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靈

第37章 憶

憶

無極之淵。

玉幽仙君醒來時正躺在一片森林之中，喬木深深，樹林陰翳，鳴聲上下，流水潺潺 ，一個靜谧安寧的森林午後。

玉幽仙君一時有點不明白自己身處何地。

這樣濃密蔥翠的植被，三界之中數不勝數。神識游走天外，全景盡收眼底，一片無邊無際的蔥翠，看不到盡頭，遠遠看去是一片白茫茫的雲霧，身處其中卻是同樣的蔥翠，玉幽仙君收回神識，枯坐樹下，這應該是無極之淵下的秘境，自己許是機緣巧合才進來此處。

那墨蘭呢，玉幽仙君記得自己無奈之下，召回原身，墨蘭被他安置在三生石中，自然也應該跟着他到此處，可是方才神游天上，他并沒有發現這地方有除了自己之外的氣息。

墨蘭在哪裏？

玉幽仙君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理解了忘川仙君說的擔心和焦急。

墨蘭生出靈智雖有百年，但他化形不過一日，若是遇到危險該如何是好？

墨蘭仙君此刻的确處于極危險的境地，就在玉幽仙君醒來的同一時刻，墨蘭仙君也睜開了雙眼。

他趴在地上，冷風刺骨，入眼的卻是一片蔥翠和玉幽仙君醒來的畫面。像是一個巨大的看不見邊界的鏡子，玉幽仙君在鏡子裏面，而墨蘭仙君趴在鏡子表面。

“——玉幽哥哥！”

墨蘭仙君大喊，玉幽仙君毫無所覺，他便知道玉幽聽不見，墨蘭仙君提起拳頭，仙氣氤氲，一拳砸在“鏡面”上，紋絲不動。

墨蘭仙君跳将起來，幾乎将全身靈力聚集于右拳，更重的一拳砸向鏡面。

如同水滴落水，一聲叮咚蕩起一片漣漪，很快水面又恢複了平靜，這全力一擊，根本沒有撼動鏡面分毫。

墨蘭仙君跌落在地，呆呆的看着玉幽仙君神識出竅。

我救不了玉幽哥哥！

為什麽我這麽弱？！為什麽什麽都做不了！

他從未像此刻一樣憎恨自己的弱小，便是昨日被玉幽哥哥說成“拖後腿”也沒有。

雪花飛舞蹁跹，落在鏡面瞬間消失不見，冷風呼嘯，冰刀刺骨。墨蘭仙君渾身發僵，幾乎被凍的沒有知覺，懼怕死亡的本能驅使他自救。靈力流轉全身，驅散了刺骨的寒冷。

墨蘭仙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在他未曾察覺的時刻，他的身形已悄然拔高，卻還是七八歲孩童模樣，卻已不孱弱。

環顧四望，滿目雪白，無有窮盡，沒有時間流逝，不知日月輪換。

“墨蘭。”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熟悉到極致，無需回頭便知是誰。

墨蘭仙君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欣喜，卻又猛然低頭，玉幽哥哥正在下方。

墨蘭仙君回頭，一片風雪中，白衣男子身長玉立，面容俊郎神情淡漠，衣擺翻飛，看起來好像要被風吹走。

“你叫我什麽？”

***

人間界。

姜水岸邊姜氏部落。

“大巫還沒請來嗎？！”身穿青色麻葛的年輕男人，頭上長着一對形似牛角，鬓邊的黑發編成多股細小的發辮，在腦後攢成一股。男人膀大腰圓，目似銅鈴，如今面色嚴峻焦急，更令人望而生畏。

“回禀王，已經差人去請，大巫很快就會到。”手下回禀，屋外站了一圈下屬。

姜氏逐姜水而居已有數十年，男人正是姜氏一族的族長炎帝。他的妻子是桑水氏女子聽訞，懷孕一有二十五個月，今日傍晚突然發動，一個時辰還未産子。

屋子裏面女子的呼喊聲越來越弱，炎帝的心也越來越揪緊，他多麽害怕聽訞出事！

“大巫還沒到嗎？！再差人去！情況緊急，今晚就是擡也要把他給擡來！”

炎帝發了火，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糊弄，更何況，夫人素來溫和，又教族人搓麻織布，制作麻衣，還開丈量尺度，建議炎帝開是日易，這些族人們都是記着的。但是大巫住處和炎帝住處相隔最遠，一來一回還要好一段時間呢。

屬下跟着勸道：“大巫的弟子在裏面呢，應該不會出事的。”

不說這個才好，一說這個炎帝噴氣如雷，“不過一個小徒弟，本事都還沒學到家，就敢僞裝大巫前來接生，我看她是不想繼續做徒弟，也不想繼續留在姜氏！”

屬下知道此事王動了大怒，不敢繼續勸，畢竟此事是娜米古擅作主張了。大巫早就囑咐過，夫人懷子非比尋常，一應事物都要報備。

“——大巫來了！”

門外有人高喊，很快将大巫迎進來，大巫只站在內屋外一聽那虛弱的喊聲，便知大事不妙，忙道：“出來再說。”連忙進屋去了。

門啪嗒一聲關上，也把着急的炎帝關在了屋外。

屋內，火盆的亮光驅散了黑夜，娜米古本就着急不已，看見師父來了，連忙告罪。

“你的事出去再說，去吧窗戶打開。”

床榻上，聽訞面色慘白，早已進氣多出氣少，大巫熟練的掏出一粒藥丸，喂給聽訞，見她恢複了些許氣力，便道：“夫人且先忍耐片刻，待我為夫人引産。”

聽訞點頭，“請您一定……保住我的孩兒。”

大巫保證道：“夫人請放心，您和孩子都會平安無事。”

大巫随即拿出一塊黑色石頭，咬破指尖，以血為墨畫下一道符印，黑色石頭散發出血色光芒，搖搖晃晃的飛起懸在聽訞上方，大巫掐訣念咒，靈力從他指尖湧進黑色石頭，又從石頭湧進聽訞肚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夫人用力！”

“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聲嘤啼，聽訞也脫力暈倒，不過孩子總算是生下來了，大巫用熱水為嬰兒清洗，又用紅布包了，細細打量這孩兒，只見他雙目漆黑，眉間凝着一道黑色咒印，絲毫沒有新生兒的孱弱之态。

大巫盯着看了半響，無端的覺得有些不詳。

“怎養了——”炎帝聽見了孩子的哭聲，按捺不住推門進來。

大巫連忙道：“關上門。”

炎帝反手關上門，大步走向塌邊，大巫把孩子遞給他，說：“恭喜王，我姜氏一脈有後代了！”

“聽訞怎樣了？”炎帝不及看嬰兒，新生的小孩子都很軟，他幾乎不敢用力，看見自家夫人面色慘白，心疼不已。

“王放心，夫人無事，只是力竭，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大巫道。

炎帝放下心，再細看孩兒，只見他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 ，靈光動人，心裏更生喜愛之情。

炎帝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他道：“這孩兒雙目有神，體格健壯，依大巫看，取個什麽名字好？”

“王統領姜氏，創火業，萬民歸心，我看不如就叫‘治’？”大巫笑道。

“‘治’？我看可以，好！就叫他‘治’。”炎帝笑着把孩子放在聽訞枕邊。

正事結束，就該論娜米古的罪了。

“大巫——”

“王，娜米古是我的弟子，她确實有罪，可否由我親自處罰？”大巫地位尊崇，和炎帝相處其實更像兄弟而非臣屬。

炎帝不悅道：“雖然聽訞無事，孩子也順利産下，但此事——大巫不可輕放，否則，姜氏衆人如何服衆，再有此事，鬧出人命如何是好？左右她将來要接你的衣缽，我不好插手，但若是姜氏大巫皆是如此無能又逞能之輩，我絕對不允許她留在姜氏一族。”

娜米古吓得一僵，驚懼的低頭不語。

大巫點頭道：“王放心，我會為姜氏培養出一個合格的大巫。”

炎帝點頭，“大巫把她帶回去吧，今晚已很晚，明日一早，還請大巫撥冗為小兒慶生洗塵。”

大巫點頭，“這是我的榮幸。”又對娜米古怒目而視，“還站着幹什麽？等着為師請你走嗎？”

娜米古唯唯諾諾的跟着大巫一道出門，炎帝叫屬下阿古送他們回去，自己跑去陪在夫人身邊。

***

青帝宮，太昊伏羲居所。

山青水綠，山環水繞，十二大羅金仙恪盡職守，守衛在青帝宮周圍。

伏羲解處理完天地各處首領的簡奏，一一回複，數十萬靈光飛向天地各處。他呼出一口氣，想起那天神尊出世時天地相慶，萬物同賀的場景，起身回屋，打開一間密室，裏面用玉石鋪出八卦陣，伏羲盤腿坐在中間，神識出竅，天下萬物變化盡在眼前。

大約半柱香後，伏羲驚喜的睜開眼，叫來強良。

強良本在青帝宮外和帝江一起修煉，聽見伏羲的召喚，立刻回了青帝宮。

“父神。”強良跪地請安。

伏羲道：“強良，你立刻去人間界，為本尊半一件事，此事不可張揚，若讓除你和本尊以外第三人知曉本尊定斬不饒。”

強良神色一肅，立馬道：“父神請吩咐，強良定守口如瓶。”

伏羲神秘一笑，說：“人間有姜氏一族，其王炎帝有子姜治降生，你去護他平安長大，不可讓人發現你的存在，記住，你只需護他無事，只要不死你就不能插手，明白嗎？”

“啊？”強良想問，為什麽呀？這有什麽必要麽嗎？去保護一個區區凡人之子，而且還不死不出手？

伏羲冷眼道：“啊什麽？聽不懂本尊的話嗎？”

強良一驚，忙道：“謹遵父神法旨，那我什麽時候可以回來？”

“到時本尊自會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