，我們喝來着…可惡的鹿皮！有錢就是媳婦，有了媳婦忘了爹，這會子都不來伺候他爹了！也不看看是誰給他做主娶媳婦的！…天下英雄誰敵手？谷幽！作妖當如黑背老六！老六？老六出來，我知道你沒娶媳婦！快來給你爹我探路，以後你就是黑背山二當家的！…你敢不來！你二當家沒了造嗎我告訴你！”

“……”

“嗚嗚嗚…嘶……好痛啊…呼呼…嗚嗚嗚嗚嗚……”

“怎麽還在哭？恨嫁也不是這種哭法。”谷幽氣鼓鼓地，出了洞府，一路走得東倒西歪罵罵咧咧。

“你是——”谷幽眯着眼睛，打眼一瞧，黑黢黢的一團看不清，這是什麽妖怪？我怎麽沒見過？這實在是有點失職了，我可是黑背山老大！

“——你是誰？！”陶墨被吓得虎軀一震，回頭看着突然出現的人影，想起村裏的妖怪傳說，頓時尿意上頭，壯着膽子又問：“你…你是誰啊？”

谷幽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怎麽有一股人味兒？”

本着都是老大的職責，谷幽不得不介紹自己，“我——我乃黑背山老大谷幽是也！黑背山所有妖怪見着我都得跑！”順便問一下這新來的小妖怪，“你誰啊？怎麽在我洞府面前哭哭啼啼的？”

妖怪老大？！

陶墨登時五雷轟頂，恨不得馬上縮成小小小一團，或者直接鑽到地底，又或者馬上消失，但是他現在腳傷了，跑也跑不動，還很疼。只好懇求道：“你別吃我…我肉不好吃，又老又硬還磕牙！”

那頭谷幽瞧了半響，實在看不清啊，這到底什麽東西啊？怎麽有時一個腦袋有時四五個腦袋的？“你別晃！我快看不清了！”

陶墨頓時不敢動了。

谷幽搖晃着往前走了兩步，見他還在晃，脾氣上來了，“都說了叫你別晃別晃！你是聽不懂話要搶我黑背山老大的位子嗎？”他猛的向前一撲，一把撲倒眼前晃來晃去的家夥，“都說叫你別晃了！”

“……我……別吃我別吃我別吃我！我…我告訴你我…我…我是神仙！我就是來捉妖的你要是敢動我…你就……你就……求你別吃我……”

陶墨吓得魂不附體，六神無主，因此沒有聽見這妖怪呓語着“好累啊我要睡覺你再哭我就吃了你……”已久死死抱着他睡着了。

陶墨吓死了，等他回過神來，這醉妖已經睡死過去了，他想掙脫逃跑，但……這妖怪力氣怎麽這麽大？好氣啊！要死了！

妖怪睡得人事不知，陶墨幾乎睜着眼到天亮。

随着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撒下大地，黑背山開始複蘇，先是布谷長鳴，用它嘹亮的歌喉喚醒黑背山衆妖，又蹁跹起舞，飛到谷幽宿處，準備喚醒老大。

“啊——”

一聲尖叫劃破長空。

“怎麽了怎麽了？”聞聲破土而出的小白兔關切的看着吓倒在地的布谷，“布谷布谷你怎麽了？”

布谷翻着白眼，顯然吓得不輕，他擡起翅膀哆哆嗦嗦的一指，氣若游絲：“你…你自己看……”

小白兔順着他的翅膀看過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小白兔土撥鼠尖叫，遁土跑了。跑了一半想起布谷還在，又回去一把揪着布谷的翅膀把他也拉進去了。

“…誰啊，這麽吵？”谷幽咕哝道，還沒睡醒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他低頭一看——

“啊啊啊啊啊！你誰啊你？！”谷幽吓得半死，倏地飛身離開，化身小白虎骨挂在一根藤條上。

陶墨：“……”

這麽吵法就是豬也該醒了，他昨晚幾乎一夜沒睡，後來天空翻起魚肚白，他實在沒忍住，剛睡下就又被人吵醒，是個人都不能忍了。

“……”

等等——

“哦啊啊啊啊啊啊！別吃我啊！”陶墨吓得翻身就要跑，但他顯然忘記了昨晚的慘劇，這就導致了還沒翻身就又撲到在地，還伴随着他的慘叫：“嘶好疼！別吃我！”

黑背山很小，這些妖怪們都住在一起，這麽大動靜，想裝作不知道也不行，很快，一幫奇形怪狀的妖怪就登場了。

牽牛拉了拉裙子，“這裏居然有個人，吓得我胭脂都抹歪了。”

“大王你趕緊從我身上下去吧，”鬼藤實在有點害怕，他還是有毒的萬一紮到大王就不好了。

竹葉青高昂着頭湊到陶墨身邊東聞西聞，驚奇的發現，“哎大王大王，他身上全是你的氣味哎！”

陶墨一動不動，吓僵了。

妖多勢衆，小白兔和布谷也從地上鑽了出來，白兔害怕的啃着胡蘿蔔說：“大王抱着他睡呢！嗯…就像……就像鹿皮哥哥和雲朵姐姐，還有六哥牽牛姐姐。”

牽牛俏臉一紅，擡起手抽了白兔一藤子，“你又不幹正事兒！說了不許進我和六哥的屋！”

老六和鹿皮是他們中年紀最大的，見多識廣。鹿皮親了親新婚妻子，權作安撫，然後和老六一起走到陶墨面前，六哥道：“人類你從哪裏來的？怎麽來到這裏的？”

陶墨看着他頭頂的碩大的黑角，咽了咽唾沫，老實交代：“我是駝背山腳下的村民，上山來……額，找藥，昨天晚上我迷路了，就從一個山坡上滾了下來，我也不知道怎麽來到這裏的，對不起，求你們放了我吧，我從來沒做過壞事，我是個好人。”

“駝背山？沒聽過啊，這個名字好奇怪。”白兔呲牙。

“有什麽好奇怪的，人不都是那樣的嗎？張三李四王二狗！他們的都叫這名兒。”牽牛不屑道。

布谷翻身抖羽毛，“我知道駝背山，就是咱們黑背山。”

“什麽？！誰改的名？我怎麽不知道！”老六炸了，他一把提起陶墨的前襟，瞪眼如銅鈴，“你知不知道？！”

陶墨快哭了，這都是些什麽問題呀，“我不知道呀，這兒是黑背山，駝背山肯定不是這兒，也許我走錯了也不一定，我不認路的！”

“哼～”老六鼻子出氣，松開了陶墨，兩手往下一壓，“好了安靜，繼續審問。”

鹿皮拍了拍老六的肩膀，問他：“你對我們老大做了什麽？！”

那只小白老虎聞言虎軀一震，渾身發僵，原本擡起的虎頭也蔫巴的的低垂下去，虎耳平攤，活像個被人輕薄了恥于見人的黃花大閨女。

陶墨被自己的想法震了一震，他小心翼翼的說：“抱着我睡覺算嗎？”

“哎呀！”鹿皮猛的一拍腦門兒，震驚到難以置信，“老大真抱着你睡覺了？！”

其他小妖怪也是瞪眼在他和小白虎間掃視，不知道在看什麽。

陶墨呆愣的點了點頭，他們不會因為這個要吃我吧？！求放過啊妖怪們！

“我…我作證！”布谷繼續氣若游絲，“我來的時候看見了。”

小白兔也巴巴的舉起一根胡蘿蔔，“還有我。”

“冷靜冷靜！”雲朵忙道，“大家千萬冷靜啊，”她看着小白虎，十分慈祥的問：“大王，你們舔毛了嗎？”

舔毛？舔頭發？這個絕對沒有。陶墨連忙舉手搶答，“沒有！沒舔！我沒舔毛！”

吓死個人了！一衆逍小妖怪頓時松了口氣，要是大王真的和一個人類舔毛了，那真是妖生的臉都丢進了，還好沒有。

谷幽聞言也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有！吓死老大了。

老六松了口氣，“那沒事了，既然這樣就把它放走吧，不能留一個人類在這裏，太危險了。”

好呀好呀放我走！陶墨忙不疊的點頭，正要附和，小白虎突然大聲道：“不行！”

衆妖怪齊刷刷的看向他，小白虎撐着一口氣，腦海中閃過一團什麽，他忙道：“他……他昨晚上戲弄我！此仇不報，我就不是老虎！他暫時不能走。”

鹿皮聞言道：“你居然敢戲弄我們老大？”

陶墨啪叽一聲摔地上，瞬間蔫了，他無力道：“我不是我沒有他胡說！明明是他戲弄我！”

老六：“那留下來給老大當個玩具也不錯，反正有我們在他也不敢傷害老大。”

不行不可以我拒絕！陶墨眼淚汪汪，“我不行的。”

“我覺得可以，”牽牛一向贊同自家妖怪老六的任何決定，她道：“前兩天大王不是還嫌無聊嗎？正好，有個新鮮玩具也不錯。”

雲朵看向小白虎，“大王覺得呢？”

小白虎忸怩道：“……我也覺得挺好的。”

我覺得不好！一點都不好！陶墨剛要說話，老六眼一瞪，“你有意見？”

“……沒有。”陶墨欲哭無淚。

我沒意見，我不哭，至少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