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人魚傳說7
人魚傳說7
鐘南峪的為人好像也沒那麽糟糕，除了借書不還、不愛幹淨、驕傲自大。
每一條都戳中了柳柳的交友雷點。
這下她算是知道，為什麽選住處的時候，那個大爺說鐘南峪不好相處了。小侯爺之後的每一任室友，都因為他的壞脾氣搬走了，柳柳甚至疑心：他都是裝的，就是為了獨占這間雙人房。
丙班的課業比甲班還重，因為甲班學生的基礎更好，他們只需要加深理解，提升自我，而丙班就是所謂的平行班，柳柳進去，還得跟着一起學那些經史子集。她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跑步背書，這時候鐘南峪還在床上打呼，中午有半個時辰陪黎離吃個午飯，晚上鐘南峪都睡了，她還得寫兩篇日記練練字。
柳柳去上課的時候，鐘南峪時常會留在學舍裏，黎離因為不能出去亂走，也只能在屋子裏待着。
“那個——咳咳……黎離？”鐘南峪半躺在書桌旁看書，黎離坐在窗下，打理柳柳新買來的盆栽。
“什麽事？”
“你和楊繼光到底是什麽關系？”
“與你何幹？”
“你們兩，主子不像主子，小厮也不像小厮，晚上同床共枕，甚至還常常用同一只茶盞喝茶，我不應該感到奇怪嗎？”
“我和他自幼一起長大。”
“那也不該如此親密無間。”
“我不懂。”
“那就是他沒教你了？我看你也是識字的，應該明白事理，恐怕是他不讓你接觸外人，所以你不知道，兩個男人之間，是不該如此親密的。”
黎離沉默了半晌，潛意識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但想了想，柳柳和三娘都說她是一個女子，兩個男人不該同床共枕，那男子和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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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沒跟鐘南峪再說，鐘南峪尴尬地咳嗽了兩聲，出去上課了。他晚上回來的時候，柳柳還沒回來，他就把黎離叫了過去，給了她一本書。
黎離打開一看，花花綠綠的，全都是兩個小人在糾纏的場景，那些人的身體，好像跟她的不一樣。其中一個有飽滿的胸脯，另一個，多了一樣東西。
鐘南峪見他當面就翻開看，尴尬萬分，趕緊把她拉進屋子，關好門，對她說：“這是教導人事的冊子，我也是厚着臉皮才跟人求來的，你要知道，男女有別，男子和男子之間也是不一樣的。我看楊繼光對你不懷好意，這種禮義廉恥的事都不教給你，恐怕是早就對你有了心思。兩個男人是沒有結局的，你還是早點醒悟過來吧。”
黎離拿了那本冊子，避着柳柳翻看了好多遍，又拿了柳柳的書來看。她從前什麽都不懂，只是學了些字，對看書也沒什麽興趣，現在她才知道，書裏都寫了什麽，李三娘對她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柳柳不讓她多看那些書其實是有原因的。當時黎離纏着柳柳不讓她去學堂，楊氏似乎就有些不悅，後來折騰了好多天，楊氏對黎離的感情也沒有之前熱絡了，李三娘得了楊氏的指示，一直在給黎離灌輸主仆思想，柳柳阻止不了她們，只能讓黎離混混沌沌地過着日子，只要她不知道主仆意味着什麽，不知道柳家根本沒把她當女兒看就行了，那些詩書禮義裏面，講的全是等級思想，柳柳怕她看了多想。
鲛人一族天賦絕佳，不管學什麽東西都很快，黎離有心，想了解什麽自然就能找到法子去了解。
過了半個月，柳柳突然覺得哪裏不太對。
黎離跟鐘南峪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她還給他打飯！給他洗衣服！給他收拾屋子！
柳柳心中燃燒着嫉妒的火焰，這一日傍晚放了學，書也不看了，專門把黎離叫到後山，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
自己辛辛苦苦養的白菜被豬拱了，柳柳表示絕不能放過那頭豬。不過，還是得先問問黎離的意思，要是她……要是她真喜歡上了鐘南峪，柳柳就轉學！
柳柳努力壓制着怒氣，問黎離：“你為何要幫鐘南峪做事？”
黎離不說話，柳柳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遍，她還是低着頭一副心虛的樣子，柳柳心裏咯噔一下：完了完了！鐘南峪那個狗賊，把我家黎離勾走了！
“你喜歡他？！”柳柳搖晃着她的身子，聲嘶力竭，“你為什麽會喜歡他？！你說話啊！”
“柳柳，你弄疼我了。”她的聲音平淡，毫無波瀾。
柳柳連忙松開她的胳膊，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黎離又長高了一點，胳膊也更有力了，如今她要仰着頭才能看見黎離的眼睛。
“你有自己的目标，我也有自己的日子。我們兩個，只是因為偶然的意外才相識的。我有時回想曾經在海裏自由自在的日子，會覺得自己現在是個廢物。”
“你……怎麽會這麽想？”
“事實就是如此——你不需要我了。”
“我沒有！我需要你，黎離，不要離開我！”柳柳突然哭了起來，離開宣室縣後，她就再也沒哭過了，她強迫自己做個有淚不輕彈的男子漢，強迫自己忙個不停，去實現父母老師的期望，去報柳家上下十餘口人的血海深仇，可她內心裏，還是一個脆弱的女孩。
“不要離開我！他們都走了，我只剩下你了……”柳柳哭得傷心，蹲下來抱住了自己。
黎離站在她身邊，沉默了好久，才緩緩開口：“我不會離開你的。”
“真的？”柳柳驀然擡頭，眼淚還挂在腮邊，一雙眼睛濕漉漉的，閃着粼粼的波光，讓黎離想到了某種生物——圓眼長尾的橘貓。
“真的不離開我？”柳柳站起來，欺近他的身子，黎離謹記鐘南峪的話，後退了兩步。
“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黎離別過頭。
“那你怎麽不抱我一下？”柳柳委屈地撅着嘴，“以前我難受的時候你都會抱着我的。”尤其是柳縣令和楊氏遇害之後，她只有在黎離的懷裏才能睡得着，所以晚上她們倆都是抱着睡的。黎離身上有一股味道，似乎是來自最幽深的海，溫馨而令人安心，躺在她懷裏的時候，柳柳總是會覺得自己回到了母親的子宮，被溫暖的羊水包圍着。聽說人類是從海洋生物進化來的，人類的始祖也曾住在深不見底的海洋裏，他們把這種基因刻進了人類的骨髓，所以人在潛水的時候會感覺回到了母親的子宮。
柳柳常常會想，她是不是把黎離當做了母親的替代物，所以才對她控制欲那麽強，強到了柳柳自己都覺得害怕的地步。
柳柳張開雙臂，等她來抱自己。黎離俯視着她的淚眼，突然心裏一軟，把她攬進懷裏，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別哭了，眼睛都哭腫了。”
“都是你害的。”
“是我不對。”
“那你還會給鐘南峪打飯、洗衣服、收拾屋子嗎？”柳柳哭得久了，自己都控制不住，眼淚還是照樣流，一邊流眼淚一邊打嗝，還不忘質問她。
黎離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後背：“那是碰巧，他教了我一些東西，我投桃報李，幫他處理一下，不然堆在屋子裏早晚要發臭，你還怎麽睡覺啊？”
“他教你什麽了？”柳柳警覺起來，豎起了耳朵。
“一些常識。”
“你不要聽他胡說。”
“他說得沒錯，柳柳，你是男子，我是女子，我們不能太過親近，比如現在這樣，就是‘不知廉恥’。”
“他敢教你這個？”柳柳咬牙切齒，恨不得現在就提刀下山宰了鐘南峪。
“如果被人發現了，你會名聲盡毀的。如今你正是需要積攢好名聲的時候，如果私行有虧，書院也會把這個記在德操冊裏的。”
“你倒是比我還清楚，是鐘南峪跟你說的？”柳柳又吃醋了。
“我在認真跟你商量。”
“我不要，我喜歡黎離，要和黎離在一起。”
“可我對你，并不是喜歡。”黎離的話在柳柳耳畔炸起，她推開黎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誰知她又補了一刀：“我覺得你對我，也不是真正的‘喜歡’，你只是依戀，就像新生兒依戀娘親一般，你失去了娘親，所以轉而依戀我。”
柳柳知道她現在似乎對男女之間的真正戀愛有了研究興趣，如果她知道了自己其實是個女子，恐怕她立馬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她也知道，自己對黎離只是病态的依戀，或許并不能算作是“愛”，可她就是不想黎離離開自己。
“而對我來說，你也像是我的救贖，是你救了我，渡我成人，我這一輩子都會留在你身邊，絕對不會離開你，就算你讓我走，我也不會走的。”
“但是，柳柳，你要明白，這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我……”
“現在，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們鲛人，生來是沒有性別的。”黎離的臉龐在月光下虛化起來，他整個人都被一層朦胧的月光籠罩着，身上的衣服一層層剝落，漸漸不着寸縷，露出了底下非男非女的身子。
柳柳驚叫一聲，捂住了眼睛。黎離卻不知使了什麽法術一般，強行拂開了她的雙手，讓她睜開眼看着自己。
“只有當我們懂得什麽是性別的時候，才可以分化性別，我是可以選擇的。”光華愈盛，她的臉愈發聖潔而不容亵渎，宛若天仙下凡。
“現在，我選擇和你一樣，成為男人，這樣，我就可以留在你身邊一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