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司秦不見了。
起先,蔚寧沒有得出這個結論,只是在上午十點的時候打電話給司秦,沒聯絡到人,覺得有點奇怪,但是沒有放在心上。晚上他從TDC訓練回來,司秦的電話仍舊打不通。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讓蔚寧有點擔心。他想了想,決定去隔壁找程溯,問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直到一個陌生的男人從本該是程溯住着的房間裏探出頭,讓他徹底傻了眼。
蔚寧感到自己的心髒“咚咚咚”地跳着,一邊喘氣,一邊往樓下跑。在詢問過前臺後,他才知道程溯連同司秦那十幾個保镖,齊齊在今天早上退了房,去向不明,把他一個人單獨留在了酒店裏。
前臺是位美麗高挑的小姐,很符合五星級酒店的選人水準。她看了蔚寧一眼,程式化地笑了一下,然後用标準的播音腔對蔚寧說:“先生,您不用擔心,程先生給您續了半年的房費,您可以住到……啊,不好意思,請允許我查一下……”
“不用了,謝謝。”蔚寧丢下這句話,轉身離開了前臺。
蔚寧不知道自己是幾點睡着的,而鬧鐘仍舊在第二天早上準時地響了起來。他拿起手機,按掉鬧鈴,長按快捷鍵,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仍舊無人接聽。蔚寧笑了一下,像往常一樣起床、刷牙、洗臉,穿戴整齊後,獨自前往TDC。
不知道過去幾天,群裏傳來消息,應闌改完片子,第三次送審。
“大家不要着急,我跟謝導都在跟進這個事。我答應大家,一定會竭盡所能做好後期。一次不過,就兩次。兩次不過,還有第三次。總會過審,總會有上映的一天的!司總也在給我們想辦法。”應闌性格冷淡,難得在群裏說了這麽多話,衆人都很給面子,紛紛回應說是,互相安慰着,穩定各自的情緒。
蔚寧拿着手機,瞥到某兩個字,覺得心裏像被針刺了一下,趕緊鎖上屏幕,提前結束休息,繼續回去上他的鋼琴課。
又過了幾天,群裏傳來消息,電影三審不過。蔚寧從酒店樓下跑步上來,氣喘籲籲地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兜頭澆下一瓶礦泉水。洗手池邊的手機屏幕正一閃一閃地亮着,“嘟——嘟——嘟——”的待接聽聲過後,突兀地轉成了尖銳又短促的忙音。
程溯的電話第一百零一次地無人接聽。蔚寧洗了把臉,改撥了另一個號碼。而那個本該同樣第一百零一次無人接聽的電話,終于變成了空號。
他銷號了。
蔚寧扯起嘴角,難看地笑了一下。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覺了,或許早就麻木了吧。于是撸了一把腦袋,甩去滿頭濕漉漉的水珠,回到房間裏,撥通了徐立延的號碼。
“喂,小蔚嗎?”不過兩秒,聽筒裏傳來男人的聲音,速度之快,甚至讓蔚寧産生了一點恍惚。他苦笑一聲,平複了一下呼吸,歡快回道:“徐哥,是我……”
第二天,蔚寧早早醒來,照舊前往TDC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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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寧若無其事地給鋼琴老師問了個好,然後走到鋼琴前坐下,打開琴蓋,擡起手,深吸一口氣,一邊唱,一邊在琴鍵上敲下熟悉的旋律。
“不錯不錯,非常好,你太棒了!”蔚寧彈完,老師像鼓勵小朋友一樣對他拍了拍手,盡管兩個多月過去,這個超齡學生一共才學會了兩句。
“那我們今天來學這一句。我先唱一遍,然後你跟着我唱。”誇完蔚寧,老師将樂譜往後翻了一頁,起了個調,一邊打拍子,一邊唱:“你那手指再笨拙再粗,肌膚也被你修補……”
蔚寧笑了一下,合上鋼琴,轉過身,看着老師的眼睛,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說:“老師,今天就到這裏吧,我還有事。或許以後,您也不用來了。謝謝老師,您特別好,特別特別好。真的非常非常感謝您,再見。”
老師有點莫名其妙,等反應過來,再要去追蔚寧,人已經跑不見了。
蔚寧快步走出教室,電梯久等不到,幹脆三步并作兩步,從樓梯直上頂樓。他知道今天早晨是公司影視部每周例會的時間,池莫澤會到場,并且在會議結束後,有回辦公室吃甜點、喝咖啡的習慣。蔚寧算好時間,等走出樓梯間,池莫澤也剛好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蔚寧小跑上前,叫了一聲“池總”。池莫澤很意外,自從蔚寧轉小班教學,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個孩子了,在詢問過蔚寧有事找他後,就屏退了其他人,帶着蔚寧進了辦公室。
“我最近很忙,很久沒有去看過你了。那麽,你找我有什麽事呢,小東西。”池莫澤端起他貫有的标準化笑容,語氣格外親昵,讓蔚寧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蔚寧握了下拳,直視池莫澤:“不好意思,池總,我最近家裏有事,想跟公司請個長假。請您批準。”
“No,no,no.”池莫澤聽完,搖搖手指,“你無需把自己當成TDC的員工,TDC才是為你提供服務的那一方。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的合同規定了你很自由。”
“嗯,我知道。”蔚寧點頭,“只是我覺得,還是當面跟您說一聲的好,也能給溪姐一個交代。”
池莫澤笑了,“你這麽怕她呀?我怎麽聽說是她怕你多一點?”
“謝謝池總,我這邊有點急,可以先走了嗎?”蔚寧不想多費口舌,直接打斷了池莫澤交談的意圖,起身欲走。
“不用急,我們談談。”池莫澤眯起眼睛,朝蔚寧笑了一下,然後從抽屜裏抽出一疊東西,甩到辦公桌上,“不知道這個,你感不感興趣?”
蔚寧已經轉過了身,在聽到響動後,下意識地回頭去看。當他發現桌上那疊報紙正是B國知名的財經日報,而日報版頭的主角正是曾日夜睡在他的身邊、無比熟悉的那個男人,蔚寧驚得呆在了原地。
“照得還不錯,是吧?”池莫澤轉過報紙,面對自己,輕描淡寫地說:“想不想知道寫了些什麽?我來讀給你聽吧。繼珠寶大亨司意勳單方面登報宣布與長子司秦斷絕父子關系後,今早,司秦于本刊對其父作出回應,宣布放棄家族企業TG的第一繼承權,一并放棄繼承其父名下的所有遺産,徹底與司家及TG劃清關系。哦,忘了說,這個‘今早’,已經是好多天前了。”
蔚寧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下樓的,只知道他的腿軟得厲害,等回過神,已經離開了TDC,回到了酒店。
蔚寧臉色煞白,心中翻江倒海。池莫澤的話來來回回、接連不斷地在他腦中重複、徘徊、響起。
“我沒什麽意思,我只是想說,你的金主撇下你跑了,看這情況,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那我是不是能有這個榮幸,做你的第二任呢?”
“沒關系,我不喜歡強求。你什麽時候想清楚了,随時可以來找我。當然,沒事也可以來找我,我們保持聯絡。”
蔚寧僵了很久、很久,實在受不了了,将手裏的名片攥成一團,用力丢到牆上。與此同時,空曠的房間內突兀地想起了電話鈴聲。蔚寧心髒猛地一縮,拿起手機,原來是徐立延。
“喂,小蔚嗎?你打算什麽時候過來?要來車站接你嗎?”
“哦……”抹去心底一絲失望,蔚寧張口發出一個音節,發現聲音啞得厲害,趕緊拿開手機,清了清嗓子,如實回答:“明天吧,徐哥。我還沒買機票呢,東西還得收拾一下。你不用來接我,華市我去過,還挺熟的。你就在學校裏等我吧。”
“哈?”徐立延一頭霧水,反問蔚寧:“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現在在東市?難道我說錯了嗎?”
蔚寧也是一愣,“你怎麽在東市?”
“你這孩子,糊塗了?我記得我昨天就說了,冉冉考上大學了,他爸爸不同意他去念書,非要帶他回家看廠子。他鬧得厲害,我就從華市回來了,想勸勸他爸爸,就是最後也沒成功。以前我就覺得中影太遠了,照應不到冉冉,幹脆回來算了,打算明年去你們東影碰碰運氣。你昨晚說要來申請旁聽生,我今天又去系裏給你問了,什麽時候都可以辦,等你來了我就帶你去。”徐立延解釋。
“哦,哦,好像是呢,看來是我搞錯了。”蔚寧甩甩腦袋,或許真的糊塗了吧,他一點都想不起來徐立延說的這些話。
徐立延只當蔚寧事多忘性大,鑒于周三下午沒課,他還帶着賀寶冉在外面玩,又聽蔚寧說行李帶的不多,就跟蔚寧約好下午在東影旁邊的商業街碰頭,然後挂了電話。
還好沒腦子抽風去訂機票。蔚寧想。既然在東市,那更好辦了。列車來回總共兩小時,班次也多,缺什麽,随時能回來拿。蔚寧一骨碌爬起來,翻出一個大書包,随便收拾了幾件衣服,又塞了點日用品,離開酒店,出發前往東市。
他不想當練習生,也不想做偶像。他還是想演戲。那麽未來的三金影帝徐立延無疑就是目前最好的靠山。其實鈞寶諾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鈞寶諾已經從南戲畢業,進了大恒,馬上就要開始拍戲,大概是沒有什麽工夫來管他了。而徐立延性格溫和,為人善良,肯定會照顧好他的。
是的,是這樣的,一點也沒錯,他的選擇太對了。
蔚寧一邊下樓,一邊在心裏對自己說。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盡管如此,他仍舊壓不住心底那個聲音,像抗議一般喋喋不休地說着:随便吧,随便什麽人都好,随便做什麽都行,他實在是怕了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