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魚傳說6
人魚傳說6
臨阆就在京城百裏之外,上京只需要兩天兩夜。這裏是前朝學問大家王顯明的隐居地,他在臨阆山中開堂講學,吸引了無數學子前來,後來戰亂,陸續有學問大家前來此處避難,在臨阆一地建設了許多私人書院。後來臨阆的書院越來越多,吸引了全國各地的學子前來求學,而臨阆的書院之間也是有高低之分的,他們私底下有一個書院榜,按照書院考出進士的人數、名次、朝中人脈、書院先生名聲、外界風評甚至書院住宿條件等各項指标綜合排名。
近幾年白鹿書院因為出了一個官至宰輔的秦世仞而名聲大噪,隐隐有第一的苗頭,可底蘊最為深厚的當屬王顯明創辦的山下學堂,另外,朝中子弟最多的是阆中書院,受到朝中明确支持的樹人書院,是當今陛下為了太子殿下培養人才而設立的,這所書院允文允武,旨在培養學生的綜合素質,由于資金雄厚,他們的校舍也是最好的,書院裏還有馬場。
柳柳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去山下學堂。畢竟她如今身份敏感,不适合和與朝中人有密切往來的書院,萬一被躲在暗中的敵人知曉了她的存在,再想脫身就難了。
好不容易通過了入學考試,她卻被一件事難住了,山下學堂不許帶家人或侍女入內,最多只能帶個跑腿的小厮。要讓單純又沒有生存能力的黎離單獨待在城裏,柳柳肯定不放心,只能把黎離也扮成男子,充作小厮帶進去。好在黎離長得高大,聲音也雌雄莫辨,臉雖然偏秀美了些,倒也不是全然的女子樣貌,最最關鍵的是,黎離的胸還沒發育——嗯,柳柳确信,可憐的黎離這輩子也只能做個平胸美女了。
“黎離,你要記住,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和我一樣的男子了。”
“嗯?為什麽?”
“我要去書院讀書,要把你帶在身邊,只能委屈你了。”
“好。”
“你要記得,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提起自己的來歷和身份,尤其與書院裏那些學子保持距離,千萬別讓他們看破了你的女兒身。若有人糾纏于你,千萬記得告訴我。”
柳柳心中暗想:“我養的小媳婦兒可不能便宜了別人,還是得盯着點。”
“我會盡量少出門的。”
“那倒不必,太過反常也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黎離經過兩年的學習,雖然對人類社會理解得還不多,但也懂得許多事,不過她都沒有和柳柳說過,因為三娘不讓。
三娘說,她是天殘之人,配不上柳柳。
黎離不解,她只想永遠陪在柳柳身邊,所以她說:“我知道的,只要讓我跟着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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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以為她懂了,很欣慰,覺得公子身邊有個忠心耿耿又不會僭越身份的侍女也不錯,就一直對她說:“只要你本本分分的,聽公子的話,将來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黎離從未想過什麽“榮華富貴”,人類都很複雜,講話一點都不直白,還需要她去猜,只有柳柳說話從不繞彎子。
柳柳把黎離的頭發剪了一半,挽了個單髻,拿布冠給他纏上,左右看了看,發現她太白了,一點都不像小厮,只能拿栀子染了白色的脂粉,把她的臉塗黃。柳柳給他裝扮了半天,終于滿意了,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表情嚴肅了起來,把梳子交給黎離,讓她自己照着柳柳做的流程再來一遍。
既然是公子和小厮,總不能讓公子天天早起給小厮梳頭吧?
柳柳和黎離收拾好東西上了山,分到了一間雙人房,這還是柳柳花了錢的原因,她那間房裏住着一個甲班的學子,名叫鐘南峪,聽說已經是個舉人了,只是出身貧寒了些,父母雙亡,由族叔照料長大。他能住在那裏,是因為他脾氣有點拗,總是同人争論,學監只能把他單獨拎出來,恰巧之前有個京城來的小侯爺,看上了他的學識,主動為他付了兩年學舍費用,讓他與自己合住,以便交流學問。小侯爺到底是武将家庭出身,才學了不過三個月,家裏就來人把他抓回去了,聽說是他忍不了紮馬步的辛苦,所以才離家出走。
柳柳做了入學試卷,覺得自己答得不算好,也不知會被分到哪一個班。她正和黎離整理着生活用品,學監就進來了,他戴着方巾,一張臉也是方方正正的,看起來很不近人情。
“哪一個是柳繼光?”
柳柳趕緊上前行禮:“學生在此。”
“聽聞你帶了小厮上山?你要知道,我們山下學堂的學生一向都是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院長不喜奢侈懶惰的學生,最讨厭使喚小厮的,你還是把小厮遣回家吧。”
看來學監人還不錯,柳柳便放松了身子,又鞠了一躬:“學監容禀,學生出自東海州,離此地千裏之遙,這小厮太過愚鈍,我怕他剛下山就被人拐走了,只能帶在身邊。院長若是不喜,學生也可以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并且嚴令這小厮,不讓他到前頭去擾亂了書院風氣。”
“這樣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們學生在書院的表現都是會記錄在冊的,到了下場考試的時候,也是由書院的老師出面具保,給你們一個總體評價,一定程度上還是會影響到考試名次,你可要潔身自好,勤學好問,友善同窗,敬重師長,不要留下污點。”
“學生曉得了,多謝學監提點。”柳柳讓黎離把書箱裏的那包金銀花茶拿出來,送到學監面前,笑着說:“日後學生在山下學堂求學,還需學監多多關照,這是一點金銀花茶,開水沖泡,日常飲用,可以清熱解毒,還望學監不要推辭。”
學監面目稍微緩和了些,因為柳柳送的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便收下了,還覺得柳柳有分寸、懂進退,對她的第一印象很不錯,忍不住又多提點了她兩句:“這學舍裏的鐘南峪,脾氣有些古怪,人倒是不壞,你不去招惹他,他也就不會找你的麻煩。你一定要記得,不要跟他提起那位小侯爺。”
“學生曉得了。”柳柳很聰明地緘口不問,不論鐘南峪是什麽樣,她都能忍得了,就當是鍛煉心性,如果她連一個奇葩室友都忍不了,那還報什麽仇?
學監走了之後,柳柳去飯堂打飯回來,讓黎離在屋裏等着,結果一回來,就看見一個身材高大削痩的男子扭住黎離的雙手,把她狠狠地壓在地上。
柳柳火冒三丈,掄起椅子朝他後背砸過去,那男人沒防備,被她砸了個正着,悶哼一聲,放開了黎離。
柳柳把黎離扶起來,見她的臉頰被地上的砂石磨破,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回身抽那個男人兩巴掌。
“色胚!無恥!”
柳柳揚起的右手被男子抓住,她這才看清了男子的樣貌,他長得十分俊朗,劍眉星目,鬓若刀裁,很有男子氣概,只是有些瘦削,衣袍寬大,看起來弱不禁風。若是再白一點,恐怕就是個風流倜傥的世家公子了。
“我捉了自己房裏的賊,與你有何幹系?難不成你是這小賊的同黨?”
“你難道不會先問清楚再動手嗎?枉你也是飽讀詩書的,竟然出手傷人!”柳柳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鐘南峪。
“這話你還是留着跟官府說去吧。”鐘南峪扭住她的手腕,簡直要把她的腕子扭斷了,柳柳吃痛,“嘶”了一聲。
鐘南峪皺了皺眉,這男人的手腕怎麽這麽細?
黎離見她呼痛,一拳往鐘南峪面上砸去,鐘南峪抓着柳柳,躲閃不及,被她打了個面頰淤青。
“你們兩個!欺人太甚!”鐘南峪捂住臉,退後了兩步。
“鐘南峪,你要是不想受罰,留下同窗互毆的記錄,就小點聲。”柳柳揉着腕子,拉住黎離,問她:“臉上疼嗎?”
黎離搖頭:“還好。我剛才在院中等你回來,他突然從身後冒出來,把我壓在了地上。”
柳柳拍拍她的肩頭,安慰道:“我知道了,剛才那一椅子也算是報了仇,我們進屋去,先給你上藥,千萬別留疤了。”
鐘南峪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兩個“小賊”進了屋子,還把他關在了門外,突然想起來,昨天學監好像說過,今天這個屋子要來人了。
聽說是丙班的,叫做楊繼光。
鐘南峪拍了拍髒了的衣角,不屑地笑了笑,擡腳就把房門踢開了。走進去一看,自己那一邊還是走前亂糟糟的樣子,另一邊卻是幹幹淨淨的,一張床榻,中間懸了布簾子,隔得嚴嚴實實。楊繼光那個人娘們兮兮的,竟然還在房裏擺了鏡子和梳妝臺,窗臺上還放了兩只花瓶,插了些随處可見的野花,地面和書桌都是一塵不染,整整齊齊的。
柳柳正在給黎離上藥,上完藥才發現鐘南峪站在門口盯着她們看,也瞪了他一眼。
鐘南峪也看出來她們兩個是主仆打扮,剛想開口說他們兩個主仆不分,卿卿我我有傷風俗,轉頭卻看見了柳柳那邊滿滿當當的一架子書,話剛到嘴邊就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