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一縷縷鮮血從徐君思的腦瓜四周流下,如瀑布一般,令聶嶼舟想起恐怖的九陰白骨爪。
随着江野手上力道的猝然加強,徐君思的腦袋直接開花,仿佛爆炸,頓時鮮血淋漓,慘不忍睹。江野的手掌上滿是肉糊糊的血肉,人的腦袋在他手裏竟然這麽脆弱。
聶嶼舟吓得魂飛魄散,呆愣原地渾身僵硬,胃裏翻江倒海,仿佛要把他上午吃的糕點全部吐出來。然後他就看見江野神色自若地起身,去洗了手。
明境被叫進來處理屍體,地上還有徐君思的鮮血和腦髓,一團團黏糊糊的,饒是很快被明境清理幹淨,聶嶼舟還是沒晃過神來,一想到剛才的畫面就覺得無比惡心,想吐。
他知道徐君思該死。
他也聽說江野是個殘忍之人。
但今天頭一回親眼看到江野這般殘暴,比醉仙樓殘暴千倍萬倍,殺人的手段如此血腥,殺人的心境如此冷靜,聶嶼舟不由得感到頭皮發麻,一陣顫冷。
他不敢去看江野,唯恐他下一刻也會讓自己腦袋開花。
聶嶼舟不由自主地走出了松風院,他需要冷靜冷靜。可他腦海裏總是不停地回放徐君思被殺害的血腥畫面,一道道鮮血,一團團肉漿。
嘔……
不行,聶嶼舟又想吐了,長在紅旗下的他從來沒見誰死得這麽慘過。他坐在院子裏,吹着晚春的風,努力讓自己忘記剛才看到的畫面,卻始終揮之不去。
“大嫂!你怎麽啦?”江纾突然冒了出來,看着聶嶼舟雙眼紅紅的,擔心道,“誰欺負你啦?是我娘嗎?”
江纾心裏分得很清楚,他娘周氏不太喜歡大嫂,會故意給大嫂使絆子。他大約也能明白這其中的利益糾葛,但她更喜歡娘和大哥大嫂和平相處。
聶嶼舟擡眼望向蔚藍的天空,長籲一口氣,道:“不是你娘……”你娘鬥不過我的。
聶嶼舟此時有點病急亂投醫,問江纾:“纾兒,你見過你大哥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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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啊。”江纾眼睛含有興奮的光芒,“在我六歲元宵節那年,我們一家人出去逛廟會,我走丢了,被一個人販子拐走,大哥找到我後,用流雲槍将那人的五髒六腑全都挑了出來。也就是那時起,我把大哥當成絕世大英雄,總有一天我也要像大哥那樣英勇厲害!”
聶嶼舟頗有些震驚,道:“六歲?你……見到那些五髒六腑,你不怕嗎?”
江纾拍拍胸脯,驕傲道:“不怕!爹爹和大哥都是大将軍大豪傑,我雖然沒有他們的本事,但也有他們的膽量!”
聶嶼舟:……行吧,你們一家都是在刀口上舔過血的,習慣了血腥。
可是聶嶼舟從小到大就連看電視劇也沒看到過那麽血腥暴虐的畫面,一想到徐君思慘死的畫面,他又有些想吐。
胃裏很不舒服。
江纾似乎發現了點什麽,問聶嶼舟:“大嫂,是大哥讓你不開心了嗎?”
也不能這麽說,聶嶼舟覺得江野也沒做錯,他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做了自己向來會做的事。現在聶嶼舟這麽難受,是因為他和江野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價值觀和行為方式完全不同,之前還能遷就,這一回暴露無遺。
聶嶼舟沒辦法說服自己再靠近江野,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不肯回松風院,松風院裏的人自然就要來尋他。
“大哥!”江纾看到江野,一如往常地驚喜,卻不知那人不久前親手了結了一個人的性命。
江野擺擺手,讓江纾退下。
聶嶼舟沒有回頭看江野,而是站了起來。他想走,江野一靠近他,他就仿佛聞到那股血腥氣,還會立馬想起腦髓從徐君思腦袋爆出來的畫面。
江野拉住聶嶼舟的衣袖,讓他在大石頭上坐下。
他在房間裏等了很久,都沒等到聶嶼舟回去,才猜到也許是自己暴虐殺人的方式吓到他了。他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沒有錯,聶嶼舟遲早會想通會回來的。
但一個時辰過去,聶嶼舟還沒回去,江野不由得有些心急。
他讓明境将房間的窗戶都打開,焚香驅散房間的血腥味和異味。
又等了半晌,江野終究不放心,才自己尋了出來。
江野見聶嶼舟一臉不開心,提前想好的一番譏諷話頓時抛之九霄雲外,開口問道:“你怕了?”
聶嶼舟沒有回答,亦或者沉默就是回答。
江野這輩子還從來沒發生過他主動講話,對方不搭理的情況。可不知為何,見聶嶼舟這副委屈巴巴的模樣,江野心裏軟了一片,道:“以後我不會再那樣殺人。”
絕對不會再吓着你。
聶嶼舟瞥了眼江野拉住他衣袖的手,立刻想到正是這只手捏碎了徐君思的腦袋,他往遠離江野的方向坐了坐,道:“侯爺殺完人還可以站起來去洗手,這會兒怎麽反倒坐在輪椅上?”
江野噎住,他的身子還虛着,站起來耗費內力,不利于養傷。
聶嶼舟和他一起過了這麽多天,還不知道他身體情況嗎?還不知道他不在特殊情況下是不會站起來的嗎?
江野頓時也有點不高興,冷笑一聲:“你有什麽不高興的?早在嫁過來之前,你就應該知道我是個殺人狂魔。比今天你所見更恐怖的殺人手段,我都用過。”
“是,我敬佩侯爺的暴虐彪悍。”聶嶼舟轉過身來,觑着江野,壯起膽子不怕死,“以後還請侯爺多帶我長長見識,讓我領教更多更殘酷的殺人方式。”
江野心中懊惱,捏了捏眉心。明明是想哄聶嶼舟的,怎麽三言兩語反而将局面搞得更僵了?他擅長處理千軍萬馬複雜戰局,卻沒經歷過兒女情長,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哄得聶嶼舟回心轉意。
兩人就這麽怄氣到晚上,就連明境和芳青都明顯感覺兩位主子之間的氣場和平時不同,面面相觑,卻也不敢直接問,做什麽事都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聶嶼舟午飯晚飯都顆米未進,實在是吃不下,看什麽都是腦漿。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聶嶼舟抱了被子鋪在榻上,準備自己睡。吵架了總不能還睡一窩,況且他還沒消除對江野的恐怖想象。
江野看到聶嶼舟全程不搭理他,還故意睡榻,實在頭疼。依照他的火爆脾氣,得過去把聶嶼舟抱上床,圈在懷裏才解氣,但他不是傻子,知道這麽做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只能等到第二天再找機會哄一哄聶嶼舟。
聶嶼舟一方面感覺饑腸辘辘,一方面閉上眼又是血肉模糊的畫面,所以他很晚很晚才漸漸睡着,睡着後他夢見許多各種各樣血腥的場面,吓得滿頭大汗滿嘴胡說。
江野一直沒睡着,聽見聶嶼舟這邊的動靜,連忙下床走到榻邊,輕輕地将聶嶼舟抱上床,然後輕輕拍着他的胸口,将他抱在懷裏,輕聲道:“別怕,我在。”
沒多久,江野發現聶嶼舟渾身滾燙,發高熱了。
被吓得?
江野後悔不疊,聶嶼舟這種不見血腥的小少爺,今天乍然見到那樣殘暴的場面,自然會吓得六神無主,都是他考慮不周。
江野立刻讓明境去請太醫來,連夜煎藥。
江野親自用濕毛巾搭在聶嶼舟額頭,給他降溫,又親自喂聶嶼舟喝藥,一整夜沒停下來過。
芳青想着,江野身為鎮北侯身份尊貴,想來沒做過伺候人的事情,會有不周到的地方,但沒想到江野面面俱到,比芳青還仔細。
明境一番吃驚,侯爺自己着涼發熱這一類的病從來不吃藥,都是硬挺,沒想到夫人一生病,他全無師自通。
江野目不轉睛地盯着躺在床上的聶嶼舟,臉頰燒得紅紅的,神色惶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嘴裏還時不時冒出幾句呓語。
有江野聽得懂的,“退退退,別過來!”
也有江野聽不懂的,“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江野三番五次用手背搭在聶嶼舟額頭上,看他有沒有退燒,可吃了藥一個時辰過去,聶嶼舟依舊渾身滾燙如火。
江野心急如焚,焦躁不安,最後他決定用內力幫聶嶼舟驅除體內風寒。
明境看到江野的手心搭在聶嶼舟的胸口,便知他要做什麽,神色大變,冒死勸道:“侯爺,您自己都沒痊愈。夫人的高燒不礙事的,您犯不着……”
江野自責地看着聶嶼舟,已經開始強行用自己的內力。
明境急得跺腳,唯恐侯爺動用內力會讓體內劇毒擴散,那他就會有性命垂危。可侯爺的性子,他知道,一旦決定做什麽,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怕。
明境一時竟不知,聶嶼舟嫁到侯府,對侯爺而言,究竟是好還是壞?
夫人在的這些日子,侯爺明顯心情松快,連着身子也好了不少;但如果這次侯爺救夫人導致自己身體江河日下,便是得不償失啊。
雞鳴時分,聶嶼舟的高熱終于退了下去。
江野松了口氣,嘴角噙笑:“明境,你讓何嬷嬷去準備一些吃的,他昨天沒吃什麽,醒來一定……咳咳,餓了。”
江野忍不住咳嗽兩聲,竟然咳出血來,好像回到了剛中毒的時候,動不動就咳血,那時候還是黑色的濃稠的血,現在是鮮紅的。他倒也不慌,用手帕将血擦掉,再将帕子燒了,不讓別人知道。
聶嶼舟醒來的時候,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江野,面色比平日憔悴,他習慣性了喊了聲:“侯爺。”
一瞬間腦子宕機,忘記昨天兩人怄氣的事。
江野病恹恹的,捏了捏他臉蛋道:“起來,一起用早膳。”
聶嶼舟的思緒回籠,他慢慢想起昨天和江野吵架的事情,羞得躲進被子裏,又慢慢想起昨晚好像病了,一直有人在身邊照顧。
是病了之後被江野發現,所以現在他會在床上?
聶嶼舟沒好意思問江野,慢騰騰自個起了床,恰在這時,芳青端來吃食,興奮地喋喋不休:“二公子,你昨晚發高熱,是侯爺衣不解帶照顧了你一晚上。”
聶嶼舟不敢相信江野會親自照顧他,他還以為會是芳青和明境呢。他眼珠子滴溜溜轉,低聲問:“真的?”
“真的!侯爺可在意你了。”芳青并不知道江野用內力幫聶嶼舟渡過難關的事,只知道江野忙了一晚上沒睡覺。
江野輕咳兩聲,聶嶼舟瞥過去一眼,但見他神色如常,以為他是假意咳嗽讓芳青不要再提。
聶嶼舟坐正身體,微微笑道:“多謝侯爺。”
江野瞧着他道:“你身子還沒好全,這兩天不要出去吹風,以免加重病情。”
一場怄氣就這樣消弭在無聲中。
這兩天,聶嶼舟果然沒出去,乖乖地待在房間。等到他身子大好的時候,江纾沖進來,興奮地拉他出去,嚷嚷:“大嫂,你看院子裏多了一座好漂亮的亭子。”
聶嶼舟走出房門一看,在紅花綠葉間,果然有一座新建的八角亭,紅漆柱,琉璃瓦,精致典雅。
他曾和江野說過,如果院子裏有一個亭子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坐在亭子裏畫畫寫生。
沒想到這麽快就真的有了。
江野坐在輪椅上,面色不知為何蒼白如紙,對聶嶼舟懶洋洋笑道:“小少爺,你別忘了,曾允諾要給我畫一張畫像。”