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魚傳說2
人魚傳說2
郭師道确實是個好老師，很對得起他的名字。他是一個性格溫和敦厚的人，雖然經歷了這麽多磨難，倒也沒有整日愁眉苦臉、長籲短嘆。而且他文學功底紮實，講課詳盡，很适合給小孩子啓蒙和打基礎，只不過可能是天資有限，郭師道寫出的詩文都有些僵硬，沒什麽新意。這也不能怪他，他出身貧寒，好不容易才讀了書考中了舉人，沒時間也沒有金錢去搞什麽娛樂活動，更別說游學了。
郭師道的妻子黃氏也是一個溫柔的女人，每天都要送飯到學裏來，她最喜歡的就是柳柳，常常給柳柳帶一些小零嘴吃，柳柳也很喜歡她。
在縣學的日子過得很充實，每天早上天剛亮就要起床，吃了飯飛奔去學堂，這時同學們都已經坐得整整齊齊，開始背書了。郭師道輪流給幾個班的孩子上課，他不在的時候，孩子們就各自練字背書，無一懈怠者。
縣學不論寒暑都要上課，除了農村學子有農忙假可以放，其他人就只能放幾個大的節日假，比如寒食、端午、中秋、冬至和元日等。柳柳想着自己白占了原身的身體，自然要為她父母完成夢想，所以讀書很認真，比上輩子考大學還認真，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奇跡，她感覺自己的腦子靈活了不少，背書幾乎是一遍就過，寫出來的文字也比上輩子好多了。
放松的時候，柳柳最喜歡甩開李三娘去海邊玩。雖然是淹死鬼，柳柳卻不怕水，反而很喜歡藍色的大海。有時候她坐在海邊的礁石上，可以看得見遠處海面上翻騰的銀色魚尾，還有鯨魚巨大的腦袋噴出來的水柱。她也聽到過所謂海妖的歌聲，以她的經驗來看，恐怕那只是海邊礁石有空洞，風穿過去所發出的聲音。
然後有一天，她就被自己的想法打臉了。
這一天風朗氣清，正适合郊游，柳柳一時犯懶，又聽說今天是漁民開捕的日子，海邊會有盛大的祭祀儀式，她來了四年多，還沒見過她老爹主持的祭祀，想想也挺遺憾，就逃了課溜到海邊一座矮山上，蹲在山頂的石頭上向下俯瞰祭祀儀式。這座矮山一面延伸到海裏，說是山，其實是較大的礁石，山頭上稀稀疏疏地長着幾棵樹，柳柳特意穿了一身綠油油的衣服，蹲在石頭旁，遠處一看就跟個灌木叢似的，誰也發現不了。
因為之前是三個月的禁漁期，漁民們早就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出海捕魚，賺錢養家了。前兩天，所有的漁民都聚集起來，在近海捕撈了一批魚獲，全都留下來用于今天的祭祀。柳縣令穿着他的官服，站在高臺上發表演講，漁民們就一排排站在他身後，海邊擺着一堆堆的新鮮海魚，潮水淘洗着祭品，把它們漸漸帶到海中。等柳縣令演講結束，一個老道士帶着他的小徒弟就走出人群，開始圍繞着祭臺跳大神，口中吟唱着百姓們聽不懂的咒語，柳柳津津有味地聽着，覺得有意思極了。
突然，海面上狂風大作，烏雲蔽日，大雨傾盆，似乎祭祀真的起了作用，天地變色，百姓們也開始慌張起來，四散奔逃，柳柳在遠處看着，她爹爹柳縣令也急忙從高臺上下來，組織百姓們有序逃離，不過與百姓們埋頭狂奔不同，他還回頭看了一眼。
柳柳感覺，他在嘆氣。
海水很快漫過來，那些祭品也被淹沒了，只剩下高臺上的旗子，還在海水裏搖晃着。柳柳雙手遮着腦袋，正要下山，卻發現她失了策，海水漲上來的時候，這座小山就成了孤島，下山的那一面又陡峭，海水拍岸，恐怕她一下去就得被海水卷走。
柳柳心中默念社會主義二十四真經，又走回大石頭旁邊，抱緊可憐兮兮的自己，希望異象盡快消失，海水趕緊退潮，她好游回岸上。
然而，海面上突然出現了一群銀白色的身影，柳柳眼尖，發現那不是什麽海魚，而是一群人身魚尾的鲛人！
鲛人這種生物在中外典籍故事上都有出現過，有說她們流眼淚是珍珠的，還有說吃了她們的肉能長生不老的，也有說她們的魚尾可以化為雙腿，上岸行走的……可在宣室縣的傳說裏，她們都是魅惑人心、生吞活剝人類的海妖。
柳柳這時已經吓懵了，她可沒什麽心思去看什麽神奇的美人魚，只在心中祈禱，人魚們吃飽了不要發現她，饒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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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們流線型的身體在海水裏暢通無阻，她們有迤逦的長發，漆黑如墨，在海水中宛若海藻，天氣雖然晦暗，她們身上銀白色的魚鱗卻是閃閃發光，柳柳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她們是上天的寵兒，生得如此美麗動人。
這些人魚似乎也分老幼，年長的尾巴長一點，頭發的顏色淡一點，游在隊伍前頭，時不時地發出“嗚嗚”的叫聲，就像風吹過縫隙的那種聲音。如果柳柳聽得懂的話，會知道這是一群生活在近海的人魚，她們把宣室縣及臨近三個縣的海面劃為自己的領地，吃人的傳說只是因為她們喜歡對月唱歌，而她們的歌聲也有迷幻作用，總有好奇的人下水去看，夜深水冷，那些人在水裏抽筋無人救助，就淹死了，既然是新鮮的，在鲛人眼裏，同海魚也就沒什麽分別，所以她們就把那些屍體吃了，也算是淨化海面。
人們舉行祭祀，她們也是遠遠就看到了的，知道這些人沒有惡意，所以十分開心，可以獲得免費的大餐，于是就全族出動，前來就餐。鲛人一族壽命極長，一般都有三百年以上，又美貌智商皆過人，可以泣淚成珠，織霞成紗，所以受到天道的限制，不可入人世，每每她們出現在海面上被人發現，必定狂風大作，暴雨驟降，讓人以為她們是“海妖”。而且，鲛人也并不只有雌性，他們也有雄性，每一個鲛人出生時是沒有性別的，到了懂得性別的時候，可以進行分化，自行決定性別，之所以被認為只有雌性，是因為它們鲛人的長相都偏柔美，面部棱角少，看起來就像不辨男女的少年人一般。
鲛人長老領着他的子民，四散開來，開始享用美餐。這群鲛人中有好幾個剛剛五十歲可以遠游的孩子，它們是第一次到海邊來享用祭祀大餐，不懂得規矩，所以在食物上嬉鬧着，長長的尾巴撲騰來撲騰去，激起了無數雪白的浪花。
有一個懵懂的小鲛人游到高臺旁邊，看見臺子上放着的烤得焦黃的乳豬，口水直流，忍不住伸手去撕了一大塊放進了嘴裏。
一旁大嚼大咽的鲛人們沒有發現它的動作，不一會兒，吃下烤乳豬的鲛人開始腹中絞痛，忍不住哀哀嗚咽起來，它搖擺着銀色長尾在水中上下翻騰，痛苦至極。鲛人們發現了它的異狀，看見臺子上缺了一塊的烤乳豬，當下大駭，幾個鲛人游過來，把小鲛人的身子控制住，原來鲛人們什麽都可以吃，就是不能沾人類的葷腥，一旦沾了葷腥，它們的魚尾就會消失，變成人的腿，再也變不回去，而且它們還會失去海中遨游的本事，失去鲛人們所有的本領，只能躺在海灘上等死。
鲛人們極重感情，看到自己的子侄受此大難，不由得流下了晶瑩剔透的淚水，若是柳柳在它們身邊，就可以看見淚水墜落海面的一霎那化為珍珠的奇景。
小鲛人還在痛苦嚎叫着，很快它尾巴上的鱗片就片片剝落，帶着它身上的血肉，本來銀白色的魚尾化作了一雙長腿，鲛人的面容也開始變化，尖銳透明的牙齒變得潔白平整，尖尖的耳朵圓潤起來，手指甲也不再尖利，短短的一刻鐘，這個小鲛人就變成了一個人類少年。
長老把小鲛人抱起來，努力地游到柳柳栖身的小山邊上，它們鲛人若是化作了人，就再也不能回到海中的家，只能在隐蔽處慢慢等死。長老把小鲛人放在海邊的兩塊石頭中間，好讓海水不能淹沒它，人們也不會輕易發現它。長老的長尾巴不能上地行走，最多只能到這裏，他又流下了兩滴眼淚，哀叫一聲，轉身游遠了。鲛人們吃飽了，帶着失去一個族人的哀傷，嗚咽着遠去了。
柳柳蹲在石頭旁邊裝灌木，沒有人發現她，她好奇地看着正下方石頭縫裏的小鲛人——現在是人類少年模樣了，少年有一雙烏黑的眸子，白皙的皮膚，失去了血色的嘴唇緊緊抿着，它直直地瞪着天空，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它在顫抖，在害怕。
柳柳本來很害怕那些鲛人，可是想到自己來的那天，是被海裏的神靈救起來的，而且剛才看那群鲛人不舍哭泣的樣子，她覺得可能人們将鲛人妖魔化了，也許它們并沒有那麽可怕，況且下面的這個鲛人還是一個孩子呢。
柳柳小心翼翼地從石頭上爬下去，游到鲛人身邊，她伸出手在它面前晃了晃，小鲛人轉頭看見了她，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柳柳突然就笑了，心想：“我還沒怕你呢！”她也不知道小鲛人就要死了，只覺得它的臉色太蒼白，就像生了重病，以為它吃壞了肚子，鲛人們救不了，只能把它丢在這裏，就打算把小鲛人帶回去救治。
可小山四周全是水，大雨還在下，她也才十一歲，小鲛人化成的少年比她高了不止一個頭，她該怎麽把人搬回去呢？
柳柳苦惱着，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包在小鲛人身上，然後伸手去拉它，兩人的手接觸到的那一刻，一道劇烈的白光閃過，世界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