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蔚寧輕裝簡行,下車後直奔東影。
徐立延提前發來消息,讓蔚寧到街口的星巴克會面。蔚寧還奇怪徐立延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情調,等進了門,就看到窗邊的賀寶冉兩手并用地捧着一杯美式咖啡,正苦大仇深地在咬吸管。
蔚寧跑到他們那一桌,放下書包,摟着賀寶冉問:“冉冉,你怎麽在這裏?”
賀寶冉沒說話,倒是徐立延皺了眉,奇怪地說:“不對啊,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了,我今天下午沒課,陪他來這邊玩的呀?”
“哦,是嗎?那可能是我又記岔了吧。”蔚寧覺得自己好像記得,又好像不記得。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半昏半醒,一只腳跨過了岸,另一只腳卻還在泥潭裏糾纏。
看蔚寧呆裏呆氣的樣子,虧自己這麽久沒見到他,心裏還有點小激動呢。賀寶冉抱着手臂“哼”了一聲,“怎麽,你看到我不高興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興了?小屁孩。”蔚寧回過神,趕緊将賀寶冉拽到身邊,跟他碰了下腦袋,以示親昵。
“切~”賀寶冉不以為意,倒沒推開蔚寧,反而靠近了些,很小聲地跟蔚寧咬耳朵:“我說你好好的臨港不呆,到東市來幹什麽?還要跟徐立延一起合租,你可別是……”
“诶诶诶,你這麽說我就不愛聽了。”蔚寧突然大聲,生怕徐立延聽不到,急得賀寶冉直跺腳,才慢悠悠地低下頭,放低音量,輕聲耳語:“你放心,我只喜歡六塊腹肌的大帥哥。”
“你——”這是又變着法子說徐立延醜了。賀寶冉推開蔚寧,生氣地瞪了他一眼。不過回頭想想,以司秦為标準來看蔚寧的眼光,還挺有說服力的。
看兩人開心了沒多久,又快吵起來,徐立延适時插話:“小蔚,你沒叫東西嗎?你要喝什麽,我去給你買。”
賀寶冉再次抱起手臂,開始充大款:“你是不是沒帶錢呀?別怕,哥請你喝。走,跟我點單去。”
蔚寧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轉轉眼珠:“我不愛喝這裏的飲料,也不愛吃甜點。我看這也快到飯點了,不如我們去隔壁的麥當勞吃炸雞?”
“好啊好啊!”賀寶冉兩眼放光,高興得就差拍手,猛地看到徐立延揶揄地盯着他手裏的咖啡,又故作成熟地指着蔚寧嘴硬道:“我可不想吃,是他想吃的。”
徐立延看看時間,行吧,這三點多的飯點,可不就是小朋友們的點心時間嗎。于是同意了兩人的提議,帶着兩個小朋友去吃炸雞。看蔚寧幾句話惹賀寶冉發急,又幾句話把人哄好,這會兒更是勾肩搭背哥倆好地商量起點什麽吃了,徐立延有時候覺得蔚寧不像一個十九歲的孩子,倒像個馴獸行家,等哪天空了,得好好跟他請教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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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有過一次離家出走的經歷,賀廠長現在看賀寶冉看得很緊,不允許他在外面留宿,因此天黑之前,蔚寧陪着徐立延将賀寶冉送上了回東縣的客車。
徐立延在學校旁邊跟人合租,三室一廳。前兩天走了一個放棄考試的,就剩下徐立延和另外一個在校生。那人聽到有人分攤房租,求之不得,加上徐立延為人不錯,還沒見到蔚寧的人,就先同意了下來。
等蔚寧收拾完東西,兩人在客廳坐下。徐立延摸了摸口袋,抽出一根煙遞給蔚寧。蔚寧愣了一下,習慣快過理智,等反應過來,拒絕的話已經脫口而出:“不了,戒了,不抽了。”
“哎喲,這個好。”徐立延贊了一聲,幹脆自己也不抽了,把煙又放回了口袋。他很奇怪,明明他也覺得給小孩子遞煙不好,可是每次跟蔚寧湊在一起抽煙,看他老練的樣子,總覺得對方比他還大。這樣一來二去,遞着遞着,居然習慣起來,忘了對方其實跟賀寶冉差不多年紀。
“小蔚,你不對啊。發生什麽事了,跟你徐哥說說?”徐立延敲了敲桌面,率先打破沉默。
蔚寧沒有遲疑,微微垂頭,深吸一口氣,“司秦走了。”
“啊?”
“他走了,回國去了。”
“那你……”
“是的,我一個人了。”
蔚寧笑了。他知道徐立延一定能看出來他不對勁,也十分慶幸并且期盼着對方能給他這樣一個機會,來宣洩他壓抑了大半個月的心情。他不是想抱怨什麽,也沒什麽可抱怨的。他就是想平靜地陳述一下這件事,好像只要講出聲,就不再是憋着了。話從嘴巴裏出來,落回到耳中,再沉到心底,這樣,就算有了回應,也有了個了結。
盡管徐立延很奇怪司秦直到現在還時不時在群組裏冒泡,為什麽會突然回國,但他知道按蔚寧目前的狀态,絕對經不起刨根究底的詢問,就沒多話,只拍了拍蔚寧的肩膀:“沒事兒,這不挺好的。哥以後照顧你,沒事兒。”
蔚寧一直笑着,聽到徐立延的話,笑容更深了:“謝謝你,徐哥。不過還好你等冉冉走了才說這個話,不然我現在就慘了,哈哈。”
“行了行了。”看不慣蔚寧幹笑,徐立延撸了一把蔚寧的腦袋,語重心長道:“小蔚啊,不是哥說你,你體體面面一人……沒有必要做那種事。如果有什麽不方便,我手裏還有點錢。沒關系的,你盡管提。”
這下蔚寧是真的笑了。被人包養已經夠羞恥了,還是跟男人。但是他說“沒有必要”,而不是“不應該”。這個男人,就是這麽溫柔啊。蔚寧擡頭,勉強擠出個鬼臉:“可別啊,冉冉都要為了你跟他爸斷絕父子關系了,要被他知道你還給我錢,怕不是要買兇|殺人。”
徐立延笑了笑,沒說話,似乎在有意回避着什麽。如果是平時,蔚寧可能會跟徐立延聊一聊賀寶冉的事,可惜他現在連自己的問題都還沒搞清楚,實在沒有精力去顧及其他。
看蔚寧又陷入了沉默,徐立延接上剛才被打斷的話:“我能幫你什麽嗎?”
“沒有。”蔚寧搖頭,斬釘截鐵的姿态惹得徐立延哭笑不得:“你也不用回答得這麽快吧?”
“真的不用,我不缺錢。”蔚寧埋頭在包裏翻了翻,掏出一張信用卡,搖了搖:“額度一萬,這個月才刷了五百塊呢。暫時還用不着我還。”
“你……”徐立延無語了,他剛才都做了什麽?問土豪缺不缺錢?
蔚寧嘿嘿一笑,“宵夜去?不用白不用。你還有什麽同學、朋友嗎?一起叫上。就當我第一天來,請大家吃飯了。”
“行啊!”徐立延爽快點頭,立馬掏出手機聯絡起來,看那樣子,還真是交際廣泛,一點不給蔚寧……不,給司秦省錢。
第二天,徐立延帶蔚寧去表演系提交了旁聽生的申請。東陸影視學院是一所專業性非常強的高等院校,辦學理念卻很開放。東影公開課繁多,對旁聽生的審核也很寬松,更是歡迎所有階層、所有年齡段的學生來校參觀學習。蔚寧領到旁聽生證後,又去教務處交了錢,領到了一套教材,正式開始了他旁聽生的生活。
或許是急于将蔚寧拉出過去的陰霾,徐立延表面不說,暗地裏對蔚寧十分照顧,不僅天天跟蔚寧一起上下課、吃飯,還經常拉蔚寧出去聚會、交際,跟着相熟的在校生蹭學校裏的活動,就像一個真正的學生一般,貼心得連賀寶冉都開始有怨言。蔚寧在感嘆未來影帝非比尋常的交際手腕的同時,也在心裏默默記下了這個恩情。
日子一天天地過着,蔚寧看上去跟之前沒有什麽不同,但徐立延知道他雖然每天都照常起床,但幾乎天天熬夜,甚至徹夜不睡,一整晚一整晚地開着燈,不知道在幹什麽。時間一久,就惹來了合租房裏另一個人的不滿。
“诶我說老徐,你這哥們兒不是有什麽毛病吧?我晚上總聽到隔壁有動靜,有時候半夜出來上廁所,看到他燈還開着,這樣下去,電費咋算?”這天,阿奇趁蔚寧不在,單獨找到徐立延,打算跟他好好談一談蔚寧的問題。
徐立延心裏一沉,回道:“沒有,你聽錯了吧?”
“哦,那可能是你在他對面,我在隔壁,所以我這邊聽得比較清楚吧。”阿奇摸了摸下巴,又問:“你看他平時就沒什麽不對嗎?”
徐立延搖頭:“沒有。”
“啊!”阿奇擊了下掌,“他不會是夢游吧?自己也不知道那種?”
“怎麽會?是你自己做夢吧。這樣,電費我幫他多付一百,行了吧?”徐立延很是無語,讓阿奇不要多想,揮手讓他回房間去。
阿奇“嘶”了一聲,又不死心地探出頭來,“你真的什麽都沒聽到?”
“沒有!”徐立延受不了地搖頭,把人塞回房間,關上了門,晚上卻多留了個心眼,喝了杯咖啡,虛掩着房門,默默注意着蔚寧那邊的動靜。
八點,蔚寧回到出租屋內,洗漱過後,回房關上了門。十點,門縫下依舊露着大燈的光亮。零點,蔚寧關上大燈,換了臺燈。一直到兩點,臺燈才暗了下來,大概是睡下了。
徐立延發現阿奇說的沒錯,蔚寧睡下沒多久,房間裏就有走動聲傳來。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房門突然打了開來。徐立延下了床,開門跟了出去。
“起來上廁所?”徐立延假裝揉眼睛,這麽問道。蔚寧只當沒聽見,嘴裏卻咕咕哝哝的,好像在說着什麽。
徐立延靠近蔚寧,發現他閉着眼睛,赤着腳,也不做什麽,就用手撐着桌子,一邊晃,一邊念。湊近了聽,翻來覆去就那一句:“我不會放過他的。”
徐立延抓着蔚寧,發現他手腕冰冷,不敢吓醒他,只能慢慢拍着他的背,安撫道:“好,好,知道了,不放過他。先回去睡覺好嗎?”
徐立延牽着蔚寧,将他帶回房間,扶他在床上睡好,幫他蓋上毯子。本以為會折騰很久,人倒是意外的聽話。蔚寧安靜了下來,眼珠卻轉個不停,似乎夢見了什麽,又似乎沒有。
……
是的,我不會放過他。
我不會放過他的。我不可能放過他。
我會去找他,但不是現在。
可能十年,可能二十年。當他稍微能企及一點他遙不可及的高度,他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