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孔雀公子10
孔雀公子10
半個月之後,柳柳自己都覺得自己精神崩潰了,然而她還撐着,沒有說出她最大的秘密。衛琅氣急敗壞,吩咐戒律堂對她用重刑。
與此同時,臨安城內新出了幾樣小玩意兒,有剪指甲的,有掏耳朵的,有刮胡須的,還有一種小孩子玩的玩具,人們試用過後,大為震驚,這些東西便利好用,價錢也不貴,很多人都願意掏錢買。衛琅憑借這幾樣東西,大賺了一筆,可很快他就發現,皇家之人和其他門閥也開始仿制他的商品,一時間,他們迅速瓜分了三國的市場,各自在劃定的地區售賣這幾樣商品,擠占了衛琅的利潤空間。
衛琅勃然大怒——果然是個花言巧語的青樓女子,拿出來的東西都是極易仿制的,根本賺不了多少錢。像肥皂那樣的東西,不知道她手裏還有沒有,再不濟,哄了她手裏的肥皂配方,也是好的,沒想到她的嘴這麽硬。
衛琅不是不想直接去醉春風查問,他也是最近才知道,醉春風是皇家的産業,專門用來搜集官員私下言行,以此達到控制大臣們的目的,他把柳柳帶走,本來是很容易的事,可是到現在他都沒能壓下民間輿論,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質疑他玉公子的品行了。
醉春風的人越死咬着他不放,說明玉芙蓉對他們越重要。蘭芝雅當然不會放棄柳柳這樣的搖錢樹,自從柳柳被衛琅擄去,醉春風的生意少了三成,更何況,她是知道柳柳的能力的,那孩子,雖然有時候行為舉止十分怪異,但她有旁人所不具有的才能。
等衛琅意識到這一點,又是半個月。柳柳終于從戒律堂出來了,衛琅為她請了大夫,但柳柳發了高燒,昏迷不醒。
侍女給她洗澡的時候,發現了她大腿上的累累血痕,之前她們還說柳柳簡直不像個正常人,關禁閉那麽可怕,她竟然不聲不響,不哭不鬧地熬了一個月。但看她腿上的傷痕,她也不是不怕的吧?
柳柳躺在床上,呼吸平靜,衛琅坐在她的床前,目光陰沉。大夫說,她的大腿從小到大反複受傷,傷疤摞着傷疤,這一次又在夏天裏抓傷了,傷口已經化膿腐敗,只能把她腿上的腐肉削去,能不能活下來,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志。
“玉芙蓉,如果你活不下來,我就把衛适和這院裏的人都殺了。”
衛适站在他身後,低着頭,不敢多看床上的人一眼。所有人都在騙她,她卻把他們都當做好人,真心相待。
衛适跪下來,對衛琅說:“長兄,求你救救她。”
衛琅猛然回頭,踢了他一腳,衛适跌倒在地。
“賤婢之子,蝼蟻腐鼠一般的東西,你沒資格叫我‘兄長’,戒律堂領罰。”
“長兄!衛适為你出生入死,并無怨言,甚至斷了這條腿也是我癡心妄想,自找苦吃。但她……她是除了阿娘之外,唯一一個把衛适當人看的人,衛适與她雲泥之別,不敢奢望,只求長兄對她憐惜一些!”
衛适的母親是王氏的陪嫁侍女,衛琅的父親酒後亂性強迫了她,因而生下衛适,但王氏不悅,不肯将他記在衛家族譜上。所以衛适從小就被當成衛琅的貼身侍衛培養長大,像他這樣的,最後的下場,不是被毒害就是給衛琅擋暗器而死,他就是衛琅的影子,注定要為他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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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适十歲的時候,因為不願意吃肉而被武教習打了個半死,他出生就缺少營養,身材不夠高大,要做衛琅的影子,就要跟他身高體重同步增長,衛适總是太過瘦弱,撐不起衣服,衛适的母親為他求情,希望衛琅的父親能承認衛适,就算當個庶子,也比當兄長的影子好,于是他的母親就被當着他的面處死了。
這麽多年來,衛适确實盡職盡責地為衛琅擋住了明裏暗裏的所有刺殺,衛琅也早就知道他是自己的庶弟,但自恃高貴的衛琅,從來不會承認衛适。
“柳姑娘還未出生的時候,她的父親就跌落山崖死了,她的祖父母認為她克死了父親,因此把尚在襁褓中的柳姑娘母女趕出家門。柳姑娘跟着她母親,一直到五歲,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最多的時候,吃的是碎米飯拌米糠。五歲的時候,她母親把她賣入醉春風,出了門就被醉春風的人設計,跌死在門前溝渠裏。五歲到十五歲的十年裏,她大多數時間都被關在幽暗的小黑屋裏,遭受鸨母的毒打,她從未吃過一頓飽飯,因為要保持身材和體香,只以牛乳和蔬果充饑。她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對她好,但她仍是那麽善良,就算是有所隐瞞,她也不曾對公子有任何歹心,反而為了勸慰公子絞盡腦汁。公子,我不欠你什麽,她也不欠你一分一毫,公子,念在她也曾費心讨你歡欣須臾的份上,救救她吧!”
“這些都是她對你說的?”
“抓到她的時候,屬下曾經上報過,是公子将情報擱置不理。”
“衛适,你膽大包天!”
“求公子!”衛适話音剛落,就有人把他拖到了後面的戒律堂。衛琅走了出去,很快拿回來一瓶藥,吩咐侍女早晚兩次為柳柳敷藥。
又過了幾天,柳柳依舊不醒。
衛琅走到柳柳的床前,俯視着床上病弱蒼白的女子。她的唇色淺得若有似無,就像桃花的花瓣一般,衛琅想起那日吻她的感覺,也像吻到了一片柔軟的桃花瓣,至今仍有餘味。他擡手去碰柳柳的臉頰,柳柳突然呓語一聲:“不要碰我!”聲音尖銳而短促,充滿了害怕。
衛琅倏忽笑了,宛如春花初綻,耀眼動人,他用力捏了捏柳柳的臉,對她說:“既然有意識,就快醒吧,還來得及送他一程。”
衛琅正要走,被她露出來的小手拉住了衣角,他看見柳柳眼角流下了一滴晶瑩的淚珠,很快消失在鴉青色的鬓角之中,她聲音嘶啞:“不要,求你,聽你,的話。”
“你是說,求我不要殺他,你會聽我的話?那如果我要肥皂秘方呢?”
柳柳動了動手指,就像在點頭。
“我要的,可不止那些東西。”
柳柳眼角的淚流得洶湧,很快洇濕了枕巾。
被逐出內院的衛适又回來了,還被安排在了柳柳身邊,他的臉上多了一枚赤色刺青,遮住了半張臉,猙獰可怖,右腳跛得更厲害了,有時還需要拄着拐杖才能走得快一點。從那天起,他就極少開口說話,人們以為公子廢了他的嗓子,後來聽見他和柳柳說話,才知道,公子做得有多狠絕。
“你要出去曬曬太陽嗎?”衛适聲音尖細,柳柳卻好似不知他的異狀,微微一笑,朝他張開雙臂,等着他過來來抱自己,出門曬一會兒夕陽。
衛适雖然腿腳不便,卻也好歹是學武多年,不會抱不起瘦的像只小貓兒似的柳柳。他抱起柳柳,往院中楓樹下走去,那裏放着一張藤椅,衛琅不在家的時候,柳柳常常會出門坐一會兒,就總是坐在那裏。
衛适把柳柳放下,轉身就看見了廊下的衛琅。
他也看見了衛琅鐵青的臉色。衛琅急促地走過來,一路踢翻了不少盆栽,路過衛适的時候,高聲呵斥:“滾!”
衛适離開了,空蕩蕩的院子裏就只剩下了衛琅和柳柳。
“你想氣我?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他是誰?”衛琅輕蔑而倨傲。
“我沒有想讓任何人生氣,是你自己本來就有氣,遷怒于我罷了。”
“你是我的人!”
“你高看我了,我只是你養的一條狗。”
“不要跟我頂嘴!”衛琅生了氣,過來攥住她的右手,強行把她的身子掰過來面向自己,柳柳就又沉默不語了,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他。衛琅看着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來氣,然而她周身的美麗絲毫沒有因為這樣的哀愁消減絲毫,這樣素衣寡淡的她,更讓人有為她染上顏色的沖動。
自從那天後,衛琅時常會覺得沖動難抑,從前懵懂無知沒有感覺,如今只要對着柳柳,他就會覺得胸中欲火焚燒。衛琅拂開她鬓角的一縷長發,捧着她的臉,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睛。他想要,那裏有一絲為他而亮的光芒,然而,那裏連最初的光彩都消散不見了。
“你又想要什麽?肥皂給你了,白紙也給你了,這兩樣東西賺的錢還不夠填飽你的胃口嗎?”柳柳不閃躲也不瑟縮。
“我要更賺錢的東西,要武器,要殺人毒藥。”他又一次試圖激怒她,只要她能有一絲絲情緒波動,他都會開心上一整天,哪怕是恨他。衛琅以為,這就是他們之間的戰争,只要馴服了柳柳這匹野馬,所有這些奇怪的情緒都會消失。
“世間最一本萬利的買賣,都是官府管控的東西,除非你謀朝篡位,不然我也沒有用武之地。”就算是有,柳柳也不會把那些東西拿出來,最賺錢的買賣,就是屠戮最重的買賣,而且它們總是殺人于無形,比如食鹽專賣。
“玉公子,你該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