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白灼丁漠漠16
第58章 白灼丁漠漠16
H市, 人民醫院。
沈悄悄穿着一條白色露臍小吊帶,套一件緊身淺色小牛仔,平坦小腹下是堪堪過臀的黑色小皮裙, 撲着亮片的黑色絲襪緊緊裹着纖細筆直的大腿, 将整個人拉成三七比例, 好身材一覽無餘。
她今天走的甜酷風,濃密的眼妝下面粘了水晶, 唇色豔紅, 兩條又黑又粗的長辮子從後腦勺高高豎起, 五彩斑斓的發繩順着辮子蕩到肩膀, 标新立異,又酷又飒。
“哇——”
沈悄悄目不斜視走過人群,路過的年輕小姑娘發出驚嘆。
敢随自己心意打扮的女生很多, 但是身材好長得漂亮,沒被這身有沖擊力風格的行頭壓成小太妹的美女可太少了。
沈俏俏若無旁人走進病房, 上下打量病床上的人, 表情戲谑至極, “真厲害呀!”
剛做完胃鏡的男人正平複體內的不适,驟然聽到牛頭不對馬嘴的揶揄,望向扮相張揚的沈悄悄。
愣了好一會兒,陳複止才後知後覺想起, 這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孟昨非表妹。
“我最近很閑,聽我哥說你生病了, 特地過來看看。”沈悄悄眼裏冒着精光,“第一次看到這麽淡定面對生死的人。可惜了, 要是把你的真實情況發上去,再取個誇張的标題踩踩季童, 我今年的流量就不用愁了。
陳複止知道沈悄悄性格大方敢闖敢鬧,也知曉她并沒有惡意,淡淡點頭打招呼,“好久不見,沈小姐。”
“你——”沈悄悄郁悶了,“我跟誰不是見兩面就處成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了,你怎麽還是彬彬有禮拒人于千裏之外啊!”
沈悄悄的直白讓陳複止一時有些不适應。
一位幫助過他,對他懷有善意的美女,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她的熱情,于是只能真誠看着她。
沈悄悄性子雖然大大咧咧但心細,察覺到陳複止的無言以對,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孟昨非這幾天比較忙,托我找人照顧你,這兩天我助理會過來,我是順道過來看你的。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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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壓低聲音神秘兮兮說,“你知道我姨父是開藥廠的吧?就是孟昨非他老爸,做藥物原料,認識很多醫學大佬。孟昨非打算借姨父的人脈,把你救下的那個小女孩到國外權威的兒童行為專家那裏幹預治療。”
這兩天陳複止跟孟昨非相處總是感到束手束腳,他從Y省回來後,直接被孟昨非安排進醫院。
陳複止有心離開,但是看到孟昨非複雜深沉的目光,怎麽也開不了口。
回來那天,他一住院,腫瘤科的主任便親自過來查看,陳複止才知道孟昨非早就他們回H市之前,就托人聯系了熟人。
但他不知道,孟昨非還私下運作,利用資源最大限度幫助□□,而且并沒有告訴他,如果不是沈悄悄主動提起,他或許一直不會知道。
陳複止臉上火辣一片,□□是他想要幫助的孩子,但孟法醫卻替他承擔了責任。
沈悄悄看着陳複止漲紅的臉色,挑了挑眉,意味深長開口,“其實孟昨非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他做的永遠比說的多,陳複止你可千萬千萬不要讓他失望。”
“我不是道德綁架你,說實話,我覺得你們很像,是同一種人,如果讓他眼睜睜看着你因為不願意接受治療死在他面前,他能記一輩子。”
“而且,你不想看看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好起來嗎?聽說她媽媽被人殺害,被繼父虐待,你能放心社會福利真的可以幫助到她嗎?你不親眼看着,萬一她被放棄了,怎麽活下去?”
陳複止被戳中了軟肋,有沈悄悄說的小女孩原因,更多的是,會讓孟昨非難受這事,讓他十分愧疚。
其實是生是死,也不是特別重要。
他不信教,不認為死了後能上天堂跟祖父母重逢。
即便真的有上帝,他自暴自棄,浪費生命無異于自殺,也上不了天堂。
“淋巴癌晚期,不一定能治好。”陳複止企圖給自己找借口。
沈悄悄臉色一冷,恨鐵不成鋼,“你這是逃避!真的想治早就積極配合了,孟昨非想勸你,又不敢惹你生氣,連信陽那個蠢貨要來找你,都被孟昨非攔住了。”
她這話相當直言不諱,直接點破了陳複止龜縮的內心。
陳複止臉上一白,無地自容地不停摳着手指。
他本能的反應被沈悄悄看在眼裏,她聲音放軟,“我不說了,你好好想想,用剩下的時間去旅游才能走幾步路?好好治療,康複後你還有幾十年時間四處晃蕩。”
大概是覺得自己說話太不留餘地讓陳複止難堪了,沈悄悄神色尴尬地給他剝了一個橘子,留下一句晚一點助理會過來就匆匆離開了。
從孟昨非和沈悄悄的角度看,他們應該實在不理解自己為什麽會放棄治療吧?
那麽,他到底要不要配合?
孟法醫這麽好的人,盡心盡力幫助他,給予他溫暖,憑什麽落不得好,還要承受因為沒有解救他的罪惡感。
就是為了孟法醫,也該好好活下去啊!
可是,活着真的好累。
陳複止陷入無盡的糾結。
其實,擺在他眼前的只有兩條路,不治療,治療。
他知道道理,知道什麽是對他最好的選擇。
但是接受治療,就像有人在他心理設置了障礙,只要他剛有往正确道路探頭的想法,鋪天蓋地的抗拒感就瘋狂阻攔他。
這一刻,陳複止才恍然發現,不是他想死,而是,他抗拒活着。
抗拒曾經那麽努力掙紮活着,抗拒明明善待每一個人,拼盡好好生活還被毫不留情傷害。
發覺自己真實想法,陳複止自嘲一笑,或許他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
當天下午,沈悄悄的助理過來,陳複止請他幫忙預約心理醫生。
沒想到他前腳剛跟助理提起這件事,晚上就有經驗豐富的心理醫生上門。
她就跟鄰家姐姐一般,帶着令人放松的笑,不帶目的性地跟他說話。
整個過程陳複止從一開始的滴抵觸,到放松警惕,難得有傾吐欲。
這位心理醫生不論是素養還是專業性都十分出衆,陳複止心知,她應該很難請。
心理醫生每晚都會過來跟他簡單聊天,慢慢地,陳複止開始聊起小時候愉快的事情。
“你小時候很幸福,從小被愛的人往往有愛人的勇氣。不瞞你說,我小時候也跟着爺爺奶奶在鄉下生活過,老一輩對孫輩的疼愛是無私的。”心理醫生話鋒一轉,“不過好像從來沒有聽你提起父母,方便聊聊嗎?”
陳複止臉色微變:“抱歉。”
心理醫生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裏,溫和一笑,作勢看了眼時間,“看來今天我的任務是完成了,你看,時間到了。”
幾天相處下來,陳複止知道這位心理醫生的脾氣,是不會深挖着患者的傷痛處不放的,但在醫生主動避開父母這個話題後,他還是狠狠松了一口氣。
“明天我再來找你聊天,不過我希望你不要抗拒,我明天會給你帶來一點藥物。”
陳複止手指攥的發白,一旦接受藥物幹預,那他就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他抑郁了。
醫生給他搭了一個可以爬出內心枯井的梯子,而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踩上梯子。
陳複止聲音幹澀:“謝謝。”
送走醫生後,陳複止心中腫脹難受。
這種沒由來的悲觀情緒,讓他厭煩。
煩悶的情緒在接到孟昨非的短信後戛然而止。
明天是周日,孟昨非邀請他出門游玩。
自從住院後,他跟孟昨非就一直沒有見面,偶爾手機聯系,那也只是寥寥數語,都是孟昨非向他解釋為什麽會有助理來照顧他,為什麽會請心理醫生過來。
他還以為孟昨非會避開他很長時間,沒想到孟昨非主動邀請他了。
陳複止有些期待又有些難以自處,但他沒有拒絕,在醫院的這幾天他過的十分枯燥且難熬,仿佛時間有了實質,他能親眼看着時間流淌過去的痕跡。
他們去的是H市一處知名景點,因為是周日,景點人頭攢動,附近的道路一直沉陷擁堵狀态。
還有直線距離兩裏路才到達景區,孟昨非索性把車開進附近村莊,徒步走過去。
H省多山,除了市區就是水墨畫似的連綿群山,一從車子上下來,農村青苔和老屋特有的黴味就撲鼻而來。
不遠處連接兩個村子的水泥馬路邊上就是遞級而上,平鋪幾座山的茶葉。
陳複止看着稀奇,本地人孟昨非早已習以為常,“走小路。”
陳複止就跟着孟昨非抄近路,兩人都手長腿長,行走在自然間,賞心悅目。
不過走了一段路,陳複止漸漸吃力起來,腳步沉重,四肢像是被抽幹了力氣。
這具身體太虛了。
陳複止喘着粗氣,感覺額頭被微風吹的發涼,他看着肩邊散步般的孟昨非,咬咬牙跟他保持并行。
突然,孟昨非轉頭向他看了一眼。
陳複止一頓,就見孟昨非眉棱一皺,單腳半屈蹲了下來,寬厚挺拔的背完美呈現眼前,“我背你。”
轟——
陳複止大腦立刻充血,臉上燙的能煮雞蛋,“不,不用。”
孟昨非清秀眉宇褶皺更深,他不解看向陳複止,發現他臉像塗了胭脂一樣爆紅,整個人像煮熟了的蝦一般,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看來被朋友背很挑戰陳複止的自尊,孟昨非真誠道歉,“是我太冒昧了?我只是看你體力不支想要背你。”
陳複止更加手足無措,在正常男人眼裏幫助朋友背一下或許很正常,曾經他跟嘉善摟摟抱抱也不會覺得不妥。
但他早就不是以前的陳複止的,他知道男人之間的情愛,也清楚男□□人之間一些禁忌點。
“我能走。”陳複止微微向後退了一步,不敢讓孟昨非看出一點不正常。
孟昨非眉頭緊拙不理解陳複止為什麽有這麽大的反應,但看陳複止這麽抗拒也沒堅持,“我們不去景區了,今天人多過去也是看人頭,我扶你回車上。”
陳複止咬咬牙,不想掃孟昨非的興致,但擡眸看到孟昨非幽黑眼瞳裏淺淺的擔心,咽了咽口水,心髒瘋狂跳動,他不想孟昨非白來一趟,“在這附近走走也挺好。”
孟昨非觀察着陳複止的臉色,見他不算累到的樣子,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這附近是茶山,路邊蚊子奇多,加上也沒有歇腳的地方,陳複止支撐着走了一會兒,再次被時刻關注他臉色的孟昨非看出異樣,提出回車上去市區吃飯。
只是出來走了一會兒功夫,身體已經虛的發寒,大腿也在打晃,陳複止無奈又沮喪,“抱歉了。”
“是我想的不周到,我不該帶你出來。”孟昨非很是自責。
不要內疚!
陳複止恨不得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孟昨非怕他沒力氣,半攙着他走,修長溫熱的手就覆在他的手腕上。
陳複止臉上燥熱,忍不住擡頭看向孟昨非,一雙明亮的大眼黢黑有神,唇瓣緊緊繃着,俊朗的五官似乎被一根看不見的線提着,精神高度緊繃。
“孟法醫,你要是真的是一位醫生,應該很受患者的愛戴。”陳複止有感而發。
孟昨非冷不丁聽到陳複止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愣了一下,眼睫微垂,“我是法醫。”
陳複止扯唇僵硬的笑了一下,一個令他恐懼的念頭像是突破了看不見的薄膜,沖進了大腦。
他的大腦第一次切身感覺到了一絲真實和恐懼。
他真的會死,就算接受治療,只有極少的希望痊愈。
“要是我死了,身體能做出貢獻也可以。”陳複止望着前方的水泥路,大腦無比清晰。
“什麽?”細小的呢喃從耳邊飛過,還來不及捕捉聲音的具體含義就消失在空氣中,孟昨非疑惑看向身旁的男人。
陳複止連忙笑了一下:“沒什麽。”
開車回市區,需要駛過景區擁堵地段。
不足兩公裏的路,車子硬生生行駛了半個多小時才通過。
好在陳複止坐在車上吹空調,身體沒有剛才虛的厲害。
兩人行車到附近商場,也到了飯點,孟昨非就請他去吃本地連鎖的家常菜,口味清淡,适合病人。
等到兩人回到醫院,已經過了下午最熱的階段,凝滞的空氣被帶着涼意的風吹散,天幕暗降下來,黑雲稠密,閃電在雲層裏翻滾。
陳複止剛到病房門口,便察覺到不對勁。
他是單人病房,早晨出門的時候記得關好了房門,但此時病房門虛言,隐隐的,他聽到裏裏面傳來交談聲。
吱呀——
陳複止皺眉推開門,在看清裏面人的長相後,臉色徹底沉下。
病房內有三個人,陳複止最先看見是一個翹着腿坐在他病床上,手中擺弄着水果的年輕男人。男人偏高,身材相對健碩,身上有股玩世不恭的味兒,在聽到開門聲後半挑着眼向他望來。
還有一位年輕的男性,長相斯文英俊,規規矩矩站着沒有出格舉動,但臉上沒什麽神色,眼沉如水,看不上去不過剛大學畢業的年紀,卻有跟年齡不相符的成熟氣質。
而讓他沉臉的,是房內另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他正上下打量着病房,臉上神色複雜,在聽到開門聲後第一時間看向門口,臉上接連出現幾種難以表述的神色,最又是想到了什麽極快挪開了眼。
毒氣在喉管橫沖直撞,陳複止只覺得眼前一黑,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湧上心頭。
他狠狠捏緊拳頭,極力強迫自己冷靜,才沒有歇斯底裏将三個不速之客趕出房門。
陳埕,是陳埕!
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
但就在這時,戲谑的聲音想起:“陳複止先生,冒昧打擾,沒有事先通知您我們回來到訪。”
許家老幺收回目光,笑眯眯道,“不知道您還記得您還有一位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