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魚傳說1
人魚傳說1
天聖七年，海邊小城宣室縣發生了一次海嘯，海嘯過後，海灘上多了許多被沖上岸的海洋生物，小縣的老百姓都跑去海灘撿海鮮，李三娘拉着縣令家的傻兒子，也在海灘上找着。
李三娘蹲在地上翻找着，腰上系着一根長長的繩子，另一端在她的小主人柳柳身上，因為柳柳生來癡傻，而且十分好動，若不拴着他，恐怕片刻之後就會走丢。柳縣令夫婦只有這一個獨子，雖然癡傻，卻也疼得入骨，特意安排李三娘日日夜夜守着柳柳，就連“柳柳”這個名字，也是為了“留”下他，說來也奇怪，每次柳柳生病的時候，按照當地巫醫的法子，豎起四根筷子，喊着柳柳的名字，哪一根筷子倒了，就去哪個方位拜一拜土地爺，回來的時候他就好了，這也是宣室縣的一大奇事。
李三娘找得專注，漸漸忘了柳柳還系在身後，柳柳雖然傻，卻是個動作靈敏的，他偷偷打開繩結，趁李三娘不注意，一溜煙就跑到了礁石後面，再也看不見了。
海嘯退去，這一天恰好是個大晴天，碧海藍天，和風徐徐，才七八歲的孩子哪一個禁得住不下水的？柳柳把腳上的襪子除了，露出白嫩的小腳丫，在沙灘上踩出一個個腳印，開心得“咯咯”直笑。
他生來無知無覺，看見好看的便會去親近，此刻只覺得蔚藍色的大海是如此迷人，忍不住就往海水深處一直走了過去，也不知是不是被海裏的海妖攫住了心神，竟然連海水淹到了脖頸都毫無知覺。
等岸上找海鮮的人們無意中看到他在海水中飄蕩的身影時，他已經走出了好遠，人們喊着李三娘的名字：“三娘！三娘！小公子下水了！”
李三娘聽到喊聲，下意識地拉了拉繩子，卻拉了個空，頓時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她哭着站起來，朝人們指引的方向飛奔而去，卻只看見她家小公子藍色的衣角在海上飄蕩。
“公子！公子！柳柳！柳柳！回來！”李三娘嘶吼着，若是往常，小公子肯定已經脆生生地應了她了，可她只看見那藍色衣角越漂越遠，人們高聲喊叫着：“海妖來了！海妖要收了小公子了！”沒人敢下水去拉柳柳回來，生怕也被海妖捉了去。
宣室縣有許多關于海妖的傳說，月黑風高時，黎明破曉時，淫雨霏霏時，狂風大作時，在海邊逗留的人總能看見海中突然閃起亮光或者電閃雷鳴，巨大的鯨魚和鯊魚從海底飛躍而起，又重重墜下，海面上就會出現一個半人半魚的身影，它有着海藻般的長發，纖長的手臂，流線型的尾巴長達兩米，閃着粼粼的波光。有人說，它的牙齒尖銳極了，只要咬住了獵物，在海中旋轉翻騰幾下，就能把整塊的肉全都撕下來；它的眼睛是蔚藍色的，夜裏還能發光，人們說，那就是夜明珠；它不張嘴的時候，五官與人類無異，甚至極為嬌美……
結合神話傳說，人們認為，在宣室縣海域出沒的是一群鲛人，它們只有雌性，會紡織出如雲霞般的錦緞，流下的眼淚會變成珍珠。鲛人們會在礁石上對月歌唱，用歌聲引誘岸上的人，把他們引到深水淹死，然後吃掉。
近幾年，常常有人莫名其妙地淹死在海裏，人們都說那是因為漁民們捕撈了太多魚，鲛人吃不飽飯，所以才吃人。漁民們也沒有辦法，只能請示柳縣令，縣令說：“那就祭祀吧。”
于是每年的捕撈季節，漁民們都會在海邊擺上大量的魚獲，祈求海妖息怒，如此幾年，果然少了許多意外死亡的人，這更讓人們堅信，海妖是存在的。
柳柳離岸越來越遠，海水已經淹沒了他的頭頂，柳柳睜着眼睛繼續在海水裏走着，他看到了海底的景象——柔軟潔白的沙子，散落在地的貝殼和海星，飄搖的海藻，這是一個奇妙的世界。
突然，海水裏出現了一個漩渦，柳柳正在漩渦中央，立刻就被漩渦吞噬了，閉上眼睛的時候，他聽到了岸上的高呼聲：“柳柳！柳柳！”
對于縣令家小公子的遇難，海灘上的人都很內疚，柳縣令是一個好官，愛民如子，治下百姓安居樂業，他也只有這一個兒子，雖然癡傻，好歹能傳香火，如今小公子死了，都是他們太懦弱無能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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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沒等大家回去給縣令報信，海面上又出現了變化，本來晴朗的天氣驟變，海面狂風暴雨，小公子消失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裏，一條銀白色的尾巴若隐若現。
人們只覺眼前一花，白光乍裂，海灘上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是先前消失在漩渦中的縣令之子柳柳。
百姓們認為這是神跡，就連上蒼都認為柳公子命不該絕，所以施手援救，看來柳柳是個有福運的孩子，人們口中呼喊着海神媽祖的名字，在海邊跪倒一片。等到風停雨歇，李三娘抱着昏迷的柳柳，在人們的簇擁下，朝府衙飛奔而去。
柳縣令已經年過四十，他的夫人楊氏也已經三十七歲了，兩人只有柳柳一個孩子，感情卻極好，柳縣令不願納妾，只守着楊氏和柳柳過日子，也是一時佳話。他們夫妻二人都是心腸好的善人，在宣室縣二十多年，頗受百姓愛戴。
幾天之後，人們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神跡。
柳柳竟然不傻了，甚至變得聰明伶俐，才不過七歲，還未入學讀書，就能出口成章，對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獨特見解。他尤其擅長算學，每每跟在李三娘身後上街買菜，攤主都沒算出價錢，他卻能一口報出。楊氏喜極而泣，在衙門口布了三天白粥，并把柳柳送到了宣室縣最好的學堂，決心讓他走科舉之路。
柳柳懵了：我不是個女的嗎？我沒有那個玩意兒啊？難不成是我瘋了？
但很快柳柳就發現，全家人都知道她是女的，但他們還是堅信柳柳能女扮男裝考科舉。後來柳柳旁敲側擊才問出來，原來楊氏懷她的時候懷相顯示是男胎，算卦也算出來男胎，結果生出來一個女兒，失望雖然失望，但也能接受，可她出生三天後，祖父母就在郊外被劫匪所殺，因為是橫死，就被族人歸咎到她身上，說是她克死了祖父祖母，要将她溺死。
這時山上道觀裏下來一位長胡子老道士，為她批命，說她是文曲星下凡，需要一輩子當做男兒教養，七歲之前癡傻無知，七歲之後聰明絕頂，将來可以考中狀元，會有天大的造化，若不然，則立即橫死，還會帶累父母家人。
柳縣令愛妻如命，當然不肯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于是連夜帶着妻子女兒逃出家鄉，來到了宣室縣，經過一番努力，當上了此地縣令，但楊氏卻因為産後風波不斷又旅途颠簸傷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于是夫妻兩人就合計着，按照老道士的說法，把柳柳當做男孩養大，而柳柳竟然真的如老道士說的一般，是個癡傻的，這讓他們對道士的話更加堅信不疑。
柳柳本來是一個現代大學生，大三的時候出國旅游，坐的游輪失事，她掉進海裏淹死了，一醒過來就穿越到了虞朝，成了一個七歲的小傻子。因為原身沒有靈魂，自然就沒有記憶，她醒過來的時候啥都不知道，就開口說了話，沒想到楊氏摟着她痛哭流涕。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原身是個傻子，她一說話就漏了餡，本以為要被封建土着當成妖怪燒了的，結果沒想到大家都把她當個奇跡看。她這才知道，原身經歷過“海神救人”的神奇一幕，還被大家夥親眼看到了，身上有點神奇的變化，也就沒什麽好奇怪的了。
“這個時代竟然還有神啊妖啊什麽的，真有趣！”柳柳對救了她的海神很感興趣，天天撺掇李三娘再去海邊趕海，可李三娘那日受了極大的驚吓，連大海邊都不敢讓她靠近了。
無聊之下，她只好背着書箱去學堂上課。宣室縣雖然一窮二白，但有兩樣遠近聞名，那就是外來的縣令、落第的先生。縣學先生郭師道是一個舉人，曾經考過五次會試，最高的一次考到第三百六十一名，剛好卡在當年同進士後一名，如此之慘，讓人不禁扼腕嘆息。想當年他也是少年得志，很早就考中了秀才，然後又考中了舉人，結果卡在考進士這一關十幾年，雖然就當下科舉形勢來看很正常，畢竟江南文風阜盛，江北底蘊深厚，山東又人才輩出，他們這個沿海的小縣城考出來個進士都是要上縣志大書特書的。
更慘的是，郭師道第五次考會試那年，出現了嚴重的科舉舞弊，所有參與會試者一下子撸了名次，郭師道因為旁邊那個屋子的人是舞弊者，也被懷疑作弊，朝廷禁止他十年內再參加會試，連舉人本來可以得到的朝廷福利都全部沒收。本來舉人也是可以在地方當個小官的，結果他家財盡失，官也當不了，只能在縣學裏教書。這還是鄉親們相信他的為人，畢竟他為父母守孝守了整整三年，平時的名聲也很好，只不過，每每有學成的學生去參加考試，只能挂在柳縣令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