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徐立延不知道怎麽辦,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他想讓蔚寧去學校的心理診療室咨詢一下,又覺得這樣直接開口,對蔚寧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于是只能一邊不厭其煩地在半夜裏帶蔚寧回房間,一邊盡力幫蔚寧隐瞞。
就在徐立延一籌莫展的時候,事情突然有了轉機。
蔚寧接到一個電話。號碼還是那個號碼,程溯還是那個程溯,語氣輕快、無事發生似的約蔚寧等會兒在校門口的奶茶店裏見面。當時蔚寧正在上課,為了不打擾其他學生,他從後門出去接了電話,回來後,一言不發地收拾了東西,在徐立延驚訝的目光中走出了教室。
蔚寧三步并作兩步,來到程溯指定的地點。
奶茶店很破,地方又小,唯一一點,就是離學校近。大概是想着快點見到他,把該說的話說完,才選了這裏吧。蔚寧看着程溯,這麽想着。
程溯抱着手臂,也在看蔚寧。他發現蔚寧精神不錯,看不出多憔悴,就是比幾個月前又瘦了一圈。蔚寧本來就瘦,現在連唯一有點嬰兒肥的臉頰也凹了下去。好在他年紀輕,盡管瘦,看着倒還可以,不怎麽吓人。
程溯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我來跟你談一談司秦的事。”
“哦。”蔚寧語氣平淡,安靜地等着下文。
“那我從協議講起吧。”程溯找了個切入點,條理清晰地說:“在你們兩個簽下那份協議之前,司秦已經跟他的父親鬧翻,帶着他自己的七百萬來了國內,然後給了你二百五十萬,電影投了四百三十萬,加上後期、宣發等等,到這裏,錢已經全部花光了。本來順利的話,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從票房中回收一部分資金,哪知電影臨時出了問題,過不了審,上映無限期推遲。他走投無路,所以只能回國給他父親低頭了。他現在人在B國,雖然跟他父親鬧得厲害吧,到底一家人,他有很大的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所以按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們之間的協議就等于作廢了。”
“哦。”蔚寧機械性地點頭,又說:“協議我放在酒店桌上了。”
“嗯,我看到了,你的那份我已經收起來了。”程溯點頭,從公文包裏找出欠條,遞給蔚寧:“我來把這個還給你。就這樣兩清,你同意嗎?”
“行。”蔚寧接過欠條,随意團了團,塞進褲子口袋。
長久的沉默之後,程溯挑了挑眉,“問個題外話哈,解脫了,你不開心嗎?”
“開心啊。”蔚寧仍舊沒什麽表情,奇怪道:“你還不走嗎?”
一個兩個的,怎麽都這麽難搞……程溯頭大。如果這就算完了,他還用得着專程趕這一趟嗎?天知道他下面要說的,才是今天的重頭戲呢,于是說:“哎,好歹相識一場,随便聊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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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寧笑了,“請允許我冒昧地問一下,您是在代表誰跟我聊呢?”
程溯暗道一聲“糟糕”,都開始用“您”了,看來剛才平和的表象果真是假的。他想了想,耍了個滑頭,把問題抛回給蔚寧:“你覺得是誰就是誰吧。”
“行,那輪到我問。”蔚寧沒有在意,很幹脆地接到:“關于司秦回國的消息,我在半個月前就從其他人那裏得知了。至于背後的原因,雖然不關我的事,群裏随便找個人問一問就能知道。至于欠條,我想你們這樣的上等人,不至于用區區二百五十萬來威脅我吧?值得您程總特意跑這麽一趟,來當面交給我?您有這麽好心嗎?或者說,閑得慌?”
程溯讪笑:“別這麽說呀,好歹咱們也共事過嘛。”
蔚寧直言:“可不是嘛。您,我,僅僅是共事過的關系,也沒有在共事的過程中發展出共事關系之外的友誼,所以高貴如您,沒有必要跟我這樣的人套近乎。我喜歡打直球,希望您能正視這個問題。旁敲側擊,對我不起作用。”
程溯無奈地搖起了頭:“你啊,真是……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可有時候裝得傻一點不好嗎?非要這麽咄咄逼人,讓人沒話接。”
蔚寧笑笑,對程溯的評價不置可否,聳肩道:“反正都等到你來了,我還有裝傻的必要嗎?所以你還有什麽想說的?或者說,司總還有什麽要交代的?你直說吧,我課挺多的。”
“嗯……就是讓你以後好好生活,另謀他路吧。”程溯說。
“行,我知道了。”蔚寧點頭,起身就走。程溯慌了,急忙将人攔下:“诶,等等,你等等啊。”
“你幹什麽?”蔚寧情急之下,冒了句司秦的口頭禪出來。
好在程溯沒有發覺,只一個勁地撓頭:“呃,就是……那個……我覺得吧,你可以重新規劃一下你的人生,有錢人不止司秦一個,你不用太傷心。”
“哦,我不傷心。”蔚寧拍了拍被程溯拉皺的衣服,重新坐了下來,“所以,你要給我介紹嗎?”
程溯:“……”
看程溯不說話,蔚寧翻了個白眼:“那你不讓我走幹什麽?我可是翹了課過來的。我沒有騙你,我課真的很多。”
程溯撇了撇嘴,小聲咕哝了一句:“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麽。”
“我倒是知道他為什麽看重你,夠摳。”蔚寧抱着手臂看了一圈這個奶茶店和面前空空蕩蕩的桌面,老板已經瞪了他們好幾眼了。
程溯嘆氣:“祖宗,我也跟你一樣秋後的螞蚱,還不得省着點用。”
“你以為我會信?”蔚寧冷笑。自己的信用卡都沒停,他程溯會沒錢用?
“嘿嘿。”程溯沒臉沒皮,被戳穿也不難為情,只當撒謊是家常便飯。他清了清嗓子:“咳嗯,這次是真的題外話,你就當我八卦吧,你怎麽知道他一定會回來呢?我的意思不是他會回來哈,我沒有說過這個話,我只是做個假設。”
這說的什麽話,前後矛盾啊……蔚寧笑了一聲,奇怪他有表現得那麽明顯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不過算了。今天之前,他可能還在“回”或“不回”中搖擺不定,直到程溯的出現,給他心中的天秤加上了最後一塊砝碼,讓杠杆不可逆轉地朝着前者奔滑而去。
蔚寧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說:“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個故事?教堂為遇難者籌集捐款,一個富豪路過捐了一千元,一個窮人将僅有的午飯錢分成兩份,捐了一元。你覺得誰更讓人感動?”
“所以,你是一直在等他吧?”用不了一秒,程溯已經get到蔚寧這個小故事中的含義。得到了那個想要的答案,他了然,又有點奇怪:“你就這麽吃定他?”
程溯滿臉期待地盯着蔚寧,只要對方再次點頭确認,他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偏偏蔚寧“嗯”了一聲之後,說出來的話,幾乎可以讓他立即被炒鱿魚。
“那倒也不是。”蔚寧搖頭,“如果你有更好的介紹,一定要聯系我。”
程溯:“……”
“起碼第一個聯系我。”臨走前,蔚寧拍了下程溯的手,又強調了一遍,直到走出店門,還回過頭來,依依不舍地朝他晃了晃手機:“記得聯系哦。”
* * *
蔚寧憋着一口氣,走出奶茶店,一直拐到校門口,終于放下了繃着的臉,忍不住蹲了下來。
“小蔚,怎麽了,不舒服嗎?”徐立延走到蔚寧身邊,扶着蔚寧的胳膊把他拉了起來。
先前徐立延看蔚寧行色匆匆地離開教室,怕他出事,又怕自己追出去太過明顯,等了一會兒,半天不見蔚寧回來,就跟着翹了課。他聽到蔚寧在電話裏說奶茶店,于是往校門口走。直到看到蔚寧好好地回來了,不禁松了一口氣。又看蔚寧走着走着,突然蹲了下來,擔憂之下,還是走上了前。
“沒事,低血糖吧,有點暈。”蔚寧站起來,随口說了一句,就跟着徐立延一起回去上課了。
不遠處,程溯像個變态一樣猥瑣地偷窺着兩個人的一舉一動,掏出手機剛想拍照,被一條來電打斷。
程溯接起電話,對面傳來池莫澤黏黏糊糊的聲音:“你好呀,程總,歡迎回來。”
程溯抖掉一身雞皮疙瘩,憨笑着回道:“池總,別來無恙啊。”
“我沒有什麽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讓你代我給司總問個好。”池莫澤說。
“托您的福,我老板非常好。”程溯脊背一直,驀地警惕起來,因為他知道,通常當池莫澤說出這句話,那他絕對是別有用意。
果然。
欲抑先揚過後,池莫澤接着說:“我不太清楚司總的脾氣,所以想先來問問你。不知道司總介不介意自己玩過的玩具別人接着玩?如果不介意的話,那我就不客氣地收入囊中咯?只是有點可惜,這個玩具自己還很有點脾氣呢……”
等挂上電話,程溯才來得及驚訝。他看着手機,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差點沒掉出眼眶,在惡心、不舒服和不可思議的同時又有點受不了,因為他知道,這下他是真的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