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白灼丁漠漠9
第52章 白灼丁漠漠9
聞言, 季童并未覺得陳複止說的有什麽不對。
資助一個貧困小孩到成年,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如果這次資助可以讓阿止對他改觀,就算出面把孩子領養了也無所謂。
只要這個孩子能拴住阿止。
但聰慧如阿止, 怎麽看不出他會資助女孩, 只是為了有借口順理成章出現在他面前。
季童貪婪地看着朝思暮想的男人, 自從在心裏上諒解了陳複止,五年來拼命壓抑的感情如洪水決堤般狂湧而出。
他的月光始終聖潔耀眼。
那麽五年前錯失的寶物, 五年後還可以拿回來。
就把阿止身邊的人一個個剔除好了。
把他圈養在自己身邊, 找最好的醫生治愈他的身體, 再給重新塑造一個閉上眼都放心不下的牽挂。
阿止, 他舍不得離開的。
季童苦澀地笑了一下,即便在濃濃的僞裝下,依舊能從聲音中中聽出失落和無可奈何, “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有很多層意思。
在知道季童真實身份的梁先生眼裏, 季童是在為從前對陳複止做過錯事的抱歉。
在校長一行人眼中, 則是兩人關系不簡單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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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陳複止知道, 這不過是一次惺惺作态。
季童,是一個善于僞裝的人,他再清楚不過。
“校長目前情況您也看到了,我想接下來不需要我在場。”陳複止保持着禮貌看向校長, 在看到季童的一刻,他早就對女孩能收到資助有一事不抱希望。
本來就不是為了小女孩而來的人, 又會對小女孩有幾分上心?
或許過了這段時間,他就把小女孩抛之腦後。
陳複止心情複雜地盤算起自己的存款。
說實話, 他卡裏的數字足夠他在一個偏遠的小城市買一套房子,再将剩餘的錢存進銀行, 簡簡單單吃利息過一輩子。
可惜的是,他沒有所謂的一生了。
游山玩水,也花不了那麽多錢。
與其讓剩下的錢,在銀行成為無主賬戶的數字,倒不如拿來幫助需要資助的人。
心裏有了章程,陳複止也不再浪費時間,他轉頭對戶籍警道,“抱歉,事情可能弄砸了,我得離開了。”
說完,陳複止無視了若有所思的梁先生和神色不明季童,直接離開了會客廳。
他記得來時的路,直接離開就行,也不需要麻煩女警特地再帶他回縣城。
一走出會客廳所在的大樓,陳複止便打開微信,跟孟法醫分享資助大概黃了的事情。
這段時間,陳複止跟孟法醫一直微信聊天。
到現在,陳複止已經習慣什麽事情都跟孟法醫說上兩句。
孟法醫為人冷淡,回複大多比較簡略,但看到都會回複。
他是個很好的傾聽者,雖然不會和你侃侃而談,但陳複止還是能感到孟法醫是用心在跟自己聊天。
陳複止有自己資助小女孩想法,想了想,并沒有跟孟法醫提起這事。
孟法醫還在為案子的事情勞心勞力,他不想拿鬧心的事情打擾孟法醫。
而且,他怕洞悉人心的孟法醫,可能會察覺到他的負面心理。
“陳先生。”
身後傳來一道醇厚的男聲。
這個地方能叫他陳先生的,也只有剛才會客廳裏的幾位了。
陳複止下意識回過頭,只見梁先生款款走來,他自信而鎮定,并沒有因為剛才的不愉快露出異色。
“方便讓我送您回去嗎?”梁先生姿态自然,雖然是問句,但并不認為陳複止會拒絕,他的态度也足夠真誠,“季先生知道您不願見到他,所以已經避開,讓我送您回去。”
梁先生目光悠遠起來:“請不要直接拒絕,我答應了幫朋友忙,要是達不成,之後我跟他的合作估計也要黃了。”
他這話确實找不出拒絕的理由,梁先生是位很會說話的聰明人,一般人也就順坡下驢了。
“不必了。”陳複止耐心聽他說完,不帶任何情緒地開口。
梁先生嘆口氣,語氣無奈說,“那讓我送你到門口,還有資助希希的事情,季先生托我跟您說一聲,他不會半途而廢。”
這算是給陳複止做保證,季童不是耍小花招,他就算是有把資助希希的事情當作一條接近他的跳板,但也并不是陳複止想的那樣不負責任。
陳複止視若未聞,梁先生特地跟他說這些話的目的,是為季童邀功。
他不會把希望寄托在曾經背刺過他的人。
沒有徹底把季童釘在恥辱柱上,不是對季童有恻隐之心,只是覺得不配,沒必要。
走出特殊學校,陳複止就順着街道走到車流大的地方定位打車。
離開的時候,他能感覺到這位梁先生在大門站了一會兒功夫,那探究的目光才消失。
“複止,你回來了嗎?”
剛坐上網約車,孟昨非的電話打進來。
陳複止眉頭一皺,孟法醫不會突然給他打電話,“我已經上車了。”
“好,早點回酒店。”
“怎麽了?”一個成年男人只是日常外出一次,又沒有特別交代的事情,孟昨非專程打電話詢問他是否回酒店,陳複止很難不多想。
電話那頭孟昨非聲音停頓了一下。
陳複止似是聽到有人快速走動的聲響,孟法醫對誰應了一聲,才抽出功夫跟陳複止解釋,“警局那邊說過程不順利,你好像遇到了麻煩,不太開心。”
陳複止立刻領悟,小縣城就那麽點大的地方,小女孩的遭遇可以算是一件不可多得八卦了,警局內部應當不少人關注。
小女孩跟孟昨非也算有點淵源,加上他又要見資助小女孩的好心人,應該在內部能聽到風聲。
戶籍警将見面發生的不愉快事情告訴同事,孟昨非知道不奇怪。
“是季童。”陳複止也沒有瞞着的必要,“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我認為他的目的不簡單。”
至少明擺着是沖他來的。
“我來接你。”
“不用了,我已經上車了。”
“我就在市區。”
陳複止驚了一下,不由往車窗外看去。
偌大的市區,孟法醫就算在市裏,也不可能剛好在他擡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陳複止被自己下意識的舉動逗樂:“那我找個地方下車。”
電話始終傳來雜亂的聲音,陳複止知道孟昨非還在工作時間。
不過并不影響說話,陳複止聽清孟昨非約見面的地點,就讓司機改了目的地。
等到地方,陳複止發現大排檔邊上停着幾輛警車,現在正是下午天熱的時候,居民都躲着太陽不出門,各個小攤攤主剛準備收拾東西上班,昨晚堆積在泔水桶裏的殘羹剩菜散發濃烈的氣味。
陳複止離得老遠,就聞到若有若無的酸澀味。
但散發臭味的中心被一群居民圍攏,指指點點,跟各自認識的人竊竊私語,他們用手捂住口鼻,表情嫌惡又好奇。
“不要圍觀了,警察辦案,都散開,散開。”
人群中央擠出來一個年輕民警驅散群衆。
有些居民看了熱鬧就散了,沒擠進前排的居民,見有人出來又推搡着往裏面擠。
“哎呦別擠了,前面圍着,也看不到。”
“哎哎,小夥子,到底誰死了?”
“真的死了?”
“法醫都來了,裝在泔水桶裏,慘咧!”
“死的人是誰,你們認識嗎?咱們這裏也能發生命案啊?”
“能別影響辦案嗎?”見前面小警察沒把人驅散,群衆反而更加興致高昂,年紀稍大的民警沒了耐心,扯着嗓子驅散群衆。
陳複止聽個大概,知道孟法醫來這裏是幹嘛了。
又出了一起命案,孟昨非作為法醫,恐怕就是來驗屍的法醫。
那些散發着強烈氣味的泔水桶,光是隔着老遠聞到就反胃惡心。
作為法醫,孟昨非不僅要站在臭味最中心地帶,還得保持冷靜。
孟法醫那樣一個幹淨的人,很難想象他會蹲在泔水邊上。
那張向來沒什麽表情的臉,會不會露出耐人的神色...
有老警察強勢驅趕,聚集的群衆散去不少,但是附近幾個空閑的商家還遲遲不肯離去。
陳複止給孟昨非發了自己已經達到的信息,找了一家冷飲店等孟昨非空閑下來。
這邊大排檔靠近少數民族一條街,是本地有名的夜市。
鬧區出現命案,而且受害者死狀離奇,這個新聞如坐火箭般飛速上了本地熱搜。
冷飲店冷冷清清,下午唯一值班的店員,隔着窗戶心不在焉制作外賣訂單。
陳複止點了三十杯檸檬水,拜托店員送給現場民警。
店員意外看他一眼,店裏空閑無聊,他也想給平淡的生活添點不一樣的色彩。
他去送檸檬水,還能順道跟問一嘴八卦一下。
不過店員在看到陳複止臉後,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帥哥長那麽好看,接着他覺得陳複止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現在網絡發達,信息碎片化,對沒有特別關注八卦的人,并不會專門去記主人公的臉。
好看的人總有相通處,是長得像某個明星網紅也不一定。
店員甜甜地沖陳複止笑了一下:“帥哥,你是網紅嗎?給警察點飲料,你們是朋友?”
她神态自然,眉宇間是年輕姑娘特有的活潑青春。
“嗯,麻煩了。”陳複止淡淡點頭。
店員止不住心動,實在是現實中見到那麽帥的帥哥太少了,就是有點瘦。
而且這個帥哥氣質真的很好,很平和,即便站在服務員的角度,她也沒有感覺到一點不尊重。
“那我等會兒就說是朋友幫點的了。”
“謝謝。”
店員想被注入了靈魂了,一下子有勁了,美滋滋開始調檸檬水。
陳複止雙眸含笑看着店員,找了一個距離冷氣出口較遠,但視線良好的位置坐下。
玻璃門外,擁擠的人群已經被警察驅散,三兩個不滿警察蠻橫态度的老年人還邊走邊不忿小聲埋怨。
陳複止看在眼裏,好在人群散去後,從他坐的位置可以看到警察拉的黃線,幾名包裹嚴實的法醫正圍在一起檢查着什麽。
法醫人數算不上少,當中最核心的一位法醫身形瘦小,而他以為要親歷親為的孟法醫,只是衆多全副武裝的法醫中一位。
陳複止辨認了一下身形,看到比常人要高些的孟昨非,站在人群法醫外圍。
他雖非專業人員,但也知道一起兇殺案用不到這麽多法醫。
從站位分析,年輕的孟法醫只能站在邊緣地帶,而孟法醫早已是H市獨當一面的專業法醫。
可見,這群法醫不管是資歷還是專業程度,都是各頂各的強。
“這個案子的兇手很狠啊!”
一道聲音響起。
陳複止微微擡眸,清冷的冷飲店內,還有一個身形矮小的男人。
他坐在店門口冷風出氣口正對面,客人一進門,第一眼便能看到他縮在卡座沙發上,上面擺着一杯已經見了低的蓋奶紅茶,紅茶上面插着的吸管被咬的扁平,他半眯着已經看着玻璃窗戶外面,像是半睡未醒,也像是放空自己。
陳複止跟他隔了幾張桌子,也不曾将他放在眼裏.
現在他突然這麽一說話,陳複止不由認真看了一眼,胡子拉碴,形容憔悴,是路邊上擦肩而過,有些落魄又最不起眼的一類人。
“我不清楚。”陳複止沒有跟陌生人閑聊的習慣。
但男人顯然很有聊天的興致:“你給警察送飲料,你們是朋友?”
說話的時候,男人又向外看了一眼,那分外明亮的眼神,仿佛鍍了一層光,“是警察?還是法醫?”
陳複止眉頭微皺,男人問話其實不算過界,喜歡聊天的陌生人,有一個話題就能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可他覺得有些不适。
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更甚者男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光,都讓他感到不對勁,
“哈——”男人短促笑了一下,“帥哥,看上去不太愛說話啊!我看了好一會兒了,這不是好奇怎麽回事,看你好像跟警察認識,就想打聽打聽,我從剛才就在這,看了不少。”
男人态度真誠,雖然笑的局促,卻十分坦然。
陳複止心中怪異稍減,“是有認識的人。”
依舊不願深談。
男人對着陳複止笑了一下:“我在這裏住了好幾天,前兩天還在這附近吃過飯,啊對,就是這個攤位,賣燒烤的,我記得這家的雞柳特別好吃,就是價格不太實惠。”
自顧自的言論,仿佛迫不及待分享些什麽。
陳複止疑惑望向他。
男人卻悶悶笑起來,他擡起頭直視陳複止。
在目光跟陳複止交彙的一瞬,男人笑臉一斂,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帥哥,我好像想起什麽,哎呦我這腦子。”男人似是如夢初醒般看向陳複止,兩只手不停敲打腦袋,仿佛有驚天秘密即将揭露,但苦于腦子想不起來。
“就前兩天,我好像看到一個女人跟男人吵架,好像是說過要殺了她,那個女的手臂上還有個紋身,該不會就是泔水桶裏的女屍吧?”
陳複止微愣,沒想到在冷飲店還能碰到可能的人證。
他不知道外面屍體的實際情況,但這個男人一直在現場,恐怕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信息。
“我不知道屍體具體情況,您說的都是真的嗎?可以的話您可以跟警察提供線索。”
“那是那是。”男人站起來摸衣服上各個口袋,“我那天看熱鬧還拍了照的,那個男人我拍下來了。”
“你有照片?”陳複止也顧不得其他的,直盯盯望着男人。
要是男人說的真的,那警方就有明确偵察的目标,男人可是提供了确切有力的證據了。
“哎呦,是我另外一部手機,正好沒帶。”男人小聲叫道,摸半天只掏出一部翻蓋舊手機,他歉意一笑,“帥哥,我沒帶手機,要不你陪我去出租房拿一下手機,離得也不遠,就兩步路。我看你跟警察也認識,正好拿了手機陪我一起過去,幫我引薦一下,我面對那麽多警察也不敢說話。”
陳複止遲疑,哪有那麽趕巧的事。
拿手機還要他陪同。
陳複止猶豫的這片刻功夫,男人氣急敗壞一抱怨,起身就有走的架勢。“哎呦!你快點吧!您要是不願意,我就走了,回去我直接睡覺了,可不管這破事了。”
“離着很近嗎?”陳複止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就在前面!你一個男人還磨磨唧唧。”男人态度十分篤定。
男人的态度讓陳複止不敢再猶豫,他顧不得細想既然住所就在前面,男人自己走一趟完全不費功夫,為什麽要他一同前行。
“好。”
“咱們快點,很近的。”
陳複止看着他着急的樣子,心裏有疑窦更甚,但跟着男人的腳步不停。
出了飲料店大門,男人便指了一個方向,那是幢大樓,已經有些年歲,米白色牆體留有常年雨水流淌的痕跡,頂樓挂着公寓的字樣。
确實是個住的地方
“在裏面,走一旁的小路近。”男人帶着他往公寓大樓一側的小道走去。
那裏兩幢大樓中間的小道,邊上是一個無人看管售賣冰棍飲料的攤點,冰箱上面還插着一根大大的遮陽傘。
這個能隔絕人視野的小胡同,實在沒有安全感。
陳複止心裏一緊,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下意識後退一步。
“操!”
男人仿佛後背長了眼睛,在陳複止後退的一瞬,同時轉過身,陰翳的臉冷冷笑了一下。
這一笑,宛如惡鬼臨世,陳複止一陣惡寒。
“媽的,被你發現了。跟那幫傻逼條子一樣疑神疑鬼?你認識的是條子還是法醫?把老子追的東躲西藏,真以為老子怕他們?昨天老子敢把那個biao子殺了扔泔水桶裏,今天就敢把你放扔幾塊放公安局門口!”
說着,不等他反應過來,一塊刺鼻的抹布直接掩住了他的口鼻。
陳複止來不及閃躲,只聞到濃郁的化學藥劑氣味,一下子頭昏腦脹。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猛然想起了一開始他就覺得怪異的地方。
這張臉,這張長着青褐短胡渣的臉,比通緝令上蒼老了許多歲,那臉實在沒有辨別度。
這是全友龍。
山澗二十具女性屍骨中,死亡年代最近的那具女性屍體的犯罪嫌疑人——全友龍。
他在警方全力追緝過程中,不僅沒有像喪家之犬般躲在人煙稀少的荒山野嶺,而是大搖大擺出現在鬧市,在警方探查的最新兇案現場,好整以暇坐在最佳位置,欣賞着自己的傑作,将警方耍的團團轉。
而他,明明感覺到不對勁,還傻乎乎跟着兇手,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